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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山有木兮木有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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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君,此番过界还请务必当心啊。”
男子微微一笑,放眼烟波浩渺的湖面,仰起头,风凉凉拂过脸颊,深深吸了口气:“如今越国已为我楚地,还有何顾虑。”
“越国刚刚平定,怕有心怀怨愤者对我不利啊。”
“一国已灭,还惧一人吗?”鄂君哈哈一笑往湖边迈步。
水鸟鸣叫着穿破落霞的余晖,在湖面闪出片片锦纹,苍苍的蒹葭顺风倾倒摇曳。
“翠山微兮,南湖洲。清水淼兮,云接头。”几只白鸟从蒹葭中惊起,一叶扁舟轻轻钻出,一袭碧绿的罗裙与水色相溶,翠竹竿划过水面,小舟轻快的来到近前。女子眼眸含笑星光闪闪。
这绿色水天之灵,鄂君刹那失神:“你是水之仙?”
女子轻笑着摇头:“奴不过越人而已。月色新淡,水风正凉。公子可愿登舟?”
鄂君掀衣抬脚,随从伸手:“鄂君,越人,不可。”
“几位可一起上船。”女子大方相邀。
“以行,何惧一女子啊。”鄂君登上船,几人尾随而上。
女子立在船尾轻轻拨着竹竿,青丝被风拂过脸,她伸出手捋开,启唇,清越空灵的歌声在渐渐淡黑的天空中飘开,随着水面荡远。鄂君看着她,眼中有光彩在闪烁。女子大胆而又略带点微涩的迎上他的目光,随手轻轻抹去鼻尖上晶莹的水珠。
“以行,”鄂君招招手,“她方才唱的什么?”
“鄂君,她方才是用越语唱的一支歌谣。”
“哦,说来我听。”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中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鄂君眼睛一亮,双手击节:“好个山有木兮木有枝。”
“奴家何夕。”女子盈盈一笑。
“原来歌中今夕何夕,便是指你自己。”鄂君看着她,“你怎知我是王子?”
“他们称你鄂君呀。”何夕笑语嫣然,“除了王子,谁敢称君?”
“好个聪明的女子。”鄂君了然的笑笑,慢慢走到她身边挽起一缕青丝,“心悦君兮君已知。”
何夕抬头:“鄂君……”
鄂君伸出一指轻轻点住她的唇:“叫我子皙。”
“鄂君,郢都到了。”
“以行,带何夕姑娘去行馆,好生安置,我进宫见大王。”
“想那秦邦与我前度交恶,此番联姻实乃化解干戈,两国之大喜也!”
“楚秦数度联姻,多年交好,如今再结儿女婚姻真可谓众心所归呀。”大臣们纷纷点头。
“子皙,孤想令你送亲往秦,并迎回秦公主,可好?”楚怀王微笑着转向他的儿子,暗暗赞许,这个俊逸清朗的王子呀,真有他当年的影子。
“妹妹于归之喜,儿自当相送。”
“你和清玉自小相厚,有你送她,孤也放心了。也可拜见你王姑、伯叔,”怀王微微感叹,“多年不见,故人无恙否。”
“皙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一个满手泥巴的美丽小姑娘兴冲冲跑了过来,伸手就在公子启的身上揉来揉去。
“笨丫头,衣裳全让你弄脏了。”子皙抓住她的手,“都要嫁人了,还是个疯样子。”
侍女上前伺候二人盥匜。清玉公主伏在公子启的膝上轻轻问:“皙哥哥,秦王是怎样的人呢?他会对玉儿好吗?”
“秦王是世上最强大的国君。”子皙爱怜的揉着她的头发。这个刚刚登上王位不久的年轻君主,统治着最强大的秦国,他这单纯无辜的妹妹能适应那个纷繁的未来吗?他不敢想,也无力去想,“他会对我们的玉儿很好很好的。”
“像皙哥哥这么好吗?”清玉仰头看他,眼睛里是清泓一片。
“像皙哥哥一样好。”子皙不忍心看她的双眼,将她的头埋进自己怀中,“比皙哥哥好更多。”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清玉回头看着巍峨的宫殿,众多陌生似又熟悉的面孔,深深嗅了嗅清新的风,她轻轻告诉自己,这是我的宫殿,我的楚民,我楚地的风……很快,很快,我就将离这一切远去了。突然一种感觉涌上鼻尖,那是每次皙哥哥离开她时就会涌上的感觉。清玉有些怔怔了。
“公主,请登车。”
那是来自风的,或是云梦泽的声音?清玉缓缓回头,那风中烈烈的发,泥土青草般的气息,她有些迷蒙了:“你是谁?”
“左都尉于期。奉公主驾前。”
清玉提起裙踩上花架,只听“咯吱”一声,花架应声而裂。周围一愣,继而窃窃私语,还未登车花架先裂,真不吉利啊。小公主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公主,请登车。”
清玉回头,那个如云梦泽的男子正单膝跪地,以腿做架,定肯的看着她。她略一迟疑,颤颤放上自己的脚尖,于期伸手将她脚底轻轻一托,送至车上。
“左都尉,于期,本宫记住了。”缀满鲜花的帷帐缓缓垂落。
“公主,你不能下车的。”
“坐了一整天,本宫乏了。”
“可是公主,直到秦宫才可露面的。”侍女跪在一旁诚惶诚恐。
“本宫非要出去呢。”
“公主。”帘外那个如云梦泽吹来的声音,“公主有任何吩咐,属下代劳。”
清玉静了静:“本宫想要楚地之风。”是的,只想再闻闻楚地风中的清香。
“是。”那个声音消失,渐渐远去。
车队继续缓缓而行,在石砾的吱嘎声里单调的蔓延着。
天色渐渐灰暗,众人驻扎歇息。
“左都尉为何还不见驾?”
“公主,都尉大人尚未归来。”
看你倒要拿什么回来,若敢欺蒙本宫,要你好看。
曙光淡淡染红云层,缕缕风夹着清晨的微凉徐徐吹来,一阵马蹄踏破初晓的宁静,远远而来,众人微微骚动,起身眺望。
行至队伍中,于期翻身下马,将缰绳交予一旁的军士,疾步走来,头发被露珠沾润的贴服着,手中一大束蒹葭柔柔倾倒。
“臣为公主送楚地之风。”于期在车驾外单膝跪地,双手供上。
帷幕掀开,一名侍女走出,接过并回礼,转身退入。
清玉眼前一亮,抱在怀中,轻轻抚着蒹葭柔软的絮,手上立时沾满凌晨的露珠。凉而清新的湖水味道让她眷恋不已。
“本宫很喜欢。谢谢你,左都尉。”那一刻她恍惚又回到儿时的岁月,青葱而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