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店同人树下霜花》蔓草在野

10、第 10 章

　　耳旁有哗哗不断地仿佛下大雨的声音。艰难地转过头去，只能看到寝宫四周坚固的墙壁，环顾了一下，那幅被一刀两断的画已经被人细细地补过放在卧榻的旁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距离，阵脚很小很密，看得出那人缝补的用心。

　　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有一片茫茫的黑色，强烈的光在面前闪过，晃得人头疼。……原来身体被重重地伤过之后会这样疼痛。然后不断叫嚣着的疼痛从每一个手指传递到心脏的位置。

　　寝宫里点着昏黄的蜡烛，想要努力地适应眼前的光似乎是件困难的事情，如今，连动弹一下手指都很痛苦，背脊上只有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移动视线，就着烛光看向窗外的天色，意识到没有非常强烈的光线时心里大概意识到如今是黑夜。只是眼前就算是一片暗色的天空在眼睛里看来也晕染成一片浓浓的划开墨迹一样透着浓浓的模糊。

　　抬头怔怔地望向头顶的天花板，繁复的花纹看得人眼睛很不舒服，或许是因为眼睛本来就不舒服的关系，只觉得又干又涩难受得让人觉得心慌，这样的难受和才刚转醒的不适只能让他陷入一片模糊和迷茫之中，然后——看到有一个影子敛在寝殿的门前，头依靠在门板上。

　　王觉得自己醒来的动静很小，全身剧烈的痛让他连能够动起来都很难，周身的感觉除了疼痛或者就是麻木，可是自己还是惊醒了那人。

　　眼前依旧是模模糊糊的一片，看着光在自己面前聚拢，渐渐地能够看清他的眉眼，是自己熟悉的细长的模样。

　　“……胜基吗？”

　　见到他的眸间浮上了一层水光，然后便暖暖地笑了起来，转过身便喊了太医进来，于是寂静的夜晚在他的大声命令中热络了起来。整个宫廷的火烛被一盏接着一盏地点亮，所有的人来来往往地跑动起来。

　　而王，只是躺在床榻上，感觉到温暖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对方的声音里有拼命压抑的颤抖，转过身子从水盆里拿出搅干了的白布，敷在他的双眸上，温柔地说：“你哭了很久，眼睛很疼吧？”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身子一紧，他轻轻地说，“没关系的，只有我看到了，我会保密的。”胜基竖起了他的一根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唇上，笑得淡淡的。

　　耳旁又听到那些哗哗作响的声音，不断地朝耳朵里涌过来。就像那天一剑刺穿身体的时候耳畔听见的声音，不知道是很大很大的雨声还是夹杂了冰雹打在屋檐上的声音，总之，随之而来的是翻涌而来的悲伤和绝望，很浓重的孤独和黑暗包围了心脏，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耳旁只有那些哗哗作响的声音。

　　看到胜基退到身后，匆匆赶来的太医细心地检查着他的身体，开始从头到脚地摆弄着他，手腕上被细细搭着脉，又有人不停地在自己身旁端茶送水，就着火烛，竟是觉得这些人都是那样扎眼得难受。

　　转过头去，只是不想再看任何一个人。

　　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回过头去看，身旁又只剩下了胜基一个人，其他的人正陆陆续续地往外走着，看得出是被胜基吩咐出去了。

　　将已然有些温热的白布从王的眼眸上拿下，胜基又重新搅了一遍擦拭着他额间薄薄的汗：“我很担心。”

　　俯下身子轻轻地却整个地完整地拥抱了他，没有将身子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侧过头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双臂一揽将他整个人搂住，眸间终究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一点一点地渗透了他的衣襟，身下的人仿佛怔了一下，吃力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抚上他的背脊，可是胜基依旧不依不饶地拥着他：“我很担心。”

　　一切重新回归原始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就像回到了最初登上王位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于是想要细心地培养健龙卫，那个时候，还没有洪林的出现。可是那个时候，即使孤独着，还是可以一个人撑下去，而现在，却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力气将一切都从头开始经营，自己，已经不是曾经的年少轻狂了。

　　“……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王的声音很微弱，胜基只能够勉强从他的唇形中辨认出来：“下雨吗？”起身打开窗子，只能更强烈地听到外头风不止地挂着树叶的声音，哗哗地不间断，而后风更加地大了一些，摇得一些树苗开始摇摆了起来。

　　看到那人再次疲倦地闭上了双眸，胜基什么也没有回答：“睡吧。不用担心，我不会离开的。”

　　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的时候，意识里仿佛记起那一次和眼前的人一起在树上看着满天的孔明灯的时候，他也是那样安心地在他的身旁。

　　……是啊，什么都不用担心。

　　带着这样的念头，沉入黑暗之中。

　　后来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望向窗口，看到那些随着风摇摆的叶子才知道，原来这样的声音是风吹动着发出来的。

　　身旁的这个人不知是没有睡还是太容易被惊动，睁开眼睛的时候变见他起了身，探向他伤口处的伤疤，手指轻轻地撩开衣衫，又拿起白布想要擦拭一番却又蓦地止住了手，“糟了，忘记烧些热水了，这样擦身子，会着凉的。”歉意地笑了笑，他将白布又放回了原来的水盆子里，合上他的衣衫，再盖上了被子，轻轻地将他的手放入厚重的被子里，一边又问着他说是不是动作太重，会不会弄疼了他。

