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龙》苏眉子

17、受过

　　惠妃紧紧地攥着那个小布包，仿佛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珑儿虽然好奇，但没有表现出来。
　　只知那样东西可以救人一命。
　　“娘娘，我们还是再等两天吧？”她希望惠妃可以再多一点耐心，八阿哥的计划极好，她现在用了这道救命符，只怕真是浪费了。
　　“只怕大阿哥不能等，本宫听说今天皇上已经查得一些眉目，再这样下去，迟早查到大阿哥身上。”
　　“娘娘请放宽心，你对八阿哥还不了解吗？”
　　惠妃侧望她半响，然后把小布包塞进袖袋里：“也是，他自幼聪颖，连皇上都时常称赞他。”

　　这边迫不及待，那边蠢蠢欲动。
　　“珑儿，惠妃那边有什么动静？她的亲生儿子卷入了这等大事，她能坐得住吗？”
　　“回四阿哥的话，惠妃娘娘去了找苏麻姑姑。”
　　“谁？苏麻姑姑？”四阿哥大为惊讶，堂堂峰眉拧成一团，沉着地思量了良久。珑儿大方地看着他背身的样子，细细地研究他脑海浮沉。他是否察觉到八阿哥的布署，如果被他破了这个局。八阿哥和大阿哥都会有事，惠妃手中的法宝只能保一个。
　　两个择其一，惠妃的选择只会是大阿哥。
　　“惠妃竟然想到出动苏麻姑姑，她也算是技穷了。不过这是一步绝境逢生的好棋，她也算是走对了。要保大阿哥，恐怕还得靠苏麻姑姑。只是...”他突然转身以脸相对：“她们当时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惠妃娘娘只说要问苏麻姑姑借一个人情，苏麻姑姑什么都没问就给了她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惠妃一直贴身藏着。”
　　“嗯，这个倒不太重要，反正也只能是保一个。”
　　珑儿心里直打鼓，四阿哥到底想干什么？
　　“珑儿，你明天找个机会，把这个放进惠妃的膳食里。”
　　“这是...”她疑心着这包东西不会是毒药吧？
　　四阿哥这一着究竟为何？
　　“不是。”四阿哥笑了一下，然后再度恢复那扑克脸，没有情绪变化：“这花粉只会让她晕厥一下，无大碍。”
　　她真想问他的动机，但不可直言，转念道：“喳。”
　　“珑儿。”
　　他不忘说道：“小心。”

　　徘徊了很久，她最后还是做了。
　　“老天爷保佑，这一步千万别错了。”
　　按照四阿哥的指示，她把那包黑乎乎的药粉放进了惠妃娘娘爱吃的芝麻糊里。
　　“娘娘，今天的芝麻糊闻着可香了，娘娘乘热尝尝。”
　　她稳阵地把碗捧到惠妃面前：“最近娘娘因为担心大阿哥的事情都没胃口吃饭，奴婢今天特意叫御膳房的厨子们弄了这碗芝麻糊。”
　　“你这丫头确是贴心。”
　　惠妃丝毫不觉有诈，她接过了碗，一勺一勺地接着吃起来。
　　珑儿的心随着她的动作而揪住，惠妃每吃一口，她的心就拧紧一点。坦白讲，惠妃待她不薄，她才过来没多久，却相当于一个首领宫女的待遇，每天近身服侍，不必干什么粗重活儿，又不用像在太子宫那样一步一惊，总是害怕哪天太子劲头又来了。
　　这样一个人，如今她却要毒害她。
　　虽说这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她偷偷地在老鼠的身上做过试验，不会致命。但也不见有何异常，为何四阿哥会那样说呢？难道这只在人的身上起作用？
　　不。
　　珑儿在想这里头是不是放了什么让惠妃体质这敏的东西？她知道惠妃对牛肉过敏，这是她第一天进来当差就知道的事。
　　她真的怀疑四阿哥是用了这招。
　　她断料四阿哥不会在这个时候大胆到去取人性命。
　　思前想后，她认为四阿哥是故意让惠妃出点事，旨在把注意力集中到他人身上——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八阿哥。
　　他虽然没说，但珑儿感觉到他一直视八阿哥为强敌，远比现任这个太子来得强烈。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个太子在位的时间不长了。他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太子会自掘坟墓。
　　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一天。
　　危机四伏，潜机而动。

