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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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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城,替我看好这里。”提上剑,回头只是轻轻瞥了弟弟一眼,胜基淡淡地说,“我要去找一个人,算账。”
九重宫闱。
一把拉开王后娘娘寝殿的大门。
看到那人艰难地爬起身,急切地几乎是爬到自己的跟前:“王呢?王他好不好……”
他狠狠地眯起了双眼,在他说出下一句话之前便几步向前,抬起手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道狠狠地给了洪林一个重重的耳光。
“洪林。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关于王的一个字。”
“朴胜基!住手!”一旁的宝塔失里也狠狠地瞪了过来,“这是王后的寝宫,一切都得听本宫的意思办,你小小一个侍卫……”
又是未等王后娘娘说完,朴胜基一个踏步向前,狠狠地捉住了宝塔失里的手腕:“你现在最好不要跟我摆什么谱儿,你既然敢背着王跟这个狗崽子一次次偷情生小崽子就少在我面前摆什么娘娘王后的谱,你真以为我稀罕你肚子里那块肉?告诉你,如果不是王稀罕你们两个,总觉得欠着你一份夫妻情,欠这懦夫一个孩子,还轮得到你们两个忘恩负义到欺负到他头上让他现在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好啊,现在可真是好啊!”他抓得王后的手腕又是一阵的生疼,“你真以为那懦夫就是一块宝了?算了吧,给我好好睁大眼睛看看,”伸出手一把拎起塌上的洪林凑近到宝塔失里的面前,“一个忘恩负义妄想要杀自己相处十年的爱人,一个从小教导他一切的男人,何况还是他的君主……”冷冷地哼了一声过后挑眉看向洪林那一脸快要哭出来的神情,“洪林,洪总管,别人不记得,我可还记得!当初刚进宫那会儿是谁信誓旦旦地对着王说‘为了王愿意牺牲生命’?少恶心我了!”狠狠地把拎在手里的人摔到塌上,仿若未曾见到他痛楚十分的模样,只有宝塔失里赶忙到了他的身旁轻言安慰。
站在这两人身前,朴胜基冷然一笑:“王后娘娘,这懦夫我已然还给了你,我才不管他爱不爱你,到底是爱王还是爱谁,他愿意爱谁就去爱谁,我也不会再管,你既然那么喜欢垃圾就干脆把这垃圾给我好好带着,然后把肚子里那块肉给我生出来,也不枉费王为了你们受了那么多苦。
你爱到元朝求救就去好好回娘家哭诉哭诉你是怎么偷情怎么被捉奸怎么捣鼓出个孽种又是怎么带着个懦夫回去的。
我还不说你肚子里那到底是男是女,到底是不是个小世子,到底是不是以后的小殿下,所以,少拿你肚子里那块东西成天地耀武扬威地替这懦夫做挡箭牌,乖乖给我呆在这宫里,两个月后生了孩子你们爱滚多远就滚多远。”
看向洪林,细长的眉眼只是微微地眯了一下就看到洪林瞳孔的收缩:“你知道我的为人,说什么做什么,听好,从今以后的每时每刻日日夜夜生生世世我都不容许你再站在王的身边,你没有这个资格!”利落地抽出长剑抵在他的手掌上,“你说,作为惩罚,我是该挑断你的手筋……”缓慢地,剑冰冷地滑到他的脚掌上,“还是挑断你的脚筋?嗯……”他的嘴角突然淡淡地勾出了一抹笑,冷硬的剑身又移到了洪林的喉颈处,挑起他的下巴,“或者,我干脆刮花了你的脸,一剑刺穿你的喉咙好了……”
“朴胜基……”那把冰冷的剑被一只手握住,紧紧地,不带一丝缝隙。低下头的时候,看到王后那双黑色的瞳孔紧紧地盯着自己,目光中闪烁着从不肯屈服的软弱和请求,“求你,不要杀洪林。”
