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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访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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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抓好缰,身子莫侧了,略前些。”
“王纯,你说我现在可骑得好些了?”尉迟惠在马上僵背直腿的硬着脖子问。
“主子肯用心,自然好些。”王纯有点想笑。
“还有多久才到啊?”
“天黑前当可到了。”王纯摇头,“若非主子执意,本不必受此苦楚。”
“说了不能暴露身份吗,以后行事更要小心。”
转过山头一条溪流蓦然显现,尉迟惠不禁脚趾跃动:“王纯,歇会儿,我要下来。”
王纯立刻跃下,走到尉迟惠所乘的棕红马前小心地将她扶下。
“樱桃累了吧,走,带你喝水洗澡澡。”尉迟惠亲昵地摸着马脖子,把它拉到溪水边。当初卖鱼丸,樱桃小丸子只用了一半,如今用了前半整好不浪费。
“这样舒不舒服啊,看你一身都是汗呢。”樱桃垂着头在溪里喝水,不时甩动着对尉迟惠给它的洗澡服务表示满意。
“喂,”下游不远处有人站起来朝这边喊。
王纯起身挡在尉迟惠前面:“何事啊?”
“你们作何在我上游洗马,惊跑鱼了!”
还真不讲理哈。尉迟惠拂开王纯:“如此说来凡有人钓鱼处,洗马都当自动避到下游了?”
“这是自然。”那人抖抖鱼竿,“譬如有人洗脸,洗脚者自当避到下游。”
尉迟惠笑了笑:“看来这位先生运气不错。”
钓鱼者抬起头:“此话怎讲?”
“先生洗脸时,想来都很巧没有碰到上游拐角处有人洗脚。”
那人听了淡淡一笑,掬起溪水细细洗了手,又洗洗耳朵。
尉迟惠冷冷一笑:“先生倒学许由洗耳,却不知巢父弃瓢么?”
钓鱼人不禁转头看向她。
“若真嫌我的话污了耳朵,这下游水也是我饮过马的,真要洗耳怕还得往上游去。”
钓鱼人听了正要起身,尉迟惠又开口:“上游又上游,先生要去何处?”那人不禁愣在当地。
“先生不是俗人,何必拘了俗念。”
那人突然哈哈一笑扔了钓竿大步走来:“先生高得很,在下甘拜下风。”
“不敢,在下俗人一个,所以事不介怀。”尉迟惠拱手笑笑。
“先生是路经此处?可介意到寒舍一叙?”钓鱼人热情相邀。
“实不相瞒,此行是去番吾求见周绍先生的。”
“周绍?”那人嘴一咧,“不过虚有其名,不见也罢。”
“哦?”尉迟惠眉一扬,“我倒是仰慕得紧呢。”
“主子,可是上路?不然天黑赶不到了。”王纯牵过两匹马。
那人抬头看天:“可不快黑了,我也住番吾,我带路,边走边说。”
“这便是寒舍,若不嫌弃先生就住在此可好?”钓鱼人推开一处茅舍。
王纯马上道:“主子岂可……”
尉迟惠拦住他:“好!竹篱茅舍自甘心。妙得很!”
那人笑着点点头。
屋内陈设简陋却是干净整洁。
“听说此处的周绍先生很是贤能。”
“先生莫要再提,此人真是不值一见。”那人斟上水递过来。
“这倒奇了,人人赞他,先生却是不屑得很。”尉迟惠轻轻喝了一口。
“见识浅薄,丢人得很。先生若要见他,不如早早打点回程。”那人皱眉。
“听说大王都吃了他的闭门羹,不是奇才高人是什么。”尉迟惠不动声色。
“无非避事,不想揽祸上身罢了。”
“周绍先生过谦了呢。”尉迟惠微微一笑。
那人脸色一变,瞪眼看她:“你到底是何人?”
“我?路人。过路的人。”
“你怎会知道……”
“有此等见识与闲情,对番吾众口称赞之人却百般不屑,再略微小试,猜到先生身份不算很难。”尉迟惠颔首点头。
周绍抚须叹服:“还未请教先生高姓。”
“不敢,在下玉石。”
“玉先生起得早。”
“周绍先生种的什么花呢?”尉迟惠弯腰看他院里开得红红黄黄的花朵。
“山野闲草花,不值什么。”周绍拿瓢浇着水。
“先生以忠孝闻名,当是孔家弟子。”
“不敢,忝列门墙。”
“可先生行为又似道家呢。”尉迟惠似有似无地说道,“大王玉璧、酒食的赏赐,先生为何避而不见呢?”
“山野之人怕惊了大王。”周绍微微一笑。
“儒家讲‘学而优则仕’吧。”
“周某无意仕途,沽名钓誉罢了。”
尉迟惠捏着一朵无名野花轻轻道:“先生若真避世,当如此花。如今沽名钓誉四字怕是撇也不清呢。”
周绍微微一愣。
“忠孝的贤名,拒绝权贵的清高,周绍先生看来很享受这种欲迎还拒的感觉。”尉迟惠转过身戏谑地看他。
周绍脸色一变:“玉先生是来侮辱周某的?”
“上游又上游,先生要去何处?名利复名利,夫子避到几时?”尉迟惠笑了,“先生不必恼怒,其实先生心中并未抛开世俗啊。”
周绍略微沉默:“那便如何?”
“昨日在溪边我已说过,先生不是俗人,何必拘了俗念。出仕是沽名,清高又何尝不是钓誉?”
周绍猛地一震抬起头。
“先生是钓鱼呢还是钓誉?”尉迟惠眨眨眼。
周绍感觉有汗滑落背心:“一生钓誉竟不自知。”
“先生大展指日可待,是真名士自风流。”尉迟惠摘下那朵黄色野花放在他手中,“此真野者,任自由,又哪里需人浇灌呢?”
周绍盯着野花看了良久终于哈哈大笑:“先生之言令周某从此茅塞顿开!”
王纯牵了马过来:“主子,可是该走了?”
尉迟惠点点头扶着他的手小心上马。
“玉先生,究竟是谁?”周绍追到马下仰起头。
“路人。”尉迟惠微微一笑,“王纯,我们走。”
“路人?”周绍紧追了几步。
“茫茫一生,谁又不是路人?”尉迟惠没有回头。
周绍呆在当地,手里紧紧握着那朵黄色的小野花,看着两匹马渐渐跑远。
“精彩!真是精彩!”赵雍哈哈大笑,“没想到这头倔牛竟被你三言两语就收服了!寡人这就下令封他……”
“王莫急。”尉迟惠止住他,“此人心高,不妨先冷冷,锉锉他的锐气,再行封赏,他必然感恩竭力。”
赵雍摇摇头叹道:“亏了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
他笑着捏捏她的鼻子:“若是男人不定怎生翻覆呢。”
尉迟惠也笑了:“女人就不能翻覆折腾了?”
赵雍缓缓点头:“折腾!已然折腾我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