　　身上的疼痛感依旧是火辣辣地烧着，扯动着手臂想要起身的时候也只能感觉到胸腔里一片焦灼着的疼痛，看着窗外的天色，又是沉寂的深色，渗出一片寂寥。

　　“一昼夜呢。”胜基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样，看上去脸色也好了许多呢。”吐了一口气出来，“饿不饿？想吃什么？”看到王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皱了皱眉头，几乎是抓过了他的手直接塞进了被子。

　　摇了摇头，看向胜基的面色。他更加确定他一定没有好好地睡过，如今他们两人的脸色，不知道谁更像一个病人，只经过了这样的一昼夜，为什么他分明觉得眼前的人消瘦了那么多呢？原本便削尖的下巴，此时，几乎可以隐隐见到骨头了。

　　“胜基，怎么不回去休息？”

　　胜基微微地一愣：“我担心你醒了看不到人。”

　　房间里变得出奇的安静，只有他们彼此之间可闻到的呼吸声，胜基看到烛光下王黑白分明的瞳，很开心地莞尔一笑，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想不想听故事？”

　　看着对方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于是他缓缓地开口：“有一对小夫妻，他们只有一个小小的院落，丈夫外出的时候妻子便在家画着画、弹着琴、泡着茶喝，又或者披散着那一头漂亮的长发肆无忌惮地奔跑在院落当中，经常喜欢去看那后院的樱花树，看着花瓣飘落下来，然后伸出手去接，丈夫回家的时候就会知道妻子又去那树下站了很久了，因为她的长发上总会沾到樱花瓣，他总是怕她站得太久了，于是啊，有一天夜里他就偷偷地爬起来为他在樱花树旁安了一个秋千，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便看到自己的妻子坐在秋千上睡着了。他怕自己心爱的人着了凉，于是请了大夫来号脉，可是自己喜欢的人便是死死抓着那根秋千的粗绳子，没有办法，只能给她披上厚厚的大衣在秋千上号脉，结果，这对相爱的人在樱花树下的秋千上知道他们有了第一个宝宝。”

　　薄薄的嘴唇勾起：“你看，我娘就连有了我都不知道，就爱在秋千上玩，结果还是在秋千上才知道有了我。”摇了摇头，“可是父亲偏就是那样迁就她。”

　　“……”塌上的人轻轻地勾了勾嘴角，又眨了眨眼睛。

　　“结果……”胜基故意拖长了音，“结果我娘被我爹一把从秋千上抱了下来裹在厚被子里抱进了屋子里，我娘后来常跟我哭丧着脸说那时候我爹板了一张脸要打她的屁股……”

　　胜基脸上一副信她才有鬼的表情，语气里透了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娘是一个温婉的女子，可是在家的时候，花样却比谁还多，好比说她没事一时兴起去做饭的话，基本就会把做菜的地方给烧了。最后的结果是，每次只要爹做了什么让我娘不开心的事情，她就跟爹说：‘明天我要给全家做菜。’于是每一次我爹挨不过一顿饭就会去道歉了。”

　　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低头看向塌上的王，见他又尝试着想要将手伸向被子外，便再为他拉了拉被子。

　　……如果你能一直那么开心，多好。

　　渐渐地好了一些之后，便能够吃一些东西了。这一日，胜基端了一碗汤，吹了一口气递到王的唇边，胜基微微笑着说：“我亲自熬的，炖了很久，你尝尝味道。”眼前的王身体依旧不好，即使是练武的身体却还是因为那过重的伤口而迟迟不能下床，“呐，我已经吹过了。”

　　王点了点头。低着头默默地喝汤，不知在想着什么，只能见到那依旧紧紧蹙着的双眉和不知想着什么的时而忙而无措的模样。

　　抬起了双眸，看到胜基望向自己的双眸，透着晶莹的光，又望向那一碗鸡汤，王垂下眼低低地说：“胜基，好好照顾自己。”

　　“病人只能在病好以后才能提要求。”胜基又舀起一汤勺，凑到他的唇边，“嗯？”

　　张口咽了下去，见到他唇边晕起漂亮的笑容，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好。”

　　一汤勺一汤勺地喂他汤水，时时刻刻地陪伴在他身旁，在他微微发呆的时候微笑着陪他说说话，紧紧地去握住他的手，然后对他说：“我说，不要发呆啊，陪我说说话吧。”然后把他从塌上扶起来，用厚厚地被子垫在他的身后，让他能够舒服一些，“受伤的这段时期好好休养，就当休息一下吧。我已经通知所有的大臣说王去了行宫，所以，不会有人怀疑的。你只要安心养病就可以了。”给了眼前的人一个安心的笑。

　　“胜基……”看到眼前的少年起身再去盛汤，王叫住了他，敛下漂亮的眉眼：“昨日，孤召见了你的叔父。”

　　王见到眼前的人转过身子，眸子里存了几分疑惑，将碗置于一旁。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用担心。”他的话说得很缓，几句之间便要轻轻地缓一口气，“不过，他向孤提及了一件事。”

　　“你的婚事，胜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