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者》祀墨

8、八

　　一出店门韩庚就轻松起来，再没店里那种压迫的熟悉感，其实真的熟悉吗？他也不确定，那种感觉模糊不清，像一堆混乱的灰色，他知道可能是他们，但又远远与他们不同。
　　崔始源随后也跟着出来，顺手地搭上他的肩摇了摇发呆的韩庚：“想什么呢？”
　　“想什么时候回家呢，可以走了吗？”韩庚笑着，转头低声嘀咕起来，“怎么那么重……”
　　“想回家就回吧，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崔始源没听见韩庚的抱怨，抓着他拦了辆车，然后想起在商场的事，对他说，“你该好好学韩语，不然走丢了都回不来。”
　　看着对方明显的取笑，韩庚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知、道、了！”这回，可是标准的韩语。
　　崔始源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脸，嘴巴咧得那两个可爱的酒窝都变了形，他边喘气边说：“庚啊，你真的太可爱了。”
　　不满地悔开他的爪子，异常认真地警告：“别老拿我当孩子，我是你哥啊崔始源！”
　　崔始源斜眼扫了韩庚一眼：“就你？说出去谁信？”
　　韩庚暗暗咬牙，攥紧的拳头最终是没打上去，他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和P孩一般见识。
　　“诶，司机大叔，你说，我们俩谁更像哥哥？”崔始源不依不饶，前排的大叔只是憨厚地笑着，觉得这哥俩儿的感情真好。
　　韩庚气结地看向窗外，自己好像总拿崔始源没办法，碰上他自己就变得低龄化起来，但他必须承认，他喜欢和崔始源在一起，身边的这个男孩高大，善良，阳光，细心，就连他的气息都透露着让他安心的味道，他有种魔力，可以让他忘记过去的黑暗。
　　这是雏鸟心理吗？韩庚郁闷地想，自己逃出来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崔始源，或者真的对他有些依赖，换了别人，谁还见到过他这种接近撒娇的行为？更或者，是他身上独有的猎人血统让韩庚拥有更多的安全感？
　　呸呸，韩庚在心里否决，我是个男人，什么安全感不安全感的，那才不是我该想的。他看了眼崔始源，都是这小子搅出来。又一想似乎自己在无理取闹，鄙视了下自己，打开了点窗吹着风什么也不想了。
　　崔始源看着韩庚变化多端地表情忍不住笑意，不过出于对别人的尊重硬逼自己不准笑，也没打断他的思绪，然后看韩庚被微风吹着吹着眼皮子往下搭，小心翼翼地拿了件新买的外套给他盖上。韩庚的睫毛浓密而细长，会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影子一根根清晰地打在脸上，安详的睡颜像幅温馨的油画。崔始源的动作越发轻手轻脚，这样的睡颜还真像个孩子一样，看来自己以后得担当个哥哥的责任好好照顾他。
　　突然想到韩庚第一天到家时的情景，他好像很喜欢看日出日落，崔始源压低声音向司机说了个方位，那里离家不远，但现在睡得安稳的人一定会很喜欢。
　　崔始源一想到他那欣喜的小表情，偷偷笑起来。

　　“庚，醒醒，到了。”崔始源推着韩庚，手下却不敢用力，看着他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朦胧的眼睛里带着点雾气，很没防备的样子，感觉很好骗。
　　嘴角不住地上扬，他推着慢悠悠的韩庚下车，正好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崔始源抬头看了眼，时间刚刚好。
　　“喂，始源，不是回家吗？”韩庚奇怪地环顾着四周的景色，他们在沿着河走啊，如果他没有记错，别墅周围根本就没有河……
　　崔始源凑到他耳边神秘地说：“带你去个好地方。”说完还眨眨眼，颇有卖弄的感觉。
　　韩庚心里还是挺期待的，也任由崔始源拖着他走，好在很快就到了，自己也确实很喜欢。
　　虽然仅仅是河边的一座小花园，也许说公园更合适些，依河而建，吹起的风带走夏日的焦躁闷热，公园当中有座喷泉，仿造古希腊的建筑风格，喷起的水雾在金黄色的光芒下带着中圣洁的色彩，连水洒下的声音也是舒缓而愉悦的。
　　崔始源带着韩庚坐在了河对面的长凳上，喷泉和荡漾的河水相映成趣，天真的孩童互相追逐打闹，年迈的夫妻相互依托地靠偎在一起，在黄昏的渲染下显得更加和谐。
　　韩庚很喜欢这样温暖的氛围，落日的余辉照得人暖洋洋的但不刺眼，崔始源问他喜欢吗，他看着眼前的情景很用力地点头。
　　“等我下，去买点冰饮。”崔始源往公园一边的售货小车跑去，途中撞上了一个玩着滑板车的孩子，他扶起孩子，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又继续往小车走。
　　韩庚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喷泉不着痕迹地轻声叹息。
　　这一切和初遇他的那天一样，连这夕阳仿佛也不曾变过。

