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朝天子》草寄

44、展朝天子--(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襄王？﹗」一声豪迈爽朗的又带着惊喜的宏雄声音，把展襄从自我的思绪中硬硬的抽了出来。

　　展襄闻言，刹那间便掩盖着心中的愁绪，脸上连一丝愁容也无从察觉。

　　「郭大将军？」展襄抬头，看见来人熟悉的脸，也甚是欣喜。

　　「统领好。」禁卫们连忙整声的向汉子敬礼。

　　「嗯。」随便的应了一声后，他猛然的拍着展襄的肩膀，豪爽大笑道「好久不见了，怎么突然回来了？俺最近都没听说过你要回来的奏子啊。哈﹗多年没见，俺刚才在后面看了半晌，才认出是你呢﹗你呀，倒不是说你的样子改变了什么，而是看你的外表看来根本没有一点改变，所以才纳闷啊﹗」

　　他拍了拍依然结实的腹部，夸张的道「你看看俺，这几年老多了，小肚子都快要绷出来了呢﹗啊﹗老郭我知道了，让襄王你这次神秘回朝，该不会是想给圣上一个惊喜吧。」他一副我非常了解的表情，张口大咧咧的道。

　　「郭大将军说笑了。我刚回来，打算私下面圣的，但来到宫门前才知道换了新令牌的事哩。」展襄的心胸一紧，但还是佯笑的道。

　　「哦？那一定是圣上忘了吧。不过，在先皇的时候，襄王不就是有自行出入宫中的口喻了吗？怎么了？难道是这几个臭小子不识大体，竟敢挡你的驾？﹗」说完，他立即怒目而视的用他铜铃般的牛眼，怒瞪着那四名禁卫军士兵。「混小子们，你们知道襄王是谁吗？﹗不要命了﹗﹗」

　　那几名可怜的士兵，不幸的被他气焰盖顶、毛骨悚然的怒气吓得冷汗直冒，腿肚打震的连连否认，声声不敢。

　　展襄在众禁卫求救饮泣的目光下，耸耸肩，失笑的为他们解围道「不要怪他们，职责所在，而且我也离开得太久了，认不出我也不奇怪。话说回来，刚才听这些禁卫军称呼你作统领，而不是郭统领，你什么时候成了禁卫军的统领呢？」

　　「几个月前，皇上叫俺一并执掌禁卫军，所以这些小子们现在全都归我管辖了。」他的性子依然自故自我，熙熙攘攘。

　　「那么将军现在是禁卫及城卫的双统领了，我在这恭喜将军了。郭将军果真不愧为皇上手下炙手可热的大臣。」展襄灿然一笑，很是欢喜拍了拍他厚实的肩头，他真心实意的为这个忠厚老实人的升官道贺。

　　他对郭义这个豪爽，粗线条又没有机心，只懂用心务实做事的爽直汉子，一向都是很有好感。当时，也是多得他的帮忙，才能够顺利渡过那次宫变的危机。

　　一点也不谦虚的大笑几声后，他突然想起什么的道「襄王不是要进宫吗？面圣后，我们一块喝酒去﹗放心，由俺这个老粗请客﹗当是给你洗麈好了﹗」郭义拍着胸中，一付包在我身上的道。

　　「算了，我还是先回府了，不知是否坐在马车上太久了，胸口有点闷闷的。其实要面圣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待明天才直接在早朝上进见皇上吧。而这个酒宴，也押后啰，而且只我们两人，我看将军还是多拉些人的好，可以好好叙一叙啊。」说着他故意挑挑眉的续道「郭将军该不会看见人多了，就小气不请客了吧？」

　　「当然不会﹗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俺才不是言而无信的人﹗」郭义大笑几声后，豪气万分的一再保证。

　　「那么我还是为另外被请的大人们谢谢你了。」展襄轻哂的配合着。

　　高耸入云的镇山，长年都是处在结霜下雪的环境，四季彷似从没有变换，时间像是停顿了一样，没有流逝。而他的心，也是一样。每日每夜里，他独自数着日子，看像太阳一天天的出落，月亮一次次的圆缺。

　　平静、平淡，人却不像活着。

　　心中的怦动一再的提醒着他是缺乏了一样重要的东西，那个他是多么渴望，多么在乎的东西。

　　真奇怪。这些日子，曾经是多么的漫长。

　　现在回头一想，这七年却变得如梦似幻，像是过眼烟云一样，攞不住半点的真实。

　　喜欢整洁干净的他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因为长途跋涉而梳洗一番。甚至在步入襄王府开始，他也没有停下片刻的步伐，望一眼这个一别多年的家。

