《囹龙》苏眉子

34、第 34 章

　　收起折扇，她步回清溪书屋，是时候回去当差了。
　　“咯。”一双花盘底鞋登出，她认得那裙袍边上花色，是娘娘的衣物：“德妃娘娘吉祥。”
　　见她抬眼相看再施下礼，德妃无事找碴：“你还真是闲着，见了本宫一点都不利索。在你眼里，恐怕除了皇上谁都不放在眼里，是吧！”
　　“奴婢该死，请娘娘降罪。”她咚一声地双膝敲地，嗑头认错。心想今天难免要遭一番责难。
　　“你...”
　　“儿臣给额娘请安。”
　　德妃正欲发难之际，四阿哥却悄然而至，单膝而跪向她施礼。
　　“起来吧。”德妃口气淡漠，不太有亲子之情，但也存有几分礼态。
　　“额娘，可是这奴才做错了什么？”四阿哥斜睨了一眼珑儿，他是故意的：“好像她是皇阿玛身边宠信的人？”
　　“对，就仗着平日里你皇阿玛宠她，这会儿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奴婢不敢，奴婢知罪，请娘娘息怒。”
　　她故意装出惶恐的表情，德妃也只是想看她这样罢了。
　　“额娘，既然她已知错，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本宫这是教她规矩，给她长见识。”
　　“儿臣刚见过皇阿玛，好似那边正要找她。”
　　“怎么每次都碰上找你的时候了？”德妃愤愤地说，非常不满珑儿又再一次避过责难。
　　“儿臣陪额娘回去休息吧。”
　　德妃没再坚持，在四阿哥的陪同下，往回程的方向别去。珑儿看着他们的背影，听见德妃的尾音：“我正好也想找你，这兵部一事...”
　　果然，德妃有意争这个差事。
　　她是想争给四阿哥还是十四阿哥？
　　可刚才看他们的神色对话，真不像是一对母子。
　　尤其相比惠妃和八阿哥，他们倒是亲恩深厚。

　　珑儿刚一转身，就被十三阿哥扯到一边。
　　“十三阿哥，怎么了？”
　　十三阿哥神色慌张，却不失镇定：“珑儿，你听着，皇阿玛现在可能要把兵部给十四弟。”
　　这么快就定下来了？珑儿没说话，只是听着。
　　“四哥和我刚从皇阿玛那儿出来，九哥他争得紧，我这边呢？四阿哥也力荐，皇阿玛却觉得不吭声的十四弟倒是个可靠人选。估计兵部这事不日即会敲定主事人。我想叫你适时探听一下皇阿玛的口风，我知道你这阵子可是个小红人，能帮我这个忙吗？”十三阿哥为人一直豪爽率直，他只需要用阿哥的身分压下来，她这个奴婢哪有说不的权利？！
　　但他却用了请求的口吻。
　　光是这一点，就教人拒绝不得。
　　“嗯。”珑儿答允：“我若是探得消息，会通知你和四阿哥的。”
　　“不。”十三阿哥纠正道：“这件事只是我一人所托，四哥并不知情。”他见她不明，再说：“四哥说，不要让珑儿卷进来——珑儿，这是四哥的原话。”
　　她更加不明白了。
　　十三却只轻声笑道：“你以后会明白的。这件事情，只当是我老十三私下向你讨的人情，如何？”
　　“喳。”

　　今天似乎发生了特别多的事，不似相关，却又似相牵。她还没来得及整理，晚膳时又听得丹蕊对她说：“珑儿，九爷今天叫我留意皇上对兵权一事的看法。最近内务大臣频频出入，似乎都在为商讨这件事头痛。你也知道，边疆的事情一直都让皇上操心。”
　　“边疆战事不断，掌握了兵部，就意味随时有上场打仗的可能。赢了就是带着战功回来，输了也不见会有责怪。”
　　“嗯嗯嗯，说得极是。”
　　奇怪呢。
　　八阿哥今天见到她，对此事是只字不提。
　　今天奇怪的事真的不少。

