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商弋

4、少年游（四）

　　再醒来时已经是五天后，夜弃已经不见，身边空荡荡的。
　　心中的空落巨大的要吞噬掉自己，阿痕呆呆的坐在床上，连动都懒得动就又要躺下去，听见门“吱呀”一声响，此时已无任何心思，昨天已经确认了自己就是多余的那一个，突然觉得什么都没了意思，还不如睡了，估计是小二进来了，也懒得理。
　　可是还没等他躺倒，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贴到了他的脸上。
　　心中一惊，阿痕急忙起身看。
　　白白胖胖的兔子，不正是那位兔子姑娘的兔子？
　　心中欢喜，脸上却平静如水。
　　“还没有走吗？”平平淡淡的问。
　　那兔子蹭了蹭他的脸，然后竟然十分疲倦的样子在他身边寻了个位置蜷缩成白白的一团。
　　阿痕惊讶的瞪眼，睡了？
　　那兔子不消片刻打起了鼾。
　　兔子也会打鼾？阿痕想拨开这兔子仔细的看一看，但是兔子睡的正香也不好打扰，于是披了床边凳子上的衣服小心的起身，他刚一离开被窝，那兔子就自发的滚到他睡过的地方，还张了张三瓣嘴，似乎很舒服的样子。
　　阿痕站在床边看着那只兔子，无奈的笑了。
　　出了房门才知道自己在客栈，此时该是下午没有几个客人，从二楼往下看，阿痕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短打肩头挂着一条脏兮兮的毛巾的夜弃在桌子边打盹。
　　难不成因为没钱住店，夜弃将自己卖了，做小二去了？
　　“喂——”阿痕站在二楼唤。
　　那小二一惊，动作利落的站起来，一脸殷勤的笑，“客倌——”看见是他后一脸的失望，“醒了？下来吃饭。”语气都懒了许多。
　　阿痕心中狐疑脸上安定如山，慢悠悠的下楼，夜弃已经快手快脚的端上了些饭菜。
　　清粥馒头加清淡小菜，十分适宜长时间没有进食的人吃。
　　“那几个人呢？”拿了筷子阿痕也不客气喝粥的空隙问了一句。
　　“兔子去郴州了，芋头去贺州了，小蒙带着他家的苦力去了相城。”夜弃有气没力的答，见阿痕吃的香只觉得食指大动，又拿了筷子捡了小菜吃。
　　阿痕格开他的筷子，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这是我的，要吃自己去端。”
　　夜弃一脸哀怨的看着他，“好歹是我端的，就不要那么小气了。”
　　“我嫌弃你。”阿痕抬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怎么做了小二了，不像是你做的出来的事。”
　　夜弃一脸的悲愤，将筷子飞舞着，“这不是我愿意的好不好，要不他们拿走了我所有的银子然后将我卖给了店老板，我才不做小二呢。”说的情绪激昂好像收到了天大的委屈，趁着阿痕不注意将他盘子里的小菜一筷子叉了个干净。
　　阿痕瞪着眼看他。
　　“然后呢？”
　　夜弃不解的看着他。
　　“以你的身手，想要离开还不只是心情的问题。”阿痕见自己已经没有小菜可吃，只得喝着清粥。
　　夜弃伸手拿了个馒头一边愤愤的嚼，一边道：“我不敢走啊，如果下次被逮着了就会新帐老账一起算，一个我还对付的了，一起上......我那还不是找死！”
　　看他的神色并不是胡言，阿痕停了筷子，准备去拿盘子里剩下的那只馒头，怎料夜弃嘴快手快，已经一个吃完，抬手就抄走了另一个，阿痕的手尴尬的停在盘子上方，转了个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那怎么办？”阿痕丢了筷子抱着手臂看着他。
　　“没办法，小二先做着，等他们回来了再说。”啃完一个馒头，夜弃才发现按此时的尴尬境地，自己将阿痕的饭菜吃了个干净。
　　“你没有吃午饭么？”阿痕面无表情的问。
　　夜弃“嘿嘿”笑了两声，端起盘子向后堂走去，“我再去弄一份。”
　　阿痕不置可否。