“胜基……”握住那把剑的手隐隐颤抖着,血哗哗地流了下来,“洪林他,也是我爱的人啊。”
看到宝塔失里黑白分明的眼,他的剑终究是从洪林的喉间移开,蹲下身子近身看向王后:“王后娘娘,其实从前我就知道你很勇敢,可是慢慢地才发现,原来你的勇敢是没有尽头的,只是,一开始你的勇敢给了王和这个国家,后来你的勇敢用来对付王和这个国家了。”
薄唇微微吐出这几个凉薄的字。
“后来我发现,你还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更重要的是,你审时度势的能力有时让我不得不赞叹娘娘不愧是从宗主国来的公主呢。恐怕真的是看得多了,于是什么都不怕了。”他离宝塔失里非常非常近,侧过脸靠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更重要的是,娘娘毕竟是元朝来的公主,不管有没有和亲,和王有没有夫妻之实,娘娘都是元朝公主。
和亲,说得好听是维护两国邦交,说得难听就是随时有一个人监视着朝野里的一举一动,最好的棋子就是拿来乱上添乱,没事还要在茶杯里搅点风波出来的,说到这点,我还要好好感谢娘娘没有一开始就搅得天翻地覆呢。说起来,娘娘已经够仁慈了。”
抬起头看到宝塔失里握着那把剑的手更紧了一份,那些鲜血就像那天夜里从王的腹部里冒出来的那样汩汩地不断淌出。
而胜基却是十分耐心地看着眼前的男女,上挑着眉毛只微微勾着漂亮的嘴角笑得亲切淡然,仿佛就是要等那掌中鲜红的液体淌光了一般。
“好一句‘洪林也是我爱的人……’”抬起头眉眼带笑地望向如今依旧倔强地握着剑身死死看向自己的宝塔失里,“原来,早看透我心思的那个人是你……所以,你拿这句话来赌,看看我会不会放过这个懦夫。那么,你赢了。”
……即使你爱的这个人是我想要一脚踩在地上狠狠地打断他一根一根的骨头的人,可我明白那种将挚爱的人捧在心上,怕他有危险拼了命去保护的心情,还有那种见到他在濒死的模样时快要发疯的心情。那种快要泣血的痛苦和纠缠,那种逃不脱的别恨离愁就好像宣告了这俗世红尘的纠缠无法断绝。我懂得那种即使泣血即使痛苦即使跪着哀求自己最仇恨的人的爱恋,所以,王后娘娘,我不会杀你爱的人。
“你欠了王多少血,欠了他多少伤痛,欠了他多少眼泪,终有一天,你都得还给他。”胜基将剑收回剑鞘,“记得我说的话,洪林。欠多少,就要还多少。”
终究没有下手将那个自己狠得咬牙切齿的人剁碎。
洪林,你何其有幸,有那样两个人始终护着你爱着你?一个拿整个国家去赌你的爱情,换你一句“从未爱过”,另一个,情愿背负天下臣民的骂名去换你的爱情,求你一句“我思慕王后娘娘”。
送他出宫的时候,洪林只是发愣似的看着他,眼神迷茫,恍若很多年前刚进健龙卫的模样。张了张口。
“胜基。如果可以,替我向王说句对不起。”洪林微微地出声说了那样一句,又马上落下了泪来,“我……真的,真的很抱歉,对不起,是我伤了他,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不是故意的。胜基,请求你……”
只听“刷”地一声,朴胜基的剑再一次出了鞘:“洪林,我有没有说过,不许再提王一个字?你没有资格!”冷冷地扫到他眼角那滴眼泪,厌恶地转过头去,“你从来不把王对你的爱当一回事,天长日久地被爱之后把他的爱廉价地踩在地上肆意践踏,觉得一个人爱你就应该爱到一次次地包容你的错误,不管不顾地放纵自己的欲望,给予的承诺从来不曾实现过哪怕一个,就算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再爱你,又怎么可能双手捧上自己的骄傲和全部的尊严给你那廉价的爱情陪葬!”
