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龙》苏眉子

32、第 32 章

　　八阿哥的提醒不无道理。
　　特别她今天在御花园遇见德妃，明明行过了礼，但德妃仍要治她一个不敬之罪。
　　“有像你这么请安的吗？”德妃嫌她跪不正，言不对：“如今当了皇上身边的红人，果然处事作风与别人不一样。连我这个娘娘也不放在眼里。”从以前在惠妃那里见这丫头就觉得她长得狐里狐气的，那妖媚样看着就不顺眼，肯定是所有谋才一步步接近皇上。
　　“奴婢知罪，请娘娘降罪。”她无意辩驳，说多错多，还是认错的好。看来今天她是被整定了，想德妃也不会玩得太过火，毕竟她可是天天在乾清宫当差的，若是有了闪失总不好向皇上交待。
　　“德妃姐姐。”
　　如此清柔婉美的声音，珑儿从未听过，真是很好奇要转头看见来者何人。
　　“良妃？”
　　德妃一出口，珑儿越发想要一窥其颜——这可是传说中八阿哥的生母良妃！有说她乃美艳冠一宫，宠幸无比。
　　“良妃娘娘吉祥。”一众人等纷纷行礼，但是珑儿不敢动。这又让德妃娘娘有借口迁怒于她：“哟，良妃，你看这奴才。虽说良妃妹妹平日总在自己家宫里闲着，可毕竟也是个娘娘啊，她居然都不认得你，连行礼都自行免去了。”
　　这德妃真是一箭双雕，损了她之余也贬了良妃，似是在说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
　　“奴婢参见良妃娘娘，娘娘吉祥。”
　　“起来吧。”良妃语气详和，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真是个水灵的姑娘，想必你就是乾清宫的珑儿吧？”
　　“是的。”
　　“正好，皇上刚刚还和本宫说起你来着，说是要找你，偏又找不着。”她转向德妃：“德妃姐姐，还有别的事情要吩咐她吗？皇上急着要见她。”
　　“没有了。”不甘地笑了一下，德妃娘娘面带怒色离开了。
　　“丫头，没事吧？”
　　“没事，谢谢良妃娘娘，奴婢先去皇上那儿...”
　　“皇上没有找你。”良妃笑着，珑儿认真端详她这艳世的风韵，虽已不再，但风华依在。那蛾眉曼睩，朱唇不点自红，简直是云容月貌。难怪可以由一个小小的辛者库洗衣宫女摇身一变，成为尊贵的良妃娘娘。
　　最主要的，她和惠妃一样那么亲切。
　　“本宫刚才看着德妃要为难你，所以找了个借口帮你开脱罢了。”
　　“谢谢良妃娘娘。”真没想过初次见面，她便出手相助。
　　“不用多礼。虽是说辞，可你还是赶快回去皇上那儿当差吧，省得落人口实。”
　　“喳。”

　　“珑儿，你这步棋要这么走，不然朕就有机可乘了。”康熙今天难得有兴致，竟亲授珑儿下棋之道。
　　“皇上，奴婢这棋路真是太差了，奴婢太笨了，枉费皇上一番苦心。”她可对这玩意儿没兴趣，只是一个游戏嘛，弄得像是打战一样。深思熟虑好一番，还可以用一整晚的时间去想布局。
　　唉，在这深宫里，战争已经够多，心思也花得太多，连娱乐的工具都要这么费神，太累了。
　　“你只是不愿把聪明花在这上面。”康熙的话总是别有意思，让人免不过去摸索内里含量。
　　从来都是假装不知，这是最好的应对方法：“皇上抬举奴婢了，奴婢的小聪明在皇上面前可是一点也使不上劲的。”
　　“是吗？朕倒觉得你耍得可以。”他拿起一片雪花片糖糕：“你看这糕点做得极好，御膳房做得那些朕一直都觉得太甜了。听说你亲自去了好几趟，这可是你做的？”
　　“奴婢真想邀功，可是奴婢实在不敢。”
　　“此话怎讲？”
　　“奴婢的确是去了御膳房研究，可奴婢这双粗手实在研究不出什么来。还好是御膳房的小宫女丹蕊心灵手巧的，给皇上做出这味好吃的雪花片糖糕。”珑儿接着指往那红叶霜片：“这个山楂片做成的糕点也是出自她手，还有皇上最近爱喝的冬瓜薏片盅，南仁鸡汤都是她做的。”
　　“丹蕊？你这丫头想唱哪出戏呢？”
　　她想唱的戏，也要康熙肯配合才唱得成。
　　“不瞒皇上，丹蕊是住在我旁边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姑娘。可整天在御膳房都是做最下手的厨位。奴婢看着怪心疼的，想说让皇上赐她一个恩典，给她个好差事，也别浪费了这上等的手艺。”
　　康熙捻着胡须想了想，笑意始终未褪，最终点下头：“李德全，把御膳房的丹蕊叫来。”指着珑儿说：“朕今天就成全这个丫头。”
　　“谢皇上隆恩。”

　　丹蕊从御膳房中跳出，是珑儿故意安排的一步棋。
　　她自私，她需要有个人帮自己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
　　小顺子因为上次不小心在打扫的时候把康熙最爱的青花瓷花瓶打烂了，让康熙贬了下去。八阿哥他们那边的眼线就少了一个，把丹蕊安插上来。以后自己可以适时从旁提点，让她担任通风报信之职。
　　她不能自己去说，只能借她人之口。
　　他不能夺得皇位，但若能保他周全，已经足够。

