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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脱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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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传来,萧璟面色剧变,不顾一切地向院门处冲去。众捕役一头雾水,不知该不该阻拦,不约而同地向宋进望去。宋进心思飞转,喝道:“拿下他!我去里面看看!”双方立刻又动上了手。
萧璟心如火焚,再无丝毫顾忌,痛下杀手,转眼又有三名捕役重伤倒地。围攻的人见他情急拼命,嚣张的气焰顿时收敛,改攻为守,围着他小心游走起来,欲先耗尽他的意志和体力,然后一击而中。萧璟被他们如此缠住,久久不能脱身,双目渐渐发红,闪过疯狂的杀意。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双方杀红了眼,眼见要落得两败俱伤,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惊惶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一个容貌端正,身着深绿色官袍的中年人从门外冲进来,大叫:“住手!快快住手!”
“汤太守!”有人惊呼。众捕役循声望见来人,俱都手下一顿,听清他的话,不敢不从,匆匆舞起铁尺护住身体,跳出战团。萧璟的人本不愿战,见状自然不会追击。
来人正是余杭太守汤槐,他早年曾在京中任职,自是认得萧璟,因为并未收到宁王出行的公文,早先听到衙役禀报时他还不肯相信,但他为人素来谨慎,事关紧要,最后还是决定亲自来看个究竟,没想到以来就看见刚才的场面,顿时惊出了浑身的冷汗。
“下官汤槐,参见宁王殿下!”众人一停手,他立刻大步上前,迎头拜倒,目光落在满地的血迹之上,心里一紧,惶恐万分,“下官约束不力,以致属下莽撞无知,冒犯殿下,罪该万死!”
汤槐伏身在地,半点不敢乱动,只等萧璟降罪,谁知却久久未闻回应,听得身前风声微动,似有一道紫影掠过,壮着胆子悄悄抬头,却见萧璟已不在原来的地方,正疾奔大厅南面的一道门而去。众捕役听了他的话,一个个吓得懵住,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良久之后才清醒过来,当下扑通扑通跪了一地,也不管萧璟背对他们,连连磕头。
萧璟飞奔到南院门口,正要掀开门帘,里面却悻悻地走出一人,正是宋进。他赶进院中,秦清已没了踪影,估摸着她是见己方落了下风,干脆趁机自个儿逃了,不由大为恼怒。失了到手的金山,他岂能甘心?出来的时候心里正不住盘算,接下来该如何擒下“贼子”,至少保住那千两黄金,帘子一开,迎面正看见萧璟,当下想也不想,抡起钢刀当头劈下。
萧璟被他再次阻拦,心头怒极,举剑全力一撩。宋进只觉虎口剧痛,五指拿捏不稳,钢刀脱手飞出,在手下面前丢了这样大的人,顿时惊怒交加,破口大骂:“大胆淫贼,竟敢跟老子……”一面说话,一面拿目光偷看一帮喽啰,谁知却看见密密麻麻一地矮了大截的人头,愣了一下,后半句话便堵在了喉咙。
“混账,住手!”汤槐将刚才一幕看在眼里,吓得几欲昏厥,好容易才找回声音,“宋进,宁王殿下面前,还不跪下!”宋进这才看见汤槐也跪在众人之中,不禁又是一愣,好半晌才听懂他的意思,当即呆若木鸡。
萧璟将他一把推开,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南院,院子里空空荡荡,几间房门刚才被宋进踢开,房里的情形一览无余,哪有半个人影?萧璟几欲发狂,想起方才那声隐约的水响,猛地掠到窗前。今日天气晴朗,湖上一景一物清晰分明,只见碧绿浅漾,金光粼粼,目光可及之处,别说偌大一个人,便是一条扑腾的大鱼也没有。
萧璟的五指握住窗框,紧紧收拢,片刻之后,蓦地回身向外走去,走到秦清居住的外间,碰上了尾随而来的钟琴。“你去吩咐汤槐,立刻派人围湖,然后……”萧璟力持镇定地说了几个字,忽然难以为继——他站的地方,正紧挨着秦清的床榻,每晚临睡前,他总要看看这里娇小的人影,才能安然入睡;今天早上,他将她唤醒,她还在那里对他微笑……此刻,枕畔只余几缕长长的青丝,静静地躺着,似在述说主人的不顾而去。他的心口突然一阵钝痛,不知不觉地伸手按住了前胸。
钟琴也是难受之极。他实在不明白,清夫人怎忍心这样对待殿下。“是否是要派船去搜?”他替萧璟将话说完。
萧璟回过神来,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封湖,搜查所有的船,每个人都要盘查,然后征集附近所有船只去湖上搜索,一寸也不能漏过。”钟琴应了一声,快步向外跑去,可是还没跑出院子,忽听萧璟急喝一声:“慢着!”
