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者》祀墨

9、九

　　突然感觉脸上一阵冰凉，韩庚猛然从回忆中惊醒，崔始源笑着把冰饮从他的脸上挪开，递到他手里，问：“想什么呢？”
　　他轻轻晃了晃脑袋，接过瓶子，试图遗忘那个身影，指着远处对崔始源说：“太阳要下山了。”他目光迷离地望着那如火般的云霞，“我们热爱阳光所到达不了的黑夜，因为它掩盖世间所有的污秽不堪。”
　　“什么？”崔始源把耳朵凑到韩庚的嘴边，他没听懂那后半句，似乎是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吟唱出的歌曲。
　　韩庚转过身，嘴唇擦过对方的脸颊，这距离有些近，他往后坐了些，随意地笑笑：“没什么，只是想到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事实上，这并不是书上看来的，那是赵奎贤曾一遍又一遍在他耳畔反复诉说的话语。
　　这不是个好话题，至少对现在的崔始源来说，他还不是个合格的猎人，关于某些事，知道的越少对他来说不是件坏事。“帮我打开好吗？”韩庚把瓶子给他，这东西他开不了。
　　崔始源舒展开眉毛，轻松地拉开易拉罐，韩庚惊叹地叫了声，拿回瓶子却迟迟没有喝，过了一会儿他疑惑地看向崔始源：“杯子呢？”
　　崔始源感到茫然不解：“什么杯子？噢，庚，你可以这样直接喝，不需要杯子。”显然，韩庚没有崔始源想象的那么没有生活常识，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
　　了解地看看手中的饮料，韩庚小心地贴着瓶口喝起来，碳酸饮品有些怪怪的，但味道不错，不过他总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太合适甚至不礼貌，想想吧，有人会拿着红酒的酒瓶直接倒进嘴里吗？如果这样，一定会被那群自以为高贵的贵族们从头到脚的鄙视。
　　韩庚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直到瓶中的饮料见底，落日也将尽，就余那么一丝顽强的光线，路边的街灯陆陆续续地亮起来，崔始源站起来，捏扁了易拉罐，准确无误地投进就近的垃圾箱，回头对韩庚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说：“我们该回家了。”
　　韩庚学着崔始源，竟然也幸运地扔了进去，对方挑挑眉，含糊不清地说不错嘛，牵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崔始源絮絮叨叨地不停说，韩庚安静地听着，忽然问了句：“始源啊，我们认识多长了？”
　　崔始源一愣，迅速地回答：“三天。”话说出口才发现，他们认识，不过是如此短暂的时光。
　　“三天呐……”韩庚垂下头，仔细考虑着什么，“为什么我觉得过了那么久了呢？”
　　他们之间，韩庚和崔始源，仿佛从没有时间的阻隔，从相遇到相识，一切不可思议又理所当然。
　　崔始源的心里跳出来一句话，一见钟情。
　　这让人有些难以置信，崔始源忽然眼神闪烁地用眼角瞄着韩庚。
　　但他似乎很快就释然，明白了一件事：我喜欢韩庚，崔始源喜欢他。你看，放着谁都不会不喜欢身边这个脆弱的时候很脆弱，迷糊的时候很迷糊，勇敢的时候绝不退缩的人。意识到这点，他竟然意外地很高兴。不过下面的话就让他不那么兴奋了。
　　韩庚对他说：“始源，你的话好多啊，像个穿着佣人服的管家婆婆一样。三天就讲了我二十一年来所有听过的话。以后和你待一起不是会被烦死么？”韩庚满脸的为难，心里在窃笑，其实他还挺喜欢崔始源在耳边不停说着话的感觉。
　　崔始源郁闷地在背后看着韩庚心情不错地漫步，很快追上去紧紧拉住他的手，不管你开玩笑与否，总之这只手，我想一直牵下去。
　　他看着他得意洋洋的小脸，竟不知他还有这么调皮的一面，原来，喜欢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崔始源的父母在客厅等候他们，他们回来得有点晚，在平时其实早过了崔家的晚餐时间，不过今天例外。
