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龙》苏眉子

31、爱情

　　惠妃眼见珑儿心事重重，便令其他人退下。
　　“珑儿，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请娘娘恕罪。”珑儿跪下，她真的有一事相求。自从那天四阿哥来过之后，她把整件事情思前想后，觉得她实在不宜再留在宫中。她保住四阿哥，是为恩。但她更不想伤害八阿哥。日后她若要夹在这二者中做人，那便是两难再两难。
　　她不能和八阿哥在一起，是因为四阿哥与之对立。如果让四阿哥知道他们有情，那估计他会认为她是八阿哥安排在他身边的一只棋子。想起他提起裕亲王和阿特尔的表情，她确实为八阿哥捏一把汗。
　　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八阿哥受难。
　　更让珑儿惊心的是，那天四阿哥握着她的手说调她出宫？究竟那又是怎样的棋局？她不想再踏步其中。
　　心惶惶。
　　“惠妃娘娘，奴婢可否求你一件事？”她记得惠妃说过以后会让她及早出宫，虽然那是建筑在指婚给八阿哥的基础上。但论她与惠妃的主仆情义，相信是有商却的余地。
　　“什么事？”
　　未曾开口，那边李德全已经过来要人：“奴才李德全给惠妃娘娘请安。”
　　“免了吧。”惠妃笑着说。
　　“打扰惠妃娘娘，可是皇上说这会儿就要珑儿姑娘过去。”
　　“哦。”惠妃当然不会阻挠：“珑儿，那你快去吧。”
　　“喳。”

　　她该信命吗？
　　她母亲自小对她说常说的话就是：“一切都是命。”
　　她从来都不信。
　　不过当她亲耳听见康熙说要留下她在乾清宫当女宫的时候，她真的开始相信了。
　　“你以后就留在这里，朕自会和惠妃说。”他可以容许她每天花一个时辰去惠妃那边帮她按摩。但其余时间，珑儿都在他身边呆着。
　　这在别人眼里是大大的恩宠，她却为此大大打了一个冷颤。
　　本来只是在这里呆一个时辰，现在却是长值，反而要离开惠妃了。
　　她如何能出宫？
　　纵使是苏麻姑姑在世，估计也帮不了她。
　　难道真注定她要老死在这紫禁城？
　　“珑儿，朕很喜欢你。等以后一定给你指门好人家。”
　　指婚？怎么总是有人喜欢帮她的婚事作指引？怎么总有人为她的婚事操心？怎么都要她嫁人？
　　“吓傻了？”康熙倒是像慈爱的父亲，笑脸以对：“别怕，朕不会乱来的。你看中了谁，给朕说一声就行。就算他是王亲贵胄，只要你喜欢，朕就给你指婚。”
　　康熙的呵护仁爱，真的仿如一座巍峨的大山，可以让人躲在这里不理外间一切风雨。
　　但珑儿知道，这其实是压住孙悟空的五指山。
　　难以逃脱。
　　她低下了头：“谢皇上隆恩。”

　　八阿哥好久没有来找她。
　　尽管如此，他们见面的机会反而多了。
　　她在乾清宫当值，几乎就是第二把手的位置，仅次于李德全之后。
　　身为皇子的他们经常要来面见康熙，自然也见到她了。
　　“今年的碧螺春很不错，你们都尝尝。”康熙叫珑儿为各位皇子上茶。
　　今天在座的有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
　　珑儿按照排名逐个递上。
　　太子飞快又尴尬地在她脸上扫过，大阿哥则是随便地在桌子敲一下示意，三阿哥很绅士地双手捧过，四阿哥是最没变化的一个，不看不闻。
　　八阿哥——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九阿哥和十阿哥是完全没有好脸色。
　　十三阿哥倒也是热情，笑着接过。
　　十四阿哥那叫有点恨吧？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他了。
　　算了，反正她对这个人也没有好感，漠不关心四字形容即可。
　　只是八阿哥...莫非他知道了是她让康熙动了改主意的念头？他的计划被她闯破，应该恼火的。
　　也好，让他生气。
　　但如此一来，究竟这乾清宫有多少耳目？从这次的事情看，她已经可以断定李德全是站在四阿哥这边的。
　　不用历史科出身也知道李德全也算是大清名太监之一。他跟着康熙多年，绝对的心腹。她一直以为李德全对康熙忠心耿耿，因为只有康熙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如今看来，他与四阿哥的情份不一般。
　　无论如何，她总认为李德全是个人精，这一点绝对没有错。
　　不然在这杀机四伏的深宫是如何生存至今？爬到这个大太监的位置，脚下又踩着多少具尸体？
　　“胤祉，你这书修得好啊。”康熙手上拿着新鲜出库的《古今图书集成》。这书其实是陈梦雷主编，不过当初是胤祉提出的建议。
　　“谢皇阿玛夸奖，陈梦雷等着皇阿玛阅后意见，以便修改。如今若知皇阿玛满意，必会欣喜万分。”
　　“哈哈。”康熙笑了，把书本放在桌上，接过珑儿刚换上的新茶，品着说着：“叫他好生在你府上呆着，朕看他和你是志趣相投，以后还有用呢。”
　　“喳。”
　　“珑儿，你这泡茶的技术可比以前好了。”康熙突然话题一转，在众人都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转到珑儿身上。
　　珑儿只扯了些笑意，怪突然的，但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皇上恕罪，奴婢愚笨。”
　　“你要是笨啊，这乾清宫的奴才就没一个是聪明的。”这本是一句赞赏的话，但在她听来，却总带点明褒暗贬的味道。
　　或者是自己太敏感了。
　　最近总是这样，老是杯弓蛇影的。
　　康熙一边喝茶一边说：“你们都不知道，这丫头刚来这里当差的时候，连茶都冲不好。朕也不知道她以前在别的宫房里都是怎么当差的。”眼睛落在太子身上：“胤礽，这丫头在你那边呆过，她泡的茶不能喝吧？”
　　“呃...”太子愣了半天，好歹拼出了几个字：“是挺难喝的。”
　　“嗯，你都没好好调教一下。”康熙放下那已喝了大半杯的茶：“在惠妃那里也是没教好她。”言语间闪摆了一丝严肃，只一略，又泛起了笑意：“不过现在好了，在乾清宫呆着，自会学好的。”

