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店同人树下霜花》蔓草在野

8、第 8 章

　　原来。生命中，不只有爱情。可是，竟然，没有早知道这个事实。

　　王抬头看着那个拥抱着后的人。

　　其实，应该是早就知道的吧。

　　如果把全部的赌注都下给爱情，那样，代价太大，输不起。

　　可是，依旧执意地去做，因为想在这个繁华旖旎浮生若梦的世界里去相信一次。就像伸出双手的时候还是愿意执拗地相信对方会笑着握住自己的手。就像很多很多时候自己期待的那种温暖能够实现。

　　然而，那是他的痴心妄想，那是他承受不了的痛楚和煎熬。那种被告知十年的光阴都是虚度的绝望和萧索，那种被一刀斩断的爱恨痴缠。那些过往在耳畔轻声诉说的美好词句，还有那些手掌贴合在一起彼此紧握的信任。

　　眼泪缓缓地落下。

　　抬头望向洪林的眼，看着他的眸间也是满满的泪，可是，他依旧那样坚定地拥着后。他们是如此坚定地站立在一起，即使是在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刻，即使，是在他这样震怒的时刻。

　　原来，在这场爱情之中，他才是最大的笑话。

　　这个王位，已经让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一直在寻找，寻找一个安心的终点，而在这一天，这一刻，却终于明白，原来这个终点是不存在的。又或者说，每一个目的地，都只能让人看到短暂的快乐之后随之翻涌的悲伤和绝望。无论是逝去的还是将要去的，无论是与之错过的又或是为之驻足停留的，原来都是生命中一个个美丽的风景，可以远望，可以停靠，却不可以永远拥有它的美好。

　　包括爱情。

　　于是，当洪林持着剑闯入宫廷的时候，他早已明白一切已经结束了。

　　——以往我总是以为你说你爱她只是漫长的寂寞宫廷岁月之后一个赌气而任性的谎言，我以为，或许在那样一个漫长的十年中，我期待的温暖至少有一点会被你感知。我以为的事情太多，而一切，只是天真的“我以为”。

　　和我在一起，真的不好吗？

　　或许，毁灭也是一种解脱。或许我应该从对你的疯狂痴恋中清醒了。继续的约束只是纠缠的苦恋，那是对彼此深深的伤害。或许我本可以寻求自由，只是我固执地想用全部的真情去挽留你我之间最后的历史，就像伏在灵柩上嚎啕大哭不愿放手的孩子，我以为，只要我狠狠地去努力，我就可以挽留我的爱情。

　　那把剑深深刺进身体时。

　　心字成灰。

　　恍惚中记得洪林说过的话，带着悲伤和绝望。

　　“你知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我始终没有胜基优秀，每一次去做功课，他只要看一遍书就能背出来，学剑也是一样，力道、方向甚至是气度都不多不少。他好像从来都不需要刻意地去做到些什么，我花好多个晚上的时间去练习都赶不上他。可是我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去努力地做到些什么的，然而，我的努力所获得的优秀变成了理所当然。因为你，我理所当然的应该优秀，甚至因为这份优秀，我备受耻辱，因为在很多人看来，我只是一个靠着你而后拥有权势和地位的人。”

　　记得那个时候泪水满满地渗出了他的眼眶，无声地掉落了出来：“是不是我做所有的事情都是应该的？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也应该喜欢你？我应该那么优秀，应该被大臣们嘲讽与冷待，甚至应该遵照着所有的法则生活着？你知不知道当我本来可以堂堂正正靠着自己的努力站在健龙卫之中的时候，因为你，我的努力全都不值一提。是不是因为有你的存在，我的自尊、我的骄傲、我的努力全都没有了价值，只是因为你爱我？”他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就好像这么多年，他所受到的委屈那样掉在嘴巴里又苦又涩，却只能咽到肚子里，“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我也想要像胜基那样坚强，而那样的委屈太轻太小，我不能因为这样就掉眼泪。我也很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站在你身边的男人，可是我做不到啊，最后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已经尽力了。”

　　眼前有晃晃的光明明灭灭。

　　突然不知道生是怎样的感觉，死又是怎样的感觉。

　　恍惚间，感到有人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暖暖的水珠一滴一滴地砸到了他的面颊上。下意识的，将那人的手牢牢握住。