“我从未想过想要伤害他!”突然含着泪这样大声地喊了起来,洪林自觉失态,掉转头不让朴胜基看到自己的泪眼,声音从偏转的头那里发出,“这一切从来不是出自我的所愿。我从没有想过要去招惹王后娘娘,也没有想过要去背叛王。我知道是我做错了,可是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错在了哪里?
我没有想过我必须要去和王后娘娘生一个孩子,我没有想过要做小殿下的父亲,我没有想过要他为了我去赌整个国家,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既然他要我呆在身边,那么我呆着还不行吗?我现在知道的就是我一刻也不想困在这宫廷里,我受够了别人的白眼和冷嘲热讽,我不要再呆下去……”
“够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胜基淡淡地冷哼了一声垂下了眼眸,“既然他十年的付出在你看来不过是强加于你的负担,既然你只将他当做笑话一场,又何必在这里分辨什么?”
“不……”洪林又是一阵急切,“我没有把他当做笑话,他对我好我是知道的……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会变成这样?”
“是。他的爱情不过是强加给你的累赘,他不该因为一句话就对你青眼有加。省省吧你洪林,你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和身不由己了。”
……带着那样温润的眼神奉上的爱情,你将它视为累赘。
你可知道,为了这份爱情,我等了十年,或者还需要另一个十年。
可你轻而易举地抛掉它,现在的他,还躺在那塌上,血止住了,可是泪水还是不断地从眼角落下来,而现在,连眼泪都流不出了,每一刻只有在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的时候才能够舒展眉头。他的身体慢慢地好起来,可是他不愿意醒来。
目送着洪林的马车离去,一旁的墨城淡淡地瞥了自家兄长一眼,突然轻笑出声:“哥,那么仁慈地送总管大人出宫,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即使你应承了王后娘娘不伤他的性命,可是就那么放走,可不像你做的事儿。”
“他想逃,就让他逃去吧。”胜基平静地说,“人生于世,便是苦难的开始。艰涩难行的道路,用以磨砺单纯无知的灵魂。对于自我的修炼和约束是修炼的全部过程,这是这人之所以为人而并非兽类的根本原因所在。在不断的自我探索中开辟清晰的道路,哪怕途经荆棘纵生的密林。人都有一段不可不走的弯路,亲身去那浊世中历练一番,永远好过在这寂寥的宫廷内困住。
王最大的错误,是让洪林受保护太久。而我要他亲身地去感知在那乱世浮沉中生存是多么的艰难.
我要他知道金银散尽的时候他手无分文没有一粒米的痛苦,
我要他知道在刮风下雨的时候连破庙都寻不到只能栖在路边的草庐整夜担心着漏雨的辛酸,
我要他知道自由的代价是在这尘世间受尽那些趋炎附势的人的白眼,
我要看到他的手因为辛勤的劳作而磨出丝丝皱纹和老茧,
我要他和王后娘娘做最平凡的夫妻,我要他们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
我要他们知道,刮风下雨还要去赶集,日出日落都要去耕作,柴米油盐事事都要算计的生活是怎样的,
我要他们知道成天担心着天公不作美收成不好交不上租的生活是怎样的提心吊胆,
我要他们知道冬天没有存粮了揭不开锅或者成日里只有薄粥的生活是怎样的。
我就要站在这里看着他们怎样为生计所迫,我要看着他们的欲望和情感在长久的生活过后一点点地消散。
然后,我要站在这里看着他那曾经无知的灵魂被磨砺得坚韧起来,我要他的心智在成熟之后明白自己欠了什么,我要他终究明白,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那个人是被他亲手伤害的,我要他明白当初他千辛万苦逃出来的地方是他离不开的地方,我要他怀抱着对王后娘娘的愧疚生活,我要他总有一天回到这里,而那一天,他终于明白自己深深爱着的那个人不再爱他。”
洪林,记得我说过的话。
你欠了王多少血,欠了他多少伤痛,欠了他多少眼泪,终有一天,你都得还给他。
欠多少,就要还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