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者》祀墨

17、十七

　　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韩庚感受着身下传来的美好质感，无声地叹了口气，他闭着眼，在华美舒适的床上翻了个身，慢慢把整个身体塞进被子。整间房间充满了熟悉的味道，某种花香，他知道，在离开的期间，赵奎贤依旧每天放一朵蓝色的花在床边，即使，这张床上再也没有人躺着。
　　被子里很闷，韩庚有些透不过气，不过比起面对赵奎贤，似乎他更愿意被这样闷着，好吧，就算这种做法有点鸵鸟心理，他也乐意。
　　被子被掀开，不意外地看见赵奎贤，对方浅浅地笑着。
　　“不难受吗？”他的语气很温柔，好像一点也不气恼。
　　他把韩庚从被子里拖起，让他靠在背垫上，自己则坐床边，撕开皱得乱糟糟的病号服，轻触伤口，仔细勾勒着形状。他面无表情，冷冷地问：“谁干的？”
　　韩庚突然想起金基范的一番话，反问：“你说呢？”口气不太好，讥讽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样的伤口，你说还能是谁干的。
　　“我会知道是谁。”赵奎贤揽过韩庚，亲昵地在他颈间蹭，伸出细长的舌尖，缓缓舔舐。
　　肩部传来微凉的湿意，韩庚颤抖了下，被赵奎贤更紧地抱住，直到整个肩部被对方一丝不漏地舔过，才挣脱出来，感觉到身上残留的津液，他觉得有点恶心。
　　赵奎贤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眼睛却暗下来，脱下韩庚的衣服，替他擦干净伤口，全本凹凸不平的肩部已变得同原来一样光滑完好，丢开手中只能说是碎布的衣服，赵奎贤起身：“先去洗澡，换完衣服来餐厅，嗯？”
　　直到韩庚点头，赵奎贤才露出笑容，转身离开。
　　韩庚摸着像是从来没有伤痕过的肩，想到了和赵奎贤做个同样举动的另一个人，崔始源。很想很想他，不过分隔一天而已，韩庚从来没这么认清过一件事，他和崔始源，不可能再相见。
　　拿起床边的新衣，韩庚走进浴室，古老而华丽的建筑配合先进的设施，诡异而和谐。
　　赵奎贤准备的衣服是很休闲的一类，韩庚因此知道接下来的进餐不可能有外人，当他走进餐厅时，果然只有赵奎贤一个人。
　　赵奎贤坐在长形餐桌的上座，手中把玩着长脚杯，昏暗的烛光映在半张脸上，火光似跳跃在他的眼中，韩庚站在那里，第一次发现，赵奎贤确实拥有出色的外貌。
　　“庚，过来。”他回头，微笑。
　　韩庚愣了下，走到餐桌的另一头。
　　“不是那里。”赵奎贤在另一个空杯中倒上酒，放在身边的位子上，“过来。”
　　韩庚听话地过去，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用起自己的晚餐。
　　“以后，别让自己受伤。”他舀了勺汤递过去，韩庚习以为常地喝下。
　　他说：“好。”却没有看赵奎贤一眼。
　　“你在怪我把你带回来。”
　　“没有。”韩庚的手轻微地抖了下，继续用餐，“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就当它从来没发生过。”赵奎贤尽可能地温柔，不让韩庚有一丝不安，事实上，他的话语已经带上点请求的意思。
　　韩庚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奎贤，忘不了的。可是，我会尝试着，不让它影响我。”
　　“只要这句就够了。”赵奎贤抚上韩庚，在他发上轻吻，“我先走了，有人希望见你。你的房间我没有动过，连枕头都是原来的那个，我知道你恋床，打扫的时候特意没有动它。伤口虽然好了，但也失了不少血，多吃些好吗？”
　　“天呐，奎贤，我从不知道你那么多话？”带着惊讶的声音响起，赵奎贤冷下脸不予理睬。
　　韩庚看向来人，躲在阴影处的人勾起了嘴角，韩庚不太确定是谁，不过最好不要是他，看身形似乎是：“有天？”
　　“没错。”满脸玩世不恭笑容的朴有天走近两人，最标准地行礼，随即抱怨道：“我已经很好地掩饰了声音，没想到你们还是认出来了。”
　　赵奎贤从椅子上站起，淡淡道了声失陪，从容地略过朴有天，后者的脸尴尬地笑僵。
　　等到赵奎贤走远，韩庚自顾自地开始吃饭，抬头瞥了眼还站着的人，问：“不坐吗？”
　　朴有天撤下笑容，走到韩庚身边。“还好吗？”他问，神情带着歉意。
　　“伤怎么样了？”韩庚答非所问，认真地切割手中的牛排。
　　“好了，那些猎人，真让人头疼。”朴有天愤愤地说，他可为此忍受了几个月的痛苦，“那些不开眼的家伙，我好心好意帮他们，竟然认错人！”
　　“是吗？那就好。”韩庚看着朴有天，露出了回来后的第一个笑容，“我还没谢谢你，帮我逃离伦敦。”
　　朴有天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他挑了对面的位子坐下，带着点痞痞地笑，“我真好奇，外面碰见什么好玩的事了？”
　　“没什么。”韩庚抿了口香醇的果酒，似乎是无意地问，“奎贤知道了？”
　　“知道什么？哦……你是说帮你逃跑的事？”朴有天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嘿，好歹兄弟了那么多年，他即使知道了也不过关了我几天禁闭而已。”
