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龙》苏眉子

25、动心

　　“八阿哥，事情已经办妥，现在...”
　　蟋蟋碎碎的跫然足音远而至近，官员稍停了讲话，看清楚来者何人再作打算。
　　珑儿不避嫌地出现，她没打算去偷听，也没想过他们会在这里讨论政事。这是苏麻喇姑住处的后门。看来是八阿哥刚拜祭完出来。
　　“好了，我知道，你去办吧。”
　　“喳，臣告退。”
　　那官员急步而去，八阿哥一脸柔和地对珑儿说：“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她倒是奇怪了。
　　“我知道你和苏麻姑姑交情不错，你是个重情的人，如今苏麻姑姑已走，你岂会不送？”
　　她没驳口，他了解她。
　　手抱琵琶，她在木门旁的石块上坐下，弹起那首出水莲。
　　幽幽乐声，带着无尽的思念，还有郁郁的荒凉，那忧绪顺着韵乐绵延不断。
　　这是珑儿悼念苏麻喇姑的方式。
　　“苏麻姑姑把这琵琶送给我。”她抚着琵琶，觉得它贵重无比：“我却连答谢的机会都没有。”
　　“日后常弹，就已是最好的报答。”八阿哥在她身旁蹲下，看她泪珠涟涟，以手替绢为她抹去。将她拥入怀中，让其靠在怀内放哭。
　　“我真的不舍得她走。”
　　“我知道，我们都不舍得。”
　　细雪纷纷，似乎老天爷也在为苏麻喇姑的离世感到悲哀，诉说它的伤情。飘飘渺渺，一瓣一瓣地白雪零落二人的身上，静然而至，不带半点扰声。
　　“她常说我有点像孝庄太皇太后，其实我想说，她比较像我娘。都是那么慈蔼，那么宽厚，都那么好，可她们也都离我而去。”珠泪一串串，让人好生怜爱，他看她如此伤感，心也跟着痛了：“傻丫头，你还有我呢，我不会离开你的。”
　　此时此语，不能说不动情，她转颈别目，不想让自己深陷其中。
　　“说好听的话，不痛不痒，谁不会。”
　　“那你就试试看，我是不是只会说说。”
　　“试？像我娘那样吗？试了一个辈子，只为一个男人酒后乱性的疯话。”
　　八阿哥原本只想轻松一点和她说话，没想到竟触动她心底最痛处。
　　“珑儿，我向你保证，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他从未对其她女人说过这种话。也真的只有眼前这个她，没来由地钻进他心窝里，不知何时，一点一点地侵蚀了他整个魂。
　　也许真的爱上了，就是没有理由的。
　　“那个男人当初娶我娘的时候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最后又娶了一个富贵小姐。从此我娘就从一个正室变成了奴才。”
　　“出身卑微，并不是她的错。”
　　深有同感的话，令她悟出另一番心酸：“你...”对啊，一时大意。她忘了八阿哥的母亲卫氏良妃就是清朝历史上身份最卑微的一个。
　　“对不起，八阿哥，说了让你烦心的话。”她抹去残留的哀泪，才不过一下功夫，已骤然有了冰感。
　　“你没有让我烦心。反而在你面前，我很宽心。我身边所有的女人，都是看着我风光的皇子之位。包括我的福晋，如果不是皇阿玛指婚，如果没有了这皇子的外衣，她也是看不上我的。”
　　珑儿真觉得自己开了一个坏极了的题目。
　　他真的需要发泄一下，有些话他只能独自斟酌，根本不敢对外人透露半句。但面对珑儿，他可以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自小，我便被人带着两种眼光看待。一是出身卑贱的娘娘所生，二是出身高贵的娘娘所养。我亲额娘生了我之后，便要将我交给惠妃娘娘照顾。她连留住自己亲生儿子的权利都没有。你知道我的福晋是怎么来的吗？皇阿玛说了，娶了她可以让我的身份显得尊贵。”
　　她静静地听，他沉沉地说：“她乃是为安亲王岳乐之外孙女，安亲王一家可算得上是朝中显贵。因与她的亲事，无形中拔高了我的身价，削弱了因母家地位卑微而产生的影响。珑儿，你懂吗？”
　　点了头，她懂，她当然懂。
　　“无论如何，你以你的才德擒服了众人，我听说连江南才子何焯都留在你府上，皇上为此大为欢喜。”
　　“可我却擒不住你。”
　　“我只是一个奴才，何需你去费那个心思。”
　　“可你擒住了我的心。”
　　情深款款地凝望，她这次竟无法转身闪避，只望住，无力地束手就擒。
　　他见她不避，缓缓地低下了头，轻点朱唇。
　　她呆呆地还没反应过来，他居然亲了她？！
　　而更重要的是，她竟然没有拒绝！
　　他实在太留恋那樱唇的软绵香甜，从轻吻至深入蜜腔。他家中虽不说是妻妾成群，也是正侧福晋小妾几人，但这种爱护之切，不舍放手，心如鹿撞的感觉却是头一次。
　　他实在是很喜欢这个女子，真的遇上了爱情，所有的美诗美词都不足以表达。
　　珑儿急忙推开，自己也往后退，差点连人带琶跌倒在地，终还是被他一手救起。
　　再度卷进他暖怀，四目交投，情思不言而喻。
　　“八阿哥，奴婢该回去了，惠妃娘娘等着呢。”睫帘垂闭，她不多作挣扎，只是以紧抱琵琶抵胸之距作为抗体之势。用一种无霜之冷冰浇冻她此时心内燃烧的火热之情，将军令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心跳得厉害，像快要跳出身体，不再属于自己。
　　在失控之前，她应该要走。
　　他放开手，让她走。
　　浅浅的足印，听见身后深深地一声长叹。
　　百般无奈溢于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