萧璟的目光牢牢盯住秦清的床尾,他记得以前每次望过来,那个地方总会露出一丛苍翠欲滴的绿叶,然而现在那片怡人的绿意却不知所踪。他慢慢地走了过去。
床尾处置着一个小几,离榻沿大约尺许,上面放着些零碎物什。萧璟蹲下身去,只见床与几之间不大的一块空地上有一圈浑圆的深色痕迹,附近还散落着细碎的泥土。秦清在京城诈谢广林之事突然跃入脑海——调虎离山!一念及此,他迅速站起身,“彻底搜查这间院子里所有房间……可能藏人之处。”
钟琴怔了一怔,会意过来,急忙奔了回来。因为是萧璟住处,未免人多眼杂,他并未传人前来帮忙,好在院子里一共也只有两个套房,四个房间,且客栈家具并不如王府繁复,不过一炷香时间,两人便将所有角落细细搜过一遍。“殿下,没有。”钟琴低垂着头走回院子,萧璟也正从最后一间房出来,听见钟琴的话,脸色一变,心底划过一丝慌乱。
房内一时静得吓人。“那是什么?”钟琴突然抬手一指院中的老树。萧璟一怔,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目光顿时一凝。
当初在这里住下时,秦清就很喜欢院墙下那棵老树。据客栈的小二讲,二十多年前客栈建起来的时候,这树就有两人粗了,他们不忍砍掉它,所以才有了在店内修建独院的念头。这树粗壮却不高,一人站在树下,伸手一跳便能够着它葱郁的树冠,而它粗壮的枝叶,也只刚好越过旁边的砖墙,伸到隔壁铺子的后院。
钟琴指尖所向,便是这棵大树——确切的说,是树干和树枝上几处被擦伤的痕迹。萧璟身影一晃,人已到了树下,细细看去,只见树皮上有几处新鲜的刮伤,每处的间距不过尺许,正是一个女子的步长。他的目光顺着树干上的伤痕移动,最后停留在横过院墙的一根粗枝上:那里的树叶格外零乱,一根拇指粗的细枝齐根而断,被树皮连着,无力地耷拉在枝叶间。
“隔壁是什么地方?” 萧璟飞快地问。
钟琴早在入住时,便已将四周探查得一清二楚,当下立即应道:“是一间专做女子衣裳的裁缝……”话未说完,萧璟已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客厅里汤槐和一干人等依旧战战兢兢地跪着,黑压压的一大片。萧璟目不斜视,从他们身边一掠而过,转眼便出了客栈大门。隔壁的衣铺虽未禁止男子入内,但因所售均是女用衣料,是以放眼望去,清一色全是女子,稍微体面点的男子都会有意避开,不会涉足。萧璟与钟琴的突然闯入,令得所有人都是一惊。
有年轻胆小的女子,以为来了流氓恶霸,吓得急忙后退闪躲,待得看清来人竟是一位俊美绝伦的贵公子和一名清秀的僮儿,才由惊吓转为吃惊,稍露出几分羞涩,偷偷拿眼打量起来。
虽然早猜到秦清已走了多时,萧璟还是忍不住转动目光,眼神灼灼地一一看过所有人,看得姑娘们羞红了脸,直到他流露出无比失望的神情。铺主是一名中年妇女,素来处事圆融,被不速之客吓了一跳之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迎上前来,“公子惠临小店,不知可看上了中意的布料?”
“方才这里可有女子出去?”萧璟问。
那铺主听他问得没头没脑,怔了怔,倒也不恼,“小店替姑娘大婶们做衣服,承蒙她们抬爱,生意向来不错,进出的女子自是不少。”
萧璟见她答得圆滑,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又在店内搜寻起来,最后落在角落里一处挂着厚重门帘的小门上,立即伸手一指,“我是说,你可见到一名年轻女子从那里出来?”
那铺主不禁笑了,“后院住着小店的裁缝,姑娘们选定了布料和款式,付了定金,便到里间请她量身……”正说话间,帘子忽然一动,两名年轻女子窃窃私语着从里面走了出来,铺主没说完的话已再明显不过。
萧璟什么也问不出来,心中骤然升起一个念头:秦清当初三挑四选不肯落脚,一定要在此间住下,是不是早算到了眼下这幕?胸中蓦地涌起一股愤怒,面色一沉。那铺主看在眼里,不安之极,也不知他是不是来找茬的,勉强又道:“小店经营各等布料,花色繁多、价格公道,公子可要替心上人挑上一匹?”
她小心地赔着笑脸,生怕触了霉头,谁知却正好戳到了萧璟的痛处,令他神色大变,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情绪,蓦地转身,厉声吩咐钟琴:“你在此看着,里面出来的人,全部挨个儿地看清楚!”
钟琴急忙称是,那铺主却怎么肯依,惊叫一声:“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让我怎么做生意?”萧璟充耳不闻,看了钟琴一眼,扬长而去。
回到客栈时,汤槐还伏在原地,地上一圈浅浅的汗印,有些狼狈。萧璟怔了一怔,这才想起他们的存在,沉声道:“起来吧。”汤槐如蒙大赦,颤颤巍巍起身,因为跪得太久,双腿和腰酸都有些发麻,半晌才站直身体。萧璟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圈其他人,“你们也都起来吧。”
汤槐打量着萧璟,见他的神情似比方才缓和了些,暗暗松口气,“下官不知殿下驾临余杭,不曾远迎,请殿下降罪!”
“不知者不罪。本王微服出游,本未打算惊动地方官员。”萧璟说完这话,神情忽然又阴沉了两分。汤槐见他喜怒莫测,心中暗暗不安,猜测着他是否还在为方才之事余怒难平,规规矩矩地站好,不吱声,只听萧璟又道:“传令下去,立刻关闭所有城门,任何人等不得进出!”
汤槐大吃一惊。余杭是各方往来要道,忽然封城会造成大量商旅滞留城门内外,造成巨大损失,对附近百姓也是极大不便。见萧璟面沉如水,不敢贸然抗命,但事关重大,挣扎半晌,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殿下有命,下官莫敢不从,不过封城乃是大事,且事出突然……”
萧璟并未漏过他面上犹豫之色,听了这番话,略感惊讶外,心中的烦闷倒稍微消散了些,淡淡解释道:“只是暂时封城。短则三刻,长则一个时辰,本王自会将要捉捕之人的画像给你,待得交予城守,便可开门放行。”
汤槐本当此番必当触怒萧璟,见了他的反应,也是大感意外,长长松了口气,“殿下英明。下官立刻着人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