　　他径自推开主卧室旁边房间的门，那是一间书房寝室两用的房间，宽阔而且宁静开明。

　　书桌的旁边是一排排高耸的书架。架上放的全是大小不一的本子，本子里写的全是展烨小时候的课业。

　　此时展襄却是拿着本子，专心的看着展烨写下的只字词组，感受着他留下的一丝丝气息和想法。

　　对他的感情已经慢慢变得无法否认，抗拒不了，遏止不得，甚至掩藏不着……相较展烨对他的感情，或许他更早便爱上了对方。

　　而然爱上那个任性而复杂的人，便是命运。

　　算一算，离开已经七年了，当我跟着林勇下了马车，随意的抬头一望时，几乎认不出这便是当年襄王府。当时王府庄严和贵丽，几乎不复存在。虽然还不至于杂草横生，但灰尘满布，入目之间消条而且苍凉。

　　虽然王府没有被封，但这样看来这几年间没有人进出过这儿吧。

　　皇叔的手下果然每每皆是精英，做事不但勤快，而且不论效果还是效率都是最好的。只用了几刻钟，里里外外便换然一新，清爽干净不小。

　　可能是有多了一些的人气吧，刚开始的苍凉感也随着来来往往的忙过不停的仆人们，而慢慢消散。

　　在偏厅坐了一会儿后，芬儿便告诉我，我的房间已经收拾干净。

　　凭着记忆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们连浴桶也已经准备好，温湿的轻烟在浴桶和屏封上不断溢出，整个房间中，满是淡淡的轻霞，迷离虚幻。

　　粗略快速的洗过澡并换上衣服后，便听见林勇在门外说皇叔已经回府了。

　　我有点兴奋也有点担心。

　　兴奋的是皇叔没有留在宫中，而返回王府，这多年几乎都没有离开过皇叔的身边，要是突然分开了，总有点不安，也有些不习惯。

　　而担心的是进宫的时间太短了，即是没有在皇宫中过夜，但也不应该连一个时辰也没有，便已经拆返回王府，这……实在太古怪了。

　　我清楚自己不是个心思熟虑的人，但隐隐中也感到异样。

　　我的房间与皇叔的房间，相距可谓不远也不近，我稍为加快了步代，穿过小庭园后，终于来到了展襄的房间门外。

　　房门关上，房间中寂静一片，皇叔他不像在内。

　　突然旁边传来了几许锁碎的几响，我侧头看去皇弟……不，是皇上曾经待过的房间一看，倏地看见皇叔在书架前细细的翻阅着架上的本子。

　　突然一阵不由来的心虚，我立即退回小庭园并躲在梁柱的后面缩在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反射的动作，但我总感到我刚才的确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像个做错事，怕被别人发现的小孩般，而心房更是不由自主的怦怦直响。

　　皇叔曾说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别人也说我性子懦弱，心思单纯。我想他们所说的话都是对的。

　　我的确长不大，也不想长大。太复杂的事，我想不清，理不透。

　　虽然贵为皇族，但我的亲人从来都不多，而亲情这两个字，除了在书本中看过外，就只有在皇叔的身上感受过。

　　我真的很喜欢他的，他坚强、温柔、和暖，我从小就很粘皇叔的，随着慢慢的长大，更想永永远远把他独占。

　　当我和他一同去镇山时，我曾是多么的窃喜，我天真的以为他终于也属于我，是我一个人的了。

　　但到了后来，我惊觉的发现，我错了。

　　展烨就像父皇一样，是个让我又敬又怕的人。『曾经』我们是兄弟，至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我们彼此连一丝一毫也不相像。

　　而我永远也比不上他。不论比的是什么，就是比在皇叔心中的分量，其结果也是一样。

　　皇位、权力、财势什么的，我都不在乎，但我却深深的介意我在皇叔心中所占的份量比不上你。

　　虽则如此，但我却毫无办法。我知道，凭我是阻止不了的，就像我永远胜不了你一样。

　　对皇叔来说，我和你的分量相差太远。就像我们房间的距离一样。我必需逛过一整个庭园，拐过一个个的弯角，才能走到他的门外。而你则可以待在最靠近他的地方，随时走进他的房间，进注他的心房中最深处的地方。

　　不，其实你早已经霸占了他整个心房。皇叔深锁着的眉头，只是为你而皱。

　　我知道皇叔之所以没有发现我，这是由于他正在专注的找寻着你的气息，他很想念你。

　　皇叔俊美白晳的脸上，残留着不为人知的失落和稀歔。面对这样的他，我感到一阵道不尽的心慌，所以我逃走了，躲了起来。

　　心情郁闷得很，胸口也传来顿顿的痛，鼻子发酸，眼眶模模的一片温热。

　　我压仰着想要抽泣的本能，在前来的路上，轻声的缓缓折返。

　　我知道，他终究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我真傻，皇叔你也是啊。但我们俩人究竟谁人比较傻呢？或许问出这种问题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吧。

　　但是我相信，我比你幸运。只要我使力争扎、推拒，可能还会有在这漩涡中抽离的机会，但皇叔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