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第三章

10、过年

　　第二天一下朝，赵绍瑜便直奔寝宫换下龙袍，分明疼得连走路都不稳，可任是小席子怎么劝也一定要出宫。
　　“皇上，您便留在宫里，奴才替您去看。”小席子围着赵绍瑜身边转，急得一团糊涂。
　　“要不就帮朕更衣，要不就推滚出去。”小皇帝一头冷汗地解衣服，平日里让人伺候惯了，脱个衣服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脱起，别说现在这站着都摇摇欲坠的样子。
　　“奴才来吧，皇上要做的事，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小席子一边抱怨着一边已经开始帮赵绍瑜更衣了，手脚利落地一下子就替皇帝换上了一身白底云纹绸衫，风风火火出宫去了。
　　“皇上，奴才着人备轿吧。”刚走出寝宫小皇帝就已经满头大汗了，唇煞白煞白的看起来就不对劲。
　　“备了轿就惊动后宫了，到时候就走不了了。”身上已经没有旁的感觉了，小皇帝经这么一提醒才知道丞相府离皇宫可不是几步路的距离。
　　“您这样子怎么可能走得到相府，皇上不过是去看看丞相大人而已，何苦要走过去，大大方方地摆驾去，太后娘娘也不可能说什么的。”
　　小皇帝经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以往出宫都是微服出去体验生活的，这一次出去是去相府的，光明正大地摆驾过去有何不可，偷偷摸摸惯了倒忘了自己是个万人之上的帝君。
　　于是前后簇拥地乘着銮驾自午门出宫，吩咐一切由简且万勿扰民，未设礼乐，但是前有二十持刀金吾开路，后有四十宫人宫娥随行，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奔了丞相府去，还是引来一路上百姓夹道而拜，城北多是官邸，文武百官一听到风声都率了一家老小跪在家门口恭迎圣驾，目送着赵绍瑜的銮驾停在相府门口。
　　赵绍瑜刚出宫门便命人先到相府通知会不必告知丞相，所以直到皇帝前后随侍候在府门前，小皇帝身边只带了个小席子悄无声息地往绕到了李迟素的简斋竹楼前，敲了敲门，并不做声。
　　“谁。”李迟素的声音果然从里面传出来，只是有些微弱，赵绍瑜原先本着个探探深浅的心，一听到李迟素虚弱的声音心亮了半截，直接推门而进了。
　　李迟素趴伏在床上，只盖了层薄薄的被子，脸色苍白，一听门响正要怒斥是谁这么无礼，未想一眼看过去竟然是赵绍瑜，顿时又恼又气，可却怎么着也板不起个脸，看着赵绍瑜头上的细汗和抿着的有些苍白的唇，既感动又心疼。
　　“相父，他真的敢打你！？”赵绍瑜看到这场景大吃一惊，几步走上了床边，小席子眼疾手快地搬了张椅子让他坐下。
　　“什么‘他’？叫师伯！”李迟素耐心地纠正，趴在床上了严厉却不减半分。
　　“相父……”赵绍瑜心疼，看着李迟素的样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原本像山一样永远不会倒下，永远精明谨慎雷厉风行的相父竟也能有一天躺在床上。
　　“早朝下了？”
　　“下了。”
　　“奏折呢？”
　　“还没看，下午回宫便去看，不先来探望相父，瑜儿看不下去。”
　　“现在探望到了，皇上该回宫了。”
　　“相父，瑜儿就在这坐着，这事本来是瑜儿的错……”
　　“此番不是因为戏园子那件事，皇上不用多虑，没有什么大碍，明日微臣就能上朝了。”
　　“相父……”赵绍瑜越看越疼，听着李迟素自己都这副样子来还要安慰他，一层水雾漫上了眼眶，哽咽着。
　　“男儿一泪值千金，更何况是一国之君。怎么学得像个深闺怨妇！？”李迟素心里再疼，还是不免板起脸来一番教训。
　　赵绍瑜委屈地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泪，深吸了口气，道：“相父，朕不明白您堂堂一国丞相，如何让……让他这样对你。”
　　“皇上，微臣总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是师兄教出来的，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正如皇上，你身为一国之君又何以唤微臣一声相父？答应微臣，只要你一日唤微臣相父，便一日尊敬你的师伯。”
　　让一个孩子去尊重一个莫名其妙横空出世，蛮横而霸道地闯入他们的生活，在毫无了解的情况下，而这个孩子却是一个自小娇惯蛮横说风就是雨的皇帝，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但是赵绍瑜最终还是应下来了，不论如何那个冷冰冰总板着张脸的男人是他兄弟的爹，他相父的师兄……
　　偏偏是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响了，赵绍瑜略拧了下眉，连头都未转过去，沉声道：“放肆！进屋都不知道敲门么！？”
　　也不见回答，只是门又缓缓关上了，分明是近在咫尺，却连脚步声都听不到，李迟素往门的方向看，低眉敛目喊了声师兄，便要撑着床起身。
　　“躺着吧，不必起来了。”李殷则手里端着药，缓步正走向床边。
　　李迟素警告地给了赵绍瑜一个眼神，小皇帝终了还是不清不愿地喊了声“师伯”
　　李殷则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将药放到李迟素床边的矮柜上，道：“好些了么？”
　　“谢师兄关心，好些了。”李迟素极有礼数地回答，又转向赵绍瑜：“年关将近，过几日便是年三十了，今年大宴也尚在筹备，皇上这些日子得空该多去太后娘娘那儿走走，一切事宜都该以太后的意思为重。”
　　赵绍瑜知道李迟素这是在下逐客令了，自从那个‘德宇殿添衣事件’之后，赵绍瑜对太后是有礼得多了，但是免不了还是不像对亲母那样亲近，除了几日一次的问安，便在没有去走过，李迟素这话里的意思是：你既有时间跑到这来，还不如去陪陪你母后。
　　“母后那里总会有人关心着的，大宴哪一年不是照着她老人家的意思……”小皇帝低声嘀咕了几句，一看李迟素的脸色微变，立马正经地坐好，略略躬身，道：“是，相父，朕今日便拨空去母后那儿请安，时辰不早了，朕也该回宫了，相父好生休息，不必送朕了。”