　　韩庚看了眼前的人很久，他很年轻但苍白，身材挺拔，黑色的装束让他看上去更加英俊，他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像深渊一样没有尽头。
　　那个时候韩庚不知道，他年轻，因为他永不衰老，他苍白，因为他不善生活在阳光下。那一年，韩庚5岁。
　　5岁的他，太过好奇，所以看着那个年轻人静静地站在喷泉前很久不曾移动，他几乎是毫不避讳地瞪着自己的眼睛观察着这个神秘的陌生人。
　　血之一族似乎生来就带有对人类的蛊惑魅力，尤其是纯种的他，这一特质在他身上发挥到极致，几乎整座公园的人们都不住地偷偷打量着他。
　　韩庚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注视他，看见他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真好看。他闭着眼，似乎是在祷告。
　　坐得腿麻了，韩庚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屁颠屁颠地跑过年轻人身边，学着他的动作闭上眼，过了几秒忍不住地偷偷睁开右眼偷窥他。
　　年轻人此时笑了起来，睁开眼看着韩庚问：“很有趣么，小家伙？”
　　摇摇头，韩庚抱怨着说：“一点也不。”随即惊讶地叫起来，“你说的话我听得懂！”
　　“听得懂很奇怪吗？”他带着笑，几乎可以说是温柔地讯问。
　　韩庚想了想，晃荡着脑袋，又点点头，抬起头仰视对方：“我和妈妈不是这儿的人，前不久才搬来的，所以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
　　“需要我陪你吗？”
　　“可以吗？”韩庚的眼睛可以说是散发着亮光，年轻人一愣，笑得宠溺：“当然。”
　　得到许可，韩庚就滔滔不绝起来：“我都来了那么久了，可是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他们也不明白我说的。每天都这样，无聊透了。”
　　“你母亲呢？”他的语气有丝冰冷。
　　“妈妈，妈妈去工作了，让我傍晚的时候可以出来玩玩，等她下班了我就可以回家。”韩庚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他也浅笑着回应。
　　“你在干什么呢？这样。”他学着年轻人做着祷告的手势。
　　“在许愿。”
　　“对着喷泉么？”韩庚看向这座顶多算得上古朴华美的喷泉，有些水洒到他的脸上，凉凉的，他叫起来，发现了池底折射着光的硬币。
　　“看到了么？那些，把硬币从后抛到水池里，然后对着它许愿，就可以实现愿望。”他蹲下身，和孩子平视。
　　韩庚只顾着看着闪烁着光芒的池底，觉得神奇而不可思议，他问：“真的会实现愿望吗？可是……我身上没有硬币。”
　　年轻人递给他一枚不太一样的银币，韩庚看都没看就笑着接过扔进水池，然后认真地祈祷。他祈祷完，用干净的眼眸望着对方：“呐，你许了什么愿？”
　　他用修长有力的手缓缓抚摸着韩庚的头，答道：“我祈求可以遇见我最重要的人。”
　　“那实现了吗？”韩庚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是的。”他站起身，仿佛是凝视着韩庚，“就在刚才，它已经实现了我的愿望。”
　　“那真好，我希望妈妈可以早点回来，它会实现的吧。”韩庚高兴地笑着，眼角眯起来，露出了可爱的小巧的双下巴。
　　“小家伙，你叫什么？”年轻人抚过孩子的眼睛，动作娴熟地像做个千万次，他当然知道答案，可还是想看他当初那样对着自己介绍的神情。
　　韩庚微微扬起下颚，愉悦地说：“我叫韩庚。”
　　年轻人神色复杂地笑开，做了个很正式的见面礼，像个真正的贵族绅士一般伸出手，自我介绍着：“我是赵奎贤。我找了你很久了，庚。”
　　韩庚看着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回应，他只是觉得那双如黑曜石像夜般的黑眸明亮得像天上的星辰，耀目而迷人，在夕阳的背景下，有种重逢的宿命感。
　　他曾经如此迷恋过那双让他深深惧怕过的眼睛，因为里面满到要溢出的温柔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