　　“珑儿，真是太谢谢你了。”丹蕊圈着她，两个人靠在一起聊天。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说笑，本是一件惬意的事，如果珑儿也能像丹蕊一样单纯，那就应该是的。
　　“我是不想你整天呆在那个厨房，不是油味就是锅气，浪费了这张美人胚子。”她捏捏那姣好的尖下巴，这浑圆天成的小美人，越看越招人疼——如果，她不是十四阿哥的人，那该多好。
　　在这宫里，只有寂静，没有清静。
　　每个人都在计算，包括母与女，父与子。
　　更何况是微不足道的友情。
　　但珑儿也不得不承认丹蕊是一个不太有心机的女孩，十四阿哥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去想原因，不去想后果。这种忠心，只怕是四阿哥最需要的，但反观自己，偏偏愧对了。
　　有时候，珑儿总在想自己是不是人格分裂了？效忠的是四阿哥，却独独爱上了他的眼中钉、死对头。
　　天生不是当间谍的料。
　　早知今天，大学时就该报个间谍当当？异想天开了。
　　“珑儿，其实在御膳房，虽说被人吆喝两句，可现在在皇上身边当差，我还真有点适应不了呢。”她嘴里塞满了零嘴，侧头看那又再灵魂出窍的珑儿，伸出手指在她鼻子上划了一记：“又在神游。”
　　“没有了。”
　　“别骗我了，你啊，总是想这想那的。也难怪皇上总称赞你思路敏捷，皇上今日早上的时候还夸你呢。”
　　“是嘛。”
　　“是啊，皇上说你是他身边最贴心的人儿。”
　　黛眉一紧，漫不经心变成了全身贯注：“你说什么？”
　　“皇上说你是最贴心的人儿，说得话做得事，总能对上他心思。珑儿，你怎么可以这么聪明？连万岁爷都对你赞口不绝！难怪八爷这么喜欢你。”私底下的时候，丹蕊都叫八阿哥作八爷：“我要是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聪明有什么好的。”她暗自嘀咕了一句，每个人都赞她聪明。她倒是觉得自己是最笨的那个，简直笨得无以复加。
　　“聪明讨人喜欢啊，看八爷多喜欢你。”
　　“你喜欢八阿哥？”她听出了重点，这可真是她始料未及的。一直以为，她只对吃有兴趣。没想到...其实想想也对，这年代的女人其实都很早熟，十四、五岁已经喊着要谈婚论嫁了。
　　丹蕊没有回答，可脸却刷地一下全红了，像那当熟的苹果，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看你，我只一句话就把你真心给引出来，你真的很喜欢八阿哥。”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很大胆，也很卑鄙。
　　扭抳地，丹蕊拽着衣角拧着，头越来越低，嚅着声音难为情地说：“八爷喜欢的人只有珑儿。”
　　“可我不喜欢他。”她握着丹丹的手，稳住她的慌然怅惘：“丹丹这么好，八阿哥怎会不喜欢呢？”她必须要把丹蕊这份心思稳住，这对以后帮助八阿哥是大有用处的。
　　如果八阿哥以后的下场会变好，保全了王爵之位，那她也是一个富贵的侧福晋。
　　“珑儿，你是说真的吗？你不喜欢八爷？可是八爷他...”
　　她以双指封住未了语：“我和八爷是不可能的。”她真心想成就丹蕊的姻缘：“但你不一样。”
　　“为什么？”
　　“皇上要帮我指婚。”
　　“啊？那，那赶紧通知八爷，让他去请旨。”
　　“傻丫头。”一把拉住那起身要跑的热心人，让她留在八阿哥身边，珑儿是比较放心的。丹蕊一定会对八阿哥好好，好好...
　　“上次的事情你忘了？这不才过了没多久。现在这些阿哥们终于明争暗斗，你以为皇上真的看不出来？”
　　丹蕊不懂回答，她真的不懂这些审时度势的权术斗争。
　　珑儿也不希望她真的明白，那不觉得是一件好事。
　　“丹丹，在这个时候，八阿哥向皇上请旨，对他不利。你只要记住这点，就够了。”
　　“嗯！”丹蕊很用力地点头，她记住了，记在脑里，记在心上。
　　挽起她耳边垂下的青丝：“八阿哥一定会喜欢你的。”
　　“珑儿...”
　　轻拍其手背，暗示其它话都不必再说了。丹蕊是个好女孩，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有她在八阿哥身边，一定能把他照顾得很好。
　　这是她做不到的事。
　　她对自己的以后完全没有版图的规划。
　　丹蕊不知她心思，把她当作半个恩人看待。对于今天的谈话，珑儿叮嘱她万万不可对人说，丹蕊自是应允。
　　“珑儿，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见她面有难色，难道是个大苦衷？
　　“其实我...从小是在八爷府上长大的。”
　　“你不是十四阿哥的门人吗？”
　　丹蕊像是犯罪一般愧疚着说：“这是对外人说的。当年十四阿哥确是安排了别人进宫，可没想到要进宫的前一天，那人竟得急病死了。八阿哥就把我编排进来了。”
　　“噢。”原来是这样，看来她还是挺有挑人的眼光。
　　“珑儿，你不会怪我骗你吧？我发誓，除了这件事之外，我没有别的事情瞒着你。”
　　“傻丫头，怎么会呢。”
　　丹蕊，是我骗了你——珑儿真觉得自己亏欠了这个丫头，知她喜欢八阿哥，唯有努力助她完成这个梦想，也算是回报之一。平日里所得的赏赐也都与她同分，减轻自己的罪孽之感。
　　以后进了那八王府，估计周围一切也是需要打点，丹蕊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少呢。
　　但这些，都要建立在保他周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