　　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珑儿在康熙身边的日子每天都是小心翼翼，甚至连呼吸都要计算。
　　每次回到休息所，她都是那么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大大地呼气顺气，筋疲力尽。
　　“珑儿。”
　　一声呼唤，是丹蕊的声音。
　　“丹丹，怎么了？”她虽然挺喜欢这个丫头，但她对任何人都抱有戒心，也包括丹蕊。
　　毕竟，丹蕊是帮十四阿哥做事的。
　　“你去我房间吧，有人在等你。”
　　“谁啊？”
　　丹蕊没有挑明，只是催促她快去。

　　一身宝蓝色常服，月光烛火之下，那风姿卓影一动不动。
　　一眼便认得。
　　“八阿哥吉祥。”她施了礼，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扶起她。大概也有十五秒的时间，才缓缓转身，露出那俊雅风逸的脸，却是没有笑的。
　　见她仍是半跪着，默默地托她手肘将她提起：“又瘦了。”
　　扬起韵目看他，瘦的人又岂止自己一个？
　　只见他眼带郁郁之色：“在皇阿玛身边当差，很辛苦吗？”
　　轻轻地摇摇头。
　　“如果我能早一步，或者你就能出宫了。”
　　紧紧地瞅着她看，期待能读出一些讯息，她却是半垂眼帘。
　　“八阿哥，上次的事，你可有受牵连？”她实不知下情，虽知以他的本事，应该不会被康熙怀疑。但上次的事情，她总觉得余波未断。
　　关心。
　　他却是幽幽地扯出一个略有鄙意的笑：“还好你及时报信，不然我还真被牵连了。”
　　她听后松了口气，此时才敢看他，见他还是和熙地笑容，放下心来。
　　“那就好。”
　　听她说来，倒像真的关心——八阿哥沿着她开的头，继续说下去：“没想到我筹备了三年，最后还是让一纸密折打败。”
　　三年？他竟潜伏此事三年？珑儿真的要叹服这些古代人谋事的本领。这些阿哥们为了皇位之争，果真是三思而后行，深思谋略，一步步向权力的高峰迈进。
　　只是算进了所有的变数，独欠了她这个时空穿梭而来的程咬金。
　　珑儿真的不禁在想，如果没有她，是否历史会被改写？四阿哥因此失势，被打入宗人府囚禁，而最终登上皇位的...
　　不敢想，她实在是不敢想。
　　“这么久没来找你，我就是在处理善后的工作。”他话锋一转，变得明朗起来：“如今你在皇阿玛身边办事，不同以往在额娘那里。凡事得更加小心，可皇阿玛喜欢你，这倒也是好事。”他顿了顿，再往下说：“再等上一段时间，我会向皇阿玛请旨娶你，好吗？”
　　“不好。”她想也不想地拒绝，如同用一把利刀在他心上狠狠地划下血口。他的伤痛岂是言语能够表达的？眉蹙起，逐渐地拧紧，说不出的哀恸。
　　“我...”她看见这个表情,心也是揪住地痛。当她刚刚知道他没事,再度看见那个柔情的笑容时,她就知道她一直放不下的是没看见他笑。
　　原来，她已爱他至此。
　　只为看到那个笑容，她便可以释怀任何事。包括那些心计谋算，那些妻妾争宠，她都可以不理不顾。
　　只为看他一如既往地笑。
　　无奈这正是她不能答应他的原因。
　　怎忍心，又怎舍得让他为了自己提早步入险恶之地。
　　“现在正值多事之秋，看皇上那天说的话，怕他对奴婢进宫之事已经起疑。如果在这个时候，你去请旨，成败暂且不谈。可若是因此让皇上对你有所误会，以为是你故意安插奴婢入宫，那就不好了。”
　　“你是为我着想？”这是他嘲弄自己的反话，明明知道她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无论如何，在皇上身边，伴君伴如虎。但皇上对奴婢还是不错的，奴婢想...只要事事小心，不会有事的。”
　　他没再拗下去，只是淡淡地说：“你在皇阿玛身边，也要小心后宫的事。年纪轻轻，就获得圣上垂青，估计很多人会把你当作眼中钉。尤其是...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