　　再端了饭菜出来，夜弃就老实了很多，撑着头看阿痕慢条斯理的吃，眨了眨眼睛就又要睡去，阿痕一筷子敲在他的指节上。
　　“你去说吧，我来。”
　　“嗯？”夜弃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我来做小二，你去睡觉。”阿痕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
　　夜弃摇了摇头，“不去，睡了很久了，再睡下去骨头就要酥了，而且，好像也睡不着。”
　　阿痕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夜弃抹了一把脸，似乎这样就可以将脸皮磨得更薄一点。
　　“很久没受伤了，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钢铁不入的。”一脸怀念的样子。
　　阿痕无话可接，听他絮絮叨叨的说。
　　“小的时候觉得有一身的功夫就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不用麻烦别人，练了几年觉得够了，二流的高手，出门对付几个小毛贼绝对没有问题，但是后来还是被欺负了，于是回家继续练，不知道是上天弥补还是怎么，竟然渐渐悟出了点门道，后来就真的不曾受伤过了，保护自己没有问题了，但是出门的机会却少了很多，整天在家从前院子逛到后院子，实在无聊......”
　　说着夜弃又有打瞌睡的迹象，眼睛渐渐的迷蒙，“......我努力的使自己看起来不寂寞啊，但是......他们不信啊......不行呢......”抬起头冲阿痕笑，“我出来的时候，他们都走了，空荡荡的一个院子，所以我就出来了......阿痕，我真的寂寞吗？活不过三十岁......”
　　阿痕静静的听，期间有很多疑问，却没有打断他，，在他说到“活不过三十岁”的时候，心中一惊，那边夜弃已经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一脸的苍凉此时看得清楚，那个总是笑着的人，竟然还有这样苍凉的表情，指尖不自觉的要去抚平他眉间的皱纹，但是理智告诉他没有必要。
　　手指头收回，阿痕继续啃馒头，期间，客栈的老板从柜台后探头瞄了一眼，见没什么客人也就任他们去了。
　　但是阿痕口中的馒头就变得无味多了。
　　“......不知道是上天弥补还是怎么......”是什么样的失去让上天都来弥补？
　　“......我努力的使自己看起来不寂寞啊”这句话说的时候带着委屈和无奈，这个人也要“努力”地让自己不寂寞吗？
　　“活不过三十岁......”阿痕将手中没吃完的半个馒头丢在盘子里，看着桌子边睡的正香的人，心中杂绪万千。
　　活不过三十岁的人啊！人如果提早知道了自己的年限，这是不是幸运呢？但是，三十岁，也实在是少了点，那一个固定的年限，已经知道何时会死去，着是不是也太过残忍，忍耐的是自己对时间的消耗，只有短短三十年啊，何其的短！
　　“你真的活不过三十岁吗？”阿痕喃喃低语，“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不亏，这不还有十四年吗？”门门外却突然有人接了活。
　　阿痕迅速的回身，门外是秋日的斜光，那人背着光站立看不清表情，但是阿痕一向擅长识人，他认出了那个是四人当中的一个。
　　男子进来，脚下静悄悄的似乎怕打扰道真睡着的人，俯身查看了一下，然后在夜弃耳边轻轻的道：“老大，是飞宇。”
　　睡着的人肩头以微弱的弧度松了松，那自称飞宇的人伸手迅速的点了夜弃的睡穴，桌上的人迅速的放松下来，飞宇将夜弃抱起向楼上走去。
　　阿痕静静的看着，脸上波澜不惊，那个人，睡着的时候都是紧绷着不放松的吗？
　　很快，飞宇轻轻带上门走下来，怀中抱着那只白白胖胖的兔子。
　　柜台后的掌柜探头看了看，然后缩回头继续打瞌睡。
　　“他看似睡的安稳，其实从来都是浅眠，我们当初就很惊讶，他在你......怀里......呃......睡的很熟。”似乎对怀里两个字有些顾忌，飞宇皱了皱眉头，“或许是受伤的原因吧。”
　　不确定的抬头看了阿痕一眼，然后将怀里的兔子报给阿痕。
　　阿痕不接。
　　“兔子喜欢你身上的气味所以喜欢在你身边睡觉。”飞宇解释。
　　很显然，阿痕冰冷的神色说明这样的解释太过于单薄。
　　“呃......”飞宇将兔子放到阿痕身上，似乎不理解他不抱兔子的原因，“兔子很久没有睡了，我们失去老大的消息之后一直都是它在领路，他喜欢你......”似乎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男子干脆拍拍手到隔壁的桌子上坐了。
　　阿痕很无语的看着在他怀里自发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的兔子。
　　但是那种温柔的触感的却是很舒服，这只兔子竟然喜欢自己，阿痕有些不解，但是看兔子那样恣意的睡姿，突然间就释然了。
　　“他活不过三十岁，为什么？”阿痕将兔子合手围住不让它睡的溜下去，想起之前飞宇说的话，问道。
　　男人微微眯着眼打量他，然后摇了摇头，“天命如此，具体的原因不能说。”
　　这样说了，阿痕便不问，静静的坐着，隔壁的人已经半眯着眼眼看就要睡去的时候，阿痕突然开口。
　　“他到底是谁？”
　　隔壁的人睡意全消，猛的抬起头，盯着阿痕的眼突然间变得冷冽。
　　阿痕眼神同时一变。
　　他的却没有武功，却从来不是可以受威胁的人，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他处在这样的目光之下。
　　似乎对阿痕竟然冷冷回视感到惊讶，男子的眼神迅速的收敛，阿痕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一时间，刚才那一场冷冽的对视似乎从没有发生过。
　　“如果他不说，那么你就不能知道。”男人说。
　　阿痕没有说话，用手指捻着兔子的耳朵，一时间客栈里静的可怕，掌柜的一头磕在柜台上，醒了，探头出来看了看，一脸的迷茫。
　　阿痕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桌前的筷子尖上，然后突然自嘲的一笑，然后站起身。
　　飞宇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阿痕将怀里的兔子放在飞宇怀里，然后笑道：“他醒了，你告诉他，阿痕耍赖了。”然后自顾自的大步离去。
　　“你......”飞宇抱着兔子起身想挽留，阿痕迅速的回头，冷冷的道：“告诉他，那一个好字，我瞎说的。”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