　　韩庚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轻声道：“连累你了……”
　　这让朴有天有些受宠若惊，说到连累，当然不是韩庚的错，他不过那天夜里很无聊地在街上遛达，恰好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韩庚身上有种很特别的味道，几乎接触过的血族都能分辨出那是韩庚。他不过很好奇韩庚在做什么，所以没有叫他，而悄悄跟在后面，跑了一段路才发现他竟然企图离开。
　　当时的第一反映，应该去告诉奎贤，但他没有。朴有天拦住韩庚，问他要去哪里。那个时候，他说话还不顺畅，因为长期不肯好好进食而显得过于瘦弱，朴有天看见他哆嗦着身体，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透露着害怕，结果一心软，就转身背对着他，让他走。
　　韩庚只是不太相信地盯着朴有天的背影，直到对方不耐烦地回过身狠狠瞪着他，朝他吼着快走，他才撒腿拼命地跑。等跑累了，停下来喘气才记起，他忘了说谢谢，接着，是一天一夜地逃亡。
　　“禁闭？”韩庚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不是真的禁闭。”朴有天摇摇头，“不过是找了个名目把我带进族长的禁地疗伤，那些猎人，总算是有点本事，害得我伤口一直好不了，血流下去我就得瘫床上成病号！”说到这儿，他又来气，一群不分是非的猎人，真让他恨得牙痒。
　　韩庚没说话，心不在焉地蹂躏餐盘里的食物，赵奎贤是个怎样的人，韩庚看了16年，他表面冷酷、无情、自傲，然而他也温柔体贴，重情重义，他是个很负责人的族长，极力维护着族人的权利，十三氏族没人不知道，赵奎贤，拥有最纯正的血种，最强大的力量，最杰出的能力。
　　可知道这些又如何，在韩庚眼里，他同样残忍，血腥，暴躁，琢磨不透。
　　朴有天无奈地敲敲桌子，拉回韩庚的思绪，清着嗓子，稍显正经地开口，其实，他已经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些，不过有些东西本性在，脸上浮夸的表情收不了十成十。
　　“奎贤他，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至少，他对你可以说是让人惊叹的温柔和耐心。”
　　韩庚抬头望向他，目光炯炯。
　　“你逃到领地边地时，是不是听到狼族的声音？那不是奎贤派来追你的，他只是想让你快点离开。”
　　“为什么？”他看着他疑惑地问。
　　“为什么？这是个好问题。”朴有天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我也问过他，你知道这小子跟我怎么说的？他说他怕，他怕你晚走一秒，他就会追上去绑你回去。记得那天晚上我放你走的事吧，本来我想找些事拖着奎贤为你争取点时间，结果我看着你离开后，一回头，他真像个幽灵一样站在我身后。”
　　韩庚垂下眼帘，看着手中酒杯摇晃着的果酒，朴有天看不清他的表情，无从猜测他的想法。他仍旧玩着散发香浓气味的液体，良久才说：“继续。”
　　“我拦在他面前，告诉他你已经在这里16年了，是时候出去见识下你原本的世界，我以为他至少会让我闭嘴，他却说，他知道，所以他放你走了。”
　　话到这儿，韩庚手中的动作一怔，杯中的酒险些撒了出来。
　　“你还不明白吗，韩庚。这是他，赵奎贤，血族的王对你的温柔。你真的以为离开领地奎贤就不会追出来，你真的以为在三个人类面前他会有所顾忌不出面？他当然可以随意出入领地，他当然杀了那三个人也不未过，是人类擅闯血族领域，奎贤这么做猎人们可抓不到半分把柄。可是他没有，因为奎贤喜欢你，爱你，护你。他把最好的给你，把你最想要的给你，他甚至可以把他的全部都给你，即使你不屑一顾，他仍是站在你身后，只要你一回头，就会给你微笑和拥抱。”
　　“韩庚。”朴有天少有地严肃道，“奎贤爱你，我们都知道，那你呢？”
　　震惊地抬起头，韩庚很想笑，但他笑不出来，攥紧拳头，一字一句地告诉对方：“我有恋人了，有天。可是那个人，不是赵奎贤。”他的吐字那么慢，似乎是为了加重话中的可信度。
　　“你别开玩笑……”朴有天有些不知该说什么，韩庚的恋人？这怎么可能，他16年来被赵奎贤细心地圈在自己的怀中养大，除了少数地位高阶的人，没多少人见过韩庚。而他仅仅离开几个月，和漫长的16年相比，实在过于短暂，又怎么能轻言说爱。
　　“有天。”赵奎贤微凉却醇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从螺旋状的楼梯走下，来到韩庚身边，冷淡地看着对面的朴有天，“你来了很久了，韩庚也累了，我带他去休息，他的身体还很弱。”
　　说罢，他牵起韩庚的手，淡淡的笑容挂在嘴角，柔声说：“庚，去休息吧。”
　　朴有天看着赵奎贤带韩庚上楼，无疑，韩庚的话，他肯定听到了，却依旧是那副只对韩庚温柔对别人冷漠的表情，这两人，真弄不懂。他烦躁地搓着头发，长叹口气：“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