　　康熙得知惠妃不适，抽空来望。
　　听得御医说她错服了含有牛肉成份的食物，以致过敏乏力才会晕倒，只需调养数日便可痊愈，没有大碍。
　　“惠妃，太医说你没什么事，你安心吃药，很快就会好的。”
　　惠妃气色虚弱，像那纷飞的蒲公英，颇有点捉不住神：“谢皇上关心，惠儿会好起来的。”
　　康熙轻拍她的肩臂，示意她好好休息。然后转头厉色道：“你们这群奴才，平日是怎么侍候娘娘的？明知娘娘对牛肉过敏，食物呈上之前怎不查看一下？”
　　一屋子的人马上卟嗵卟嗵地跪了一地，珑儿首先开口说话：“皇上，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本想用芝麻糊给娘娘开开胃，没想到竟使娘娘遭病了。都是奴婢侍奉不周到，奴婢该死，请皇上降罪。”
　　“芝麻糊由头至尾都是你一人在弄？”
　　“不，是御厨在弄，奴婢在旁边看着。”
　　“没有加其它东西。”
　　“没有。”
　　康熙问完，怒气更甚：“那怎么会有牛肉粉混合在里面？”
　　“奴婢...”她抬头，然后楚楚可怜的眼睛里含着泪，滚滚打转，是那么地惶惶恐恐。
　　康熙阅人无数，这是藏有隐情的模样。
　　“说！”康熙令她道出。
　　她颤着头，抖着肩，浑身如被大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垂枝，嘴里喃喃地念道：“奴婢...不知道。”
　　“拉下去，打二十大板。”康熙沉着令，几个大监便把珑儿架了出去。
　　“皇上。”惠妃想要替她求情却是无用，康熙不让她说下去：“惠妃，你平时就是太惯着他们了。”

　　打板子，可算是明白电视里那些都不是演的。
　　那一板一板的硬木杖活活的以重力打在皮肉之股上，那种煎皮炸肉的痛，血淋淋，赤裸裸。
　　模糊了意识。

　　醒来，她已经在自己的床上。
　　“珑儿姑娘，你醒了。”
　　旁边坐着的是住在旁边小院的宫女丹蕊，同院的人都不敢理她。因她平时也少与人交谈，最主要的是她现在这个待罪之身，谁也不敢向她示好，害怕被牵连了。
　　“你是？”她认得她，但她们平时并没有什么交流，她来做什么？
　　“珑儿姑娘，是十四阿哥叫我来的。”
　　十四阿哥——难怪了，她是十四阿哥的人。
　　“我叫丹蕊，这是十四阿哥给的外创药。”她说罢要洒，被珑儿按住了手：“等一下。”
　　她让她去把百花膏取来：“擦这个就好。”
　　“好的，姑娘，忍着点痛。”
　　丹蕊下手极轻，但珑儿不得不防，十四阿哥着她拿来的药不知道是何成分。此时此刻，谁也不可信。
　　事情的一切都与她当初想像的不同，她渐渐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旋涡，不知道自己会被卷进哪一层。只知自己想快快爬出来，千万不要越卷越深的好。
　　“珑儿姑娘，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叫我问你，这件事情究竟内里何因？”
　　“惠妃娘娘等不及，她想做点事情，我只好想到这个法子。惠妃娘娘没有动作，但也只是暂延几天，拖不了太长时间，九阿哥他们要加紧时间才行。”
　　“可是一日未查清是谁下的药，姑娘都会有嫌疑的。”
　　“不会，因为我已经把皇上的疑心引起了，他会去查这件事情。到时候，他就会查到我在送芝麻糊的过程中遇到了太子，太子也打开了食盒，还直说香喷喷的糊糊，他也想尝尝。”她是故意不说，如果她直接道是太子，反倒显得不可信。她这般难为，犹豫万分，让事情的可信性大大增加。
　　最主要的，根据她在太子身边的经验，这一天的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去那条路上走走，他说是为了散步赏花。散步倒不是，赏花反而是真的。因为通常这个时候，后宫一些年轻的答应小主都会在那片小桥流水绿荫地上放风筝，她太清楚他的喜好了。
　　“太子？”丹蕊突然下手重了，按得珑儿抽了一口气：“你何必这么惊讶？”
　　“因为我没想过姑娘这么聪明，这招连消带打用得好好。起先十四阿哥他们听说惠妃有事，就想着这肯定是从中有人搞鬼，让皇上以为八阿哥对大阿哥的举发怀恨在心，不惜以惠妃娘娘的性命相胁。但姑娘如今把这事儿往太子身上一堆，再加上九阿哥他们安排的一切，那所有的事情都和八阿哥无关，大阿哥也只是落个被人误导唆使的小罪名罢了，皇上也不会追究他的。”
　　丹蕊开始明白她在太子身边受宠，在惠妃身边受宠，不是没有原因的。丹蕊并不知道八阿哥与珑儿的事情，以为她和自己一样，都是他们的门人，为他僮办事。
　　“我只希望八阿哥可以平安无事。”
　　现在，她还要向四阿哥交待。
　　事情虽然办了，但在四阿哥看来，恐怕是办砸了。
　　她得好好想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