　　“小庚，你终于回来了，阿姨好想你！”崔妈妈高兴地奔到韩庚面前，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顺带拍开了崔始源抓着的爪子。
　　她没在意崔始源抽搐的嘴角，拉着韩庚到餐厅：“怎么那么晚，始源那小子有没有亏待你？来来，肚子饿了吧，我们准备了很丰盛的晚餐。”
　　韩庚不知所措地跟着走，回头看向崔始源。对方耸耸肩也是一脸的无奈，揉揉被拍疼的爪子跟在后边。
　　“呃……妈，今天是什么纪念日要庆祝吗？”崔始源看着满满一桌快放不下的菜，纳闷地问，整张餐桌被各色菜点放满，饶是崔家是豪门，也不会奢侈到天天做那么大桌子菜。
　　“不是什么纪念日，只是我和你爸想给小庚开个欢迎会。等下恩赫和俊秀也来，我想人多些会热闹点。你也认识恩赫和俊秀不是吗？”她看着崔始源，又对韩庚问道。
　　崔始源点点头，坐到韩庚身边，这确实是自己疏忽了，虽然韩庚没什么朋友，可能也不太会在意这种形式上的东西，但总是能给人一种归属感，能让他开心再好不过。
　　“嗯，谢谢阿姨。”韩庚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己确实是非常感动。
　　坐下没多久，恩赫和俊秀就随着佣人来到餐厅，恩赫还是一脸傻傻精神过剩的样子，跑过来和韩庚打招呼，不知所云地说了一大堆，最后被俊秀不耐烦地拽回座位上。
　　一顿饭吃得很尽兴，恩赫总是上窜下跳显得很有活力，俊秀呢，总在恩赫过火的时候及时把他拽下来，两人间很有默契，感情也很好，是从小到大的兄弟朋友。
　　韩庚咬了口崔始源替他切好的牛排，看着两个活宝似的恩赫俊秀，不知道他将来和始源会不会有那么好的关系，毕竟叔叔阿姨领养了他，他和始源怎么着也是名义上的兄弟。
　　晚餐结束后四个孩子跑到房间里开始大战一场，韩庚不会玩，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们玩得不亦乐乎，不过这样也挺开心的。窗外夜色正浓，可他不会觉得害怕。
　　崔妈妈在楼下品着新买的花茶，听着楼上的笑声会心一笑，闻着花茶的清香，很满意地笑了。对着空荡荡的客厅问：“怎么样？”
　　从阴影处走出一位少年，压低了头上的帽子，嘴角却带着意味不明的弧度，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动手斟了一杯茶，举到鼻下浅浅闻了闻：“中国苏州盛产的茉莉？”
　　“血族的品位有时候真好得让人嫉妒。”崔妈妈举杯示意，“对韩庚有什么看法？”
　　少年没有喝，放下茶杯，考虑了一下，这样说道，语气中带着愉悦：“他有些迷糊，我跟了他一天，直到我不得不故意暴露自己才让他发现我，同时他也很警觉，但没有自保的能力。”
　　“确实是这样。”她略一沉吟，“你能看出他的价值吗？我是说，为什么伦敦的吸血鬼会囚禁他？”
　　沉默着，少年最终没得出结论：“我不知道，不过韩庚很特别，他身上有种魅力，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当然，这是对于血族来说的，人类也许并没有察觉到这种魅力。”
　　“看来还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从来都是吸血鬼去诱惑人类，没想到也有人能对吸血鬼产生诱惑。”她放下空了的茶杯，起身看见少年茶杯里的茶没有动过一口，“看来血族不喜欢喝茶，下次来点葡萄酒吧。”
　　少年淡笑不语，退回到角落，等到恩赫和俊秀离开，崔始源上楼洗澡，崔妈妈把韩庚留下，才重新走回灯光下。
　　崔妈妈走到少年身边，为韩庚做介绍：“这是公会派来保护你的孩子，他也是个猎人。”
　　少年闻言瞥了她一眼，孩子，这可真不适合他，不过很快便压下不满，摘下帽子，把右手放在胸前恭敬地倾侧上身，他抬起头，给了韩庚一个很灿烂的笑容，这一笑把他的两颊都鼓得圆圆的，分明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他说：“你好，我是金基范。”
　　韩庚没有回应，看向一旁的崔妈妈，不解地问：“我、我不明白，他明明是个吸血鬼，不是吗？”
　　他看着挂着单纯的笑容的金基范，这种感觉，同下午在咖啡店里遇到的无疑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