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珍视 ...
-
接过最后一张检查单，一早晨的忙碌便暂且完结。
白色单据上方印着科室，正文稀松地罗列着项目，和某些少有接触的冰冷仪器般令人提不起丝毫兴趣地困倦欲睡。
仁王雅治抓了抓银发，舒展一下身体，看都不看就将单子揉成团放进口袋。
自午间起始的飘雪，在打算离开的时候依旧纷扬。
扫视了眼大厅的钟。午休时间已过，略微思索后更改了去处。
仁王待在暖气适中的咖啡厅内，透过大片落地窗，打着哈欠眺望外面的景色，看零散的雪花一点点地将街道染白。
相距不算遥远的城市，却有着迥异的气候。
十月的神奈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下雪的吧。
于感叹中忆起早晨那一连串无趣的忙碌，不经觉得身心俱疲。蜷起腿来窝在角落的沙发，仁王闭起眼正打算小憩，蓦地脑袋一沉，耳侧有声音道，“就算客人稀缺，光明正大地偷懒也是不合适的——”
仁王侧了侧身，手一抬，一把将头顶的东西打掉，字正腔圆地缓缓回应道，“我是客人。”
对方似乎并不如何介意，走过去捡起顺着光滑的地面滑出些许的硬皮笔记本，装模作样地拍了拍灰，然后对着柜台内的女子耸了耸肩。
女子笑了笑，没有言语，转头又望向了门口的方向。
上班时分，咖啡厅的生意总是清淡的。
缩在角落中打了会盹，仁王终于起身——原因当然不是休息够了，而是开始有了客人。
陆续有人进来，在推门的那一刹那，口中呼出的热息化为袅袅漂浮的白汽。
先前将笔记本顶于仁王头上的少年已和几位侍应生一起先一步去进行招待工作。
仁王伸了个懒腰，走至柜台，道，“一杯咖啡。”
女子笑容温和，却摇了摇头，“就算是午后提神也不可以呢，仁王君。”
仁王倒不介意，“puri”一声，轻轻敲了敲柜台，道，“店主小姐，虽然我是常客，但似乎您与那人的关系更好哟？”
女子仍只是笑，答道，“性格问题吧。”
有略微清闲的侍应生靠了过来，搭话道，“因为仁王君的室友要比仁王君靠谱得多。”
仁王当真是客人。
只是因为太过熟稔，偶尔繁忙，人手不够时，也会友情充当一下侍应生。
而今，似乎并不需要他帮忙。
仁王要了一份蛋糕，没什么自觉地倚在柜台，边欣赏着他人忙碌，边悠然地挖着蛋糕。
这倒无关乎懒散，只是趣味的一种。
靠于柜台侧，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中，店主姑娘蓦地问起，“仁王君的检查如何了？”
将啜饮了一半的阿华田至于柜台上，仁王摊了下手，“不清楚，只知一上午的来回奔波，甚是腰酸背痛。”
对方但笑不语，低首为前来柜台的客人结账。
傍晚时分，仁王离开了咖啡厅。
雪已经停了，天却依旧是灰蒙蒙的。
踏出不远，天色就已完全暗下。
清扫路面时所遗留下的雪堆还来不及清理，如同一座座小小的堡垒，于路灯照耀下反射着深浅不一的色泽，遥遥相望。
温度有些低，仁王将衣领上拉些许，思索着是否该寻个地方解决晚餐。
百无聊赖中，目光扫过沿途的店面，缓缓停住了脚步。
将钥匙插入锁孔，扭转，开门。
是意料中的一片晦暗。
伸手于墙上摸索，迅速找到开关的位置，而后按下。
看屋子在那一瞬间蓦然亮起。
关上门，柳生走至旁侧的椅子边坐下，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室内外的温差其实很大，却不知为何有着相同的冷寂。
洗漱后，整理了明日出门所需的用品，柳生才推开了卧室的门。
房内开着暖气，温度并不太高，却因骤然的温差而显得闷热无比。
柳生坐在床沿，侧俯着身，将室友越界的手脚挪开，然后以近乎搂抱的姿态帮他移回了应在的位置。
将眼镜至于床头柜上，在即将躺下的片刻，有一双手，悄然环上了他的脖颈。
