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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冒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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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袅袅上扬,似是一个少女挥舞裙袖,纤纱细丝,柔柔郁郁,抚风拂烟,扬起思忆泛心头。
眼看康熙眯起眼来,似是快要沉沉睡去,珑儿还没说上一句,真不知此时应否开口。正当她踌躇不前,犹豫不决的时候,
“妙,比起苏麻姑姑,你弹奏得一点也不逊色,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皇上夸奖。”她自从在康熙身边当差以来,好像总是说这句话。看来康熙也是待她不薄,也不如别人所说那般难以服侍——自欺欺人罢,伴君如伴虎。
她总是带着一颗忐忑的心伴在君侧。
“苏麻姑姑生前总和奴婢说,皇上最喜欢这首曲子,先教我弹好这一首,再教我别的。可惜的是奴婢天质不够聪颖,不能早点学会。”
“苏麻姑姑常和你说起朕吗?”他眼缝里透出一点光。
“是的。她说在皇上还是小时候那会儿,曾经就出过一件特别有趣的事。”
“哦?”康熙睁开了眼,煞有兴致地看着她:“是什么事?”
她独自在心中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说:“苏麻姑姑说,在康熙五年,皇上就亲自平反了一件冤案。”
“冤案?”康熙拂着胡须,陷入回忆的思潮。
“皇上可曾记得有个小太监叫林德?”
“林德?林德...林德,当年的小林子。”
“林德他为了家计,所以进宫当太监。他自小就陪在皇上身边,捉蛐蛐儿给皇上赏,扮马儿给皇上骑,皇上很是喜欢他的。有一年特意赏他回家探亲。”
“可没到竟是朕害得他一去不返。”
“皇上可千万别这么说。”珑儿立即补话:“林德公公虽是被人冤枉致死,可也是因为皇上,他才得以沉冤得雪。”
“可如果不是朕放他回家,他也不用经此一劫。想起那年的事,朕依然心有余悸。本想放他回去好好和家人过年,没想到他娘死了,他也被当成杀人凶手。”
“那是因为他的邻居见他带着皇上赏赐的珍宝回去,财迷心窍,所以暗杀林德母子。可林德命不该绝,去告状却不果。县令都被真正的杀人凶手用钱买通了,每个人都帮忙做假证,说假话。林德就这样呆在监狱里被活活折磨至死。”
“那些人简直就是一群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混帐!”康熙想起这件事情,依然觉得气愤填膺。
“皇上当时是怎么发现事有跷磎呢?”
“因为朕不相信一个孝子会做出这种事情。当年他家母亲体弱多病,父亲又是半身残疾,亲戚也不多个。于是他自告奋勇到宫里当太差,为的就是筹钱给家里人治病,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后来他爹也总算享了几年清福才去的,母亲也渐渐好起来。小林子虽然颇得朕的欢喜,但他从来不仗势欺人。说他回家之后嫌弃老母出身而下狠手?朕绝对不会相信。后来查清事实,也总算还他一个公道。”
“皇上英明神武,那些诡计多端的人又岂能逃过皇上的法眼。”珑儿奉承着,同时再下一城:“奴婢当时听完就觉得我们真是一位好皇帝,不理对方身份地位,凡事公平公正,可是老百姓的福气呢。”
呵呵地笑了几声,康熙对她这趟马屁功夫倒很是受用。
但随即换上一副愁容:“只是...有些事,恐怕就连朕也...”他顿住了话,如剑光般利害的眼睛射向珑儿,盯着她紧紧地看——却是看不出半点的端倪。
这丫头竟敢与他的目光的对视,清澈如水,简直就清得见底了,没有丝毫杂质。
她忍,她一直忍到那道剑光消失了。
她忍住自己的弱势,稳住那震荡的心魄,努力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她不能让康熙看出半点端倪。
“珑儿,朕问你一件事。”
“奴婢不敢当。”
“一个平日里悲喜难测的人,做事却也稳当,鲜有出错。但如今被指有谋逆之罪,你会怎么做?”
“皇上,这个问题,奴婢不懂回答。国家大事,奴婢实在不懂,也不好回答。”
“朕叫你说,你就说,不必有所忌讳。”
“那奴婢就斗胆直言。一个人做事既是稳重出名,那必不会冒险走上谋逆之路。虽说情绪不定,难以捉摸,但也正因如此,他若要犯下如此大罪,岂会轻易让人捉到小辫子?”
细细听来,她说得确有道理,康熙不禁要对她刮目相看。
“你倒是说得有理。”他含着深深的笑意:“但不容易,不代表捉不到。”
“是,那就看看是什么证据了?”