　　时间就在大家伙都忙着养伤的日子里过去了，一晃眼春节就到了，年三十，李殷则的夫人那行动缓慢的车队终于到了，李豫恒和李迟素也都能行动自如了，屈于李殷则的淫威之下，大家一脸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李殷则此番原本就是想一家老小领了来陪李迟素这条光棍过个年，未想先是李豫恒半路遇见了老相好，离家出走一路追着戏班还要闹私奔，李殷则被这个小畜生气得差点没一口气过去了，吩咐随行的侍从照顾好妻小，自己一路追了上去，誓要清理门户，于是就发生了戏园子里的惨案，不过若是没有李豫恒那一茬，也酿不出那千古传颂的美谈，而后世人每每谈及赵绍瑜和李豫恒这对金兰兄弟无不啧啧称奇。
　　李殷则一家人在相府过年，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一起守岁，宫里头呢，也总算有先皇帝留下来的几个赵绍瑜的兄弟，领了家眷在宁寿宫设了家宴，也有说有笑地过去了，大年初一晚上宫内会设下大宴，届时文武百官，各路亲王都会齐聚宫内，这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却也是赵绍瑜最不喜欢的时候。
　　他是天子，只能高坐上殿，要有天子威严，要有深藏不露却又恩泽天下的气势，连端个酒杯或者淡淡一笑都要有天子仪态，礼节繁多，等到百官皆上了殿还要依礼敬酒，这哪是敬酒啊，哪有敬酒要群臣伏跪三呼万岁，一场大宴下来能把人累得筋疲力尽。更何况像如此“设山楼排场，穷极奢丽”的事小皇帝从来都不热衷的，但是无法，祖先定下来的规矩，不论如何大年初一和八月中秋这两场赐宴百官都不可省，于是这就成了小皇帝一年最不想过的日子。
　　好不容易是熬过来了，总算也没出什么纰漏，小皇帝回了寝宫整个人摊在龙床上，说什么都不愿意起来，新年在长安的欢呼声中迈出了第一步，唯一值得庆祝的是自己又长了一岁。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过渡章，新年过了，意味着有一件大事就要来了，亲们猜猜看是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