　　“哗啦！”
　　刚热了羊奶，正给康熙端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发火地把几案上堆像小山的奏折推倒。
　　散落在地的不少，而斜斜欲落的也不少，剩下苟延残喘的却不多。
　　李德全和其它小太监小宫女都忙于收拾，当然也不忘向她挤眼色，说不上是提醒还是求救了。
　　“皇上，这□□刚热好，这会儿喝是最好的。”
　　她带着笑脸说，把九龙盘银碗捧到康熙面前。康熙晦气地摆袖，银碗打翻，热烫的羊奶洒在她的手上，身上，溅到她的脸上。
　　连哎呀一声也没有，她忍着烫肤的灼痛，拾起银碗放在一边。再用白瓷碗盛起羊奶，递给康熙：“皇上请用。”
　　康熙一直看着她的举动，那红通通的手是因为热量未消。原先娇嫩如羊脂的肌肤，此刻如被烙火烧红一样，又肿又烫，教人怎不心疼？
　　康熙把碗放到几案上，抚摸着那被他弄伤的伤：“痛也不叫一声。”接着对李德全说：“快去把汤火膏拿来。”
　　“皇上，奴婢没事。”她固执地捧着碗，非要他喝下去：“凉了就失效，这可是陈太医交待的。”
　　是，陈太医说要他每晚进食一碗特别调制的羊奶，以补虚体。
　　这丫头惦念着。
　　康熙全无了刚才那股怒目横眉的模样，详和润色他的龙颜，照她的意思饮完。
　　李德全也把汤火膏拿来，康熙亲自为她上药。
　　“皇上不可，奴婢承受不起。”她蹲下来，康熙不让：“是朕让你受气了。”
　　他真像一个慈父，温厚的大手托着她娇弱的小手，力度适中地把药膏涂抹在她烫伤之处。
　　“今天朕的确是恼了，边疆战事一直持续不断，大大小小，折煞了不少人力财力。现在可好，兵部主事的位置又因那几位大臣病重不堪负荷得急需找人代领，一时间，众说纷芸的。推九阿哥的不多，推十三阿哥的倒为多数。”他为她擦完左手，又擦右手：“问太子吧，他也首推十三，把老九给贬得是一文不值。”
　　珑儿不语，康熙帮她擦完药，用李德全递来的温水巾湿湿手抹干净膏药余味，再看她：“你怎么看？”
　　“奴婢惶恐。”她懂得以退为进：“奴婢不能涉论政事。”门面的话，还是要说的。
　　“朕让你说，你就说。”
　　“皇上。”她慧眼辩色：“奴婢相信，皇上已有定论。”
　　“哦？”康熙挑起了眉角：“那你猜猜那会是谁？”
　　“两个都不是。”她太明白这个答案须由康熙自己道出，但又不可违背他的意思，只得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方可圆场。
　　“为何？”
　　“皇上说九阿哥支持者少，但并无因此可惜之色。十三阿哥支持者多，但并无因此欣喜之色。可见，他们二人都不是皇上心中理想人选。”
　　“呵呵呵。”康熙开心地连笑几声，指着她戏弄地说：“你若是个男儿身，必是丞相之才。”
　　“谢皇上夸奖。”灵机一动，她再说：“皇上也早点歇息吧。”
　　“嗯。最近不晓得是不是这羊奶起作用了，晚上睡得极好，酣睡一朝醒。”
　　“这是肯定的。看来八阿哥送来的珍珠末也的确有效。”
　　“胤禩？”
　　她如说家常，不经意地道来：“是啊，那天奴婢去太医院取药。碰上八阿哥去给御医送珍珠，奴婢见识少，只听太医一个劲儿地赞好，说是现在这种湖底圆珠相当难找，八阿哥竟是一次给弄了三十颗。”她已吹熄了大半部的灯，剩下两盏在几案旁。见康熙低首思虑，她轻了声音：“太医说把珍珠磨成粉末，在皇上每日的晚膳里适量添加一些，有助安神养息，较易入睡。”

　　八阿哥府邸，九阿哥下午就来了。晚膳也已用过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八哥，额娘那边我老早已经通气了，她也在皇阿玛那儿下了不少功夫。可皇阿玛不是没个决定，那些大臣们，你看我们要不要都动用着来？我总觉得这事拖得有点久了，不太对劲呢。”
　　“应该就是这两天了，再等等。”
　　九阿哥研究着他那成竹在胸的八哥：“八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丹蕊也给我报信了，就前几天皇阿玛还为这事发了一次脾气。”
　　“我送了些药给御医，让他们配给皇阿玛吃。“
　　“真的？那皇阿玛这两天见了我们也没提起说是有效啊。”九阿哥又有点担心了。
　　“我没和皇阿玛说。”
　　“那...”
　　“珑儿会说的。”
　　“珑儿？八哥，她可是老四的人。你这不等于把情报告诉老四知道嘛。”
　　九阿哥对珑儿的反感皆来自于她的身份。
　　“她还真是挺本事的，去到皇阿玛那儿没多久，就已经是众所周知最得圣上欢心宠信的宫女。就凭这一点，就值得我们收为己用。”
　　“所以，上次你说要看看她有多聪明——指的就是这个？”
　　“如果这次，我们能得到比入主兵部更重要的位，那就成功了。”
　　“好，既然八哥这样说，那我就等着。”九哥正欲喝茶，又停顿，似有所指地说：“皇阿玛发脾气那晚，把热滚的羊奶洒在她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