“你认为是什么证据才算合理?”
“应该是一些摸不着边,看不到馅儿的证据。”
“捕风捉影也可信?”
“换了其他人也许不可。可如果那个人如皇上所说的个性,他做事必是留有万一,怎会让人获得过多的相关证据。反倒是捕风捉影来得准确一些。而且,越是捕风捉影,反而越能逼得他出手。皇上若要治他的罪,也更为容易。”
“此话怎讲?”
“因为他不容得自己身上有污点,一旦有任何风影之事,他必会捕捉之,以免后顾之优。”记得雍正继位之后,有一本“大义觉迷”的书出现。究竟是不是这个名字,她已不记得太清楚。只记得老师说过那是雍正为了其登基之正,还有为别人安在他身上那些“逼母”、“弑弟”等等的罪名作解释而用的。
由此可以看出此人不容有错的作风。
就凭这些日子和他办事的交手,珑儿就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
如果上次向惠妃下药的不是她,换了其他人,恐怕四阿哥的计谋早已成功。
每每想到这里,她都心惊胆颤的。
布局太精密,太可怕了。
她还是想救这样的他。
她欠他的,要还。
尽力而为,只盼那个真正能扭转命局的人快快出现,也不枉她拼一场。
连夜出宫,靠得是丹蕊和小顺子的帮忙。
珑儿要去见八阿哥。
他实在不敢相信她居然在这个草木皆兵的关键时刻偷偷出来见他。
为的是给他提个醒。
“珑儿?你...”他确定那张容颜的主人,更为小心地确定隔墙无耳。
“八阿哥,没时间,你听我说。”她已经不再顾及礼节上的事,直接道来:“皇上可能改变心意,不会为难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为什么?”他侧目而视,猜忌、思疑、痛心形成一道道眉峰起伏。她太心急,一颗心全悬在要帮助他脱险的事上,没有去研究这个表情的背后藏着什么。
当然,她也是心虚的。
“因为。”转过身,侧脸而答:“因为好像有人上了个密折,详情我也不知道。只是今晚皇上突然说了好些奇怪的话,说是什么以四阿哥的个性,做事不可能这么不利索,竟会被人捉住了这么多把柄。”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她继续说道:“我记得皇上最近频频招见的那个阿特尔大人,上次在苏麻姑姑那里,我见过他和你一起。”忧心仲仲代替了急促用语,她此时方才视他面貌:“这件事,和你有关,对吗?”
“对。”他不否认,带着那心里被人狠狠挖空的伤痛,他承认。
“你说不想让我卷进来,就是指这件事吗?”
她是明知故问,但她真的想要问清楚。
“是。”他重复上次的话:“我说过不想你卷进来。我也说过,如果你要问我,我也绝不瞒你。”——珑儿,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四哥真值得你这般付出?
他以为她会再问,她却说:“那你要小心,千万千万不可以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让皇上查到。一点点都不行。哪怕只有半点,都可能毁了你,你千万要小心。”
情真意切的珑儿,说到紧要之处,竟主动握住了他的前臂。直至他看着,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欲下,他却不让,反而捉起困在掌心中。
“你是为了我来报信的?”如果是这样,他会很高兴、很高兴的。
“八阿哥对奴婢有恩,奴婢只是...”
“我不要听这些。”他没有像以般的耐心,他不能再耐着她的性子来,他需要一个答案,他非常需要这个答案:“告诉我,你是为了我来的。”
“这么晚了,谁还来扰着爷不让休息啊。八成又是张小妾那个...”是八福晋郭络罗氏的声音,珑儿听过这尖锐的娇音,晓得分辩。
“八福晋来了。”
她把手抽回,他仍是不放,但见她蹙额又挫眉,他放手了。
珑儿背对门口,带上着呢篷帽子,不让闯进来的郭络罗氏看见自己。
前脚正准备踏入,八阿哥挺拔的身影现在门前,挡住她:“宫里来人商量正事,你不要大呼小叫,省得惊了别人。赶紧回去休息,我待会儿就来。”
“你今晚去我那里啊?”
欣喜若狂的声音,珑儿听了却是黯然神伤。
她真的不能。
不能与别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恻恻地,他用谁都不发觉的速度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然后回答:“是。”
“好啊,那我等你。”郭络罗氏雀跃万分地回去了,没再深究书房里的那个人。
“八阿哥,奴婢先走了。”她实在是不宜多留。
“慢着。”他似还有话要说,却又硬吞了回去:“我派人送你回去。”看得出她樱唇欲张,又要推却了,他恳切地说:“这样我会放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