　　胜基缓缓地跪倒在他身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只是感觉心底油然升起的那种恐惧和绝望满满地填满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扑鼻而来的，只有浓浓的血的味道。

　　躺在那里的，是自己深深爱的人。

　　从王后娘娘的寝殿匆匆赶到了王的住所，费力的拨开人群后才真正明白王那句痛楚的问话之后寂静过后那刺破衣衫的闷声是什么。

　　……你们！全都给我滚开！我听不到他的声音了！我看不到他了！

　　血和肉被刀剑狠狠刺穿的声音。

　　突然之间，漫天都是血的味道。

　　拨开前面站立着的人到最前面的时候，只能看到王的腹部有一把刀，深深地插入躯体内，模糊了血肉。

　　——那个抚着琴弦身着白衣一脸温和的人。

　　就那样躺在那里。

　　眼眸中满满的，是绝望，还有孤独。

　　终于在那一刻，明白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是什么样子。

　　终于明白了，眼前茫茫的一片黑色只剩下那个自己最珍惜的人流淌下的一片汩汩而出的血液是什么样的感觉。伸出手，只有黏腻的液体混在指头上。

　　为什么……会这样？

　　奔涌而来的绝望就像那手起刀落般决然的动作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上了头脑。

　　“给我把太医全都找来！听到没有！全都给我找来！”

　　打起将人横抱进了寝殿。

　　“把水拿来！还有纱布！”朴胜基狠狠地剜了此时茫然无措的宫女，一股恼人的火便自心底升起，抬起手便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忽而又在那样的气急败坏之后软下了声音，低低地说，“算是我求求你们了，帮帮我的忙，救救我最爱的人，好不好？”

　　他的手一直颤抖着。握着那个床榻上苍白着一张脸庞的人的手，看到刚换上身的白色里衣又开始渗出鲜红的血迹。

　　……不可以死。

　　忍着蔓延到周身的恐惧和颤抖，他再次拆开了刚用白布扎好的伤口，细细地用水擦干净那道狰狞的伤痕。狠狠地按住伤口，勉强自己不去看他脸上的痛楚和苍白，这样才可能止血。

　　见到寝殿的大门被缓缓地拉开，他抬起头，见到一群太医走来，突然十分冷静地对他们交代了几句，便把身旁的位置交给了他们。

　　寝殿内是进进出出来往不断地宫女和医女，一盆盆血水触目惊心。

　　仿佛他便是这样突然之间冷静了下来。那种卑微着不断祈求着的痛楚突然之间仿佛没有出现在他身上一样，只是突然之间交代着很多人做很多的事情。在那种几近疯狂之后的现在，这样的冷静突然完整地武装了他，让他得以那样坚强而稳固地站在那里。

　　呵斥着站在宫殿前手足无措的健龙卫保护好殿下的安危，然后吩咐了两个人带着受伤的洪林到王后娘娘那里去。同时，派遣两个婢女到王后娘娘那里查看娘娘的身体情况，到了太医院拿了所有王需要使用的药材，以便太医随时使用。稳定着朝廷里的状况，对外散布消息说王到行宫暂住，调遣了一部分的宫女太监连夜到了行宫，宫里的消息更是随着太医和随侍人员的禁足而无法泄露半个字。

　　而他自己，只是日日夜夜地守在王的寝殿门口。

　　来来往往的人影就像燃烧着的蜡烛一样明明灭灭，只是在自己身边匆匆走过，他无法再去想更多的事情，只是在整个宫廷笼罩在黑夜里的时候，当他隔着门听到那个人微弱的呼吸声的时候，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下。

　　头靠在那扇硬质的门上，一片黑暗之中真的能够那样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

　　一起一伏地在空气中微微荡漾开来。

　　……原来，你还活着。你还在我身边。……

　　带着这样的心安，终于合上了眼。

　　朴墨城进入寝殿的时候，除了看到层层的健龙卫之外，还有那个疲倦的兄长。

　　他的手掌撑住额头，眼泪一滴一滴缓缓地流过指尖，落在衣襟前，侧脸靠向门板，让人分明看到那些暖暖的水从他眼眸中落下来，源源不断地落在很多很多的地方。身体很无助地蜷缩成一团，很轻微地颤抖着。

　　那些不能在人前暴露的绝望和伤痛，那些无法言语的惶恐和惊惧，那种几乎想要和他一起离开的决然，那种看到他原来还好好在那里有着呼吸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