柳生仍旧缓慢地躺下，只是调整了下姿势，使自己不至将重量过分压于那双手上。
“还没睡？”十分平常的语调，丝毫不打算聊天。
“你不是知道么？方才的动作可不轻。”
“不至于让你醒来。”
仁王无意于探讨这问题，只是欺近了些，在其耳畔轻声道，“嘛，有补偿么……我可是在您的压迫下，浪费一日工作时间去进行无聊的检查哟，绅士大人。”
“压迫？”晦暗的光线中，看不分明的神色，似是有声轻笑伴随着反问一同表示他用词不当。柳生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仍是如常的语调，“很遗憾，我不记得。倒是所谓的检查，似乎午间时分就已结束。”
“绅士大人不必记得这般小事，只要……给些赔偿就够了哟。”随着尾音消失的，是落在颈侧的轻吻。
散落的长发在暗夜里划出浅灰的色块，酥痒的磨蹭在肩颈间。
当半覆于他身上的人玩够了，撑起身来舔吻他的唇时，柳生单手揽过对方，另只手反扣上其后脑，几乎是一瞬间即夺回了主导权。
仁王似是不介意，唇齿纠缠的间隙，轻轻一声“puri”，恶趣味地将重量都压在了身下的人身上。
蓦地，却有一阵钢琴曲，模糊地响在门的另一端。
——柳生的手机铃声。
仁王有些微愣，随即松开了手，仰躺回自己的床侧。
柳生起身，在拉开房门的那一刻，时钟“嘀”的一声，预示了新一天的来临。
“您好。”未戴眼镜，自然也不曾细细查看来电号码，接通后，即是惯性地一句问候。
电话那端，传来了少女轻快的声音，“生日快乐……哥哥。”
似是有些意料之外，又有些忍俊不禁这般零点祝福的孩子气，片刻后，柳生终是笑了，答道，“谢谢。”
许久未见的亲人，隔着漫长的电路，分离在两端。然后在落雪无声的夜中，借由聆听彼此的声音而重逢。
避开一些话题，相互愉快地交谈寒暄。
顷刻，电话那端传来了轻声询问，“哥哥那边下雪了么？气候应该比较冷吧，要好好照顾自己呢。”
叮嘱的语气让柳生有些想拍拍她的头般无奈，“嗯，你也一样。”
有些事情，终究未提。
但在此般夜中，能接到一通一如往年的祝福电话，就已足够庆幸。
重新回到屋中，仁王已抱着薄被坐起身，望向他的眸子闪烁着细碎的光。
“我对你总是中途响起的手机相当不满。”仁王望着柳生再次躺下，抱怨的话中却似含有调侃。“不过没有得到补偿，我可暂时还不打算睡哦。”
这一次，黑暗中，柳生闭着眼，安静地任仁王动作。
温热的拂息伴着啃噬一路向下，直至第二颗衣扣被解开，他才缓缓开口道：“明日有手术。”
只有对方知晓的明显拒绝。
“……puri。”停下动作，仁王乖乖翻回自己的床侧，“打断他人的兴致，可是很不绅士的行为哟。”收起恶趣味，仁王复又提醒道，“已经是今日了。”
助理医师推门进来曰准备就绪的时候，柳生仅是应了一声，而后继续着手进行术前消毒。
望着沉眠于手术台上被推进来的人，柳生平静地道，“开始。”
这是他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接触过多少人，救助过多少人，又曾经送走多少人。
或许只有身处其间才知晓，生命……究竟有多脆弱。
结束了手术，柳生进行完术后措施，便逛到了其他科室。
与些许相熟的医师打过招呼，直至有人递给他一份详细的检查单。
几日前，仁王雅治路遇一场小车祸，而后被无视了自身意愿，请假去进行周详的全身检查。
柳生扫过那一长串的检查项目，目光落于最后的诊断结果，最终释然地笑了。
遇见过多少的生死伤残，才会杯弓蛇影，不顾一切地小题大做，只为确保你的平安。
因为于这世间，你是我所珍视，无法失去的对象。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珍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