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花漫天涯》任由之

40、再访屈原

　　山势孤峻，溪涧腾跃，空谷回音。
　　“夫人，这般荒僻之地……”常会皱眉。
　　迎着猎猎的风，尉迟惠踩着脚蹬下车，捋了捋头发：“我要来见一个人。”
　　“此处能有何人？”
　　“我也不知他在哪，总是这汉北之地，各处寻访吧。”
　　“夫人，如今我们已找了半月有余，所访之人却在何处？”
　　尉迟惠闻闻清凉的江风微叹口气。
　　“沧浪之水清兮，沧浪之水清……”远远的歌声飘来，渐渐清晰，“沧浪之水浊兮，浊吾足，可矣。”抑扬顿挫中带点苍老的嘶哑。
　　尉迟惠眼睛一亮，一个头戴尖角斗笠，汲着裤腿，佝偻着腰的渔父拖着小船缓缓走上岸。她赶紧前驱几步遥遥喊道：“老人家，可曾见过三闾大夫屈原？”
　　渔父侧侧头：“甚？”
　　“三闾大夫屈原。”
　　老人慢慢走近摇着头：“甚三闾大夫莫见过，驴倒是有一头。”
　　“方才听老人家唱沧浪之水，甚是耳熟。”尉迟惠有些激动。
　　“荆楚之地，稚子皆可歌，有甚稀奇。”老人抖抖网兜，整理起鱼来。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浊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浊吾足。”尉迟惠念道，“歌中自有深意啊。”
　　“甚深意？我老头子只知饱食不饿。饿了便需寻食。无食只好饿死。”
　　“可有人就是饿死，他也不愿寻食啊。”
　　“那可不是蠢驴一头么。”老人用草串起鱼来不复搭理。
　　尉迟惠叹口气，看来还是没有收获了。
　　“那驴啊发脾气，尥蹶子，瞎转悠呢。”渔父提起串好的鱼忽然说了一句。
　　“啊，他在哪里？”尉迟惠蓦地惊喜。
　　“江水清兮，江石峋峋，江上寻之，寻之杳然。”渔父把鱼挑在肩上，唱吟着悠然而去。
　　“多谢老人家。”尉迟惠回头招呼常会，“我们往上游去。”
　　转过一道江崖，远远一人立于江风之中，高冠长铗，在江边徘徊犹疑。走得近时那形容枯槁，颜色憔悴，神魂游离的，不是屈原是谁。
　　尉迟惠站定，怔怔半晌，却是没有开口。
　　“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
　　“时移世易，既然无可留，先生又何必留呢？”
　　屈原猛一回头才发现空寂江畔蓦然出现的二人：“你们是何人？”
　　“当日临淄一别，也有五年了吧。先生想是早已不记得小弟了。”
　　“你……”屈原凝神端详半晌，神色大变，“玉石兄弟！”
　　“先生还记得我。”尉迟惠歉然一笑，“当日情况特殊，欺瞒了先生，我复姓尉迟，单名一个惠字。”
　　屈原只是点头神色复杂不停道：“好好好。”
　　“先生可是恼了我了？”君子诚不欺。
　　屈原摆摆手：“罢了罢了。如今我已是这般模样，还有朋友来看我，喜且不尽，恼为哪般？”
　　“如今国事如此，先生何苦再执着呢？”尉迟惠明知最终的结局，仍是想来试试。
　　“世浑浊，人心不可谓。”屈原慨叹道。
　　“似先生这般出尘人物，挥手而去，从此天高云淡，何处不逍遥？”尉迟惠上前热切的期盼，“我是特意来寻先生的，只要先生愿意，我们立时助你离开。杳然隐去，山林原野，自是天地遨游。”
　　屈原远远望向江天之际，江风阵阵，鹜鸢自飞，心中一片旷然，半晌无语。
　　“如此自在，何尝不愿？”他终于开口叹息，“只是心在此处，无论到哪里，又怎能有真自由？”
　　“难道先生非要与楚国同存同亡吗？”
　　“怎么不是个死？你要我垂老病死于卧榻吗？”屈原突然激昂勃发，“我恨不能死于沙场，或是于朝堂之上死谏，与那奸佞之徒同归于尽！”
　　尉迟惠满眼泪水，屈原最终也算是祭了他的理想与灵魂，自己又何必令他半道而折呢。
　　“那我们留在此地陪先生一段时日。”
　　屈原摇摇头：“去罢，去罢。”
　　“先生……”
　　“去罢。”屈原背转身，不再回头。
　　尉迟惠咬咬牙，转身走向马车。
　　“此别不知可有再会之期，先生多保重。”
　　屈原缓缓转身，望着逐渐远去的车影，轻轻念道：“沅有芷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我怕这样的温暖使我贪恋，而不能坚持我的路了呀。

　　“怎么，去见了一趟屈原，回来就恹恹的了。”赵雍斜躺着用手指轻轻缠着她的头发，“夫人这样，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还这么不正经。”尉迟惠拍了下他的手背。
　　“一个文臣不过会吟诵几句，不明白你为何如此看重于他。”赵雍嘀咕，“今世落魄，处处排挤。”
　　“后世他会获得无上的尊荣。”尉迟惠叹口气，“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他了。”
　　“如今秦楚黄棘会盟，秦又归还楚上庸之地，想来他在楚国也暂时无虞。”赵雍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总是在谈别人，出去这么久，可有想我？”
　　“跟个小孩似的。”尉迟惠忍不住笑了起来，“想，想。”她贪婪的吸了口他的味道，缩在他的怀里，“好累，现在再不出去了，只想好好的待在你身边，有你，有孩子们。”
　　“如此最好。”赵雍轻轻在她耳畔摩挲，声音暗哑，“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还要！”尉迟惠血往上冲，噌的支起来，“我都快成猪了！不对，我已经是猪了。”要搁现代，她能生三个嘛。
　　“可是，你看，都是几个猴崽子，日日缠你，连我都被挤到一旁去了。还是女儿好，我们再要个女儿吧。”赵雍闪闪眼，一脸暧昧的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讨厌啦，我不要。”
　　“夫人如今只爱儿子，不若从前爱我了。”赵雍委屈的看着她。
　　“你，你是赵王也！还有没有点王的样子了。”尉迟惠无语，这是什么世道啊，看样子这些年赵雍被她洗脑洗得太过了。
　　“你说了，我是你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