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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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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极其的安谧,带着种让人不安的氛围,韩庚在床上翻个身,压抑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不小心碰到的伤口开始阵阵发疼,他似乎闻到了又渗出的血腥味。很疼,可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也许熬熬就会过去,那他最好是睡觉,可眼下,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黑夜太黑了,在这种环境下总让韩庚觉得窒息般的恐惧,他尽量让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偏偏这时候金基范不在,他说他饿了,得找些东西塞饱肚子。崔始源也没来,恐怕下半夜也不会来,人类可不适合在黑夜里行动。如果崔始源在身边,韩庚认为自己可能没这么草木皆兵,他们从认识开始,还没分开过呢。就算是金基范在这儿也好,只要有人陪着他,别留他一个人。
翻来覆去了无睡意,韩庚索性坐起,靠在床头给自己弄了个舒适的姿势,开始瞪着眼睛,无辜地望着四周死气沉沉的墙壁,等待黎明。事实上,这种做法既让时间显得漫长,也逐渐加剧着恐惧,只有肩部的刺疼感能让他感到一点真实。
无聊得紧,他找了点事让自己做。
他用古老的语言缓缓地吟唱优美的乐曲。韩庚的嗓音很特别,没有少年的稚嫩,却带着少年的清泠,像是一串中音音符混合着清脆的萧鸣,尽管他没有任何唱歌技巧,未加修饰的音色让他的歌声很独特。
那歌声很轻,空灵是崔始源的第一感觉,随即他想到,韩庚唱的,该是血族的语言,他让自己面带微笑,压下疲倦的神色,拧开了门,走到韩庚身边,把他抱入怀里。
韩庚没有停下,只是顺从地靠在崔始源肩上,些许水滴顺着崔始源的发梢滴到他的手上,微凉。他闻到沐浴过后好闻的香味,让人难过的是,再好闻的香味也遮掩不了血腥味。
唱到末尾,歌声渐轻,终是消散在寂静中。韩庚闭上眼,什么都不愿去想,去说。
崔始源放下韩庚,想他是睡着了,揭开衣服察看伤口,点点渗出的红色让他慌了手。韩庚轻哼一声,突然没了声音。
“没睡吗?”耐心地拆下一层层的纱布,崔始源压低声音询问,“很痛?”
夜凉如水,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时韩庚瑟缩了下,崔始源开了床边的小灯,抱紧他,擦拭伤口四周的血迹,然而直到所有的棉花都用尽,还是止不住。他看着参差不齐骇人的齿痕,低下头,包裹进温热的口腔,用湿润的舌尖描绘着伤口的形状,用力一吸,韩庚一怔,手指死死抠入环在腰上的手臂中。
感觉到他的痛楚,崔始源抬起头,帮他包扎好伤口,细心地扣好每个钮扣,把他平放在床上,拉高了被子。韩庚一把抓住他,目光直直望着他,动了动嘴唇。
“对不起。”他说。
“没关系。”他答。
然后,他说晚安,转身离开。
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韩庚关上灯,躲进被窝里。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金基范轻声走来,拉下了点被子,这小家伙,就不怕闷坏了吗?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觉得很抱歉。”
“你是傻瓜吗?”金基范居高看着他,“就算没有你,崔始源始终有他的责任,这是他身为崔家人的羁绊。”
韩庚小小地摇了下头:“他说没关系,因为他懂,这就好。”
因为崔始源懂韩庚,所以了解那句对不起。对不起的,只是身在这场命运中而无法摆脱的无奈;对不起的,只是没有对他坦白而让对方深陷枷锁;对不起的,只是我们拯救不了的生命。
他的没关系,是给韩庚,亦是给自己。不是你的错,不是我的错,更不是别人的错,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我们好好活下去,仅此而已。没关系,只是一个宽心的安慰。
吸血鬼猎人,这不是一个多正义,多光明的角色。人类有生存的权力,那吸血鬼呢?他们同样拥有活下去的资格。他们猎食人类,饮血维生,如同人们以动物为食一样,没有错。人类为了保全自己,自卫反击,没有错。弱肉强食,无可厚非。
真要说抱歉的,那真该造物主莫属。
猎人,是个刽子手,一个行刑的工具,却最终免不了满手的鲜血。在韩庚眼里,这是何其可悲的一个角色,他们做的事,无异于吸血鬼的残酷。
他对不起的,是把崔始源推往这鲜血淋漓的杀戮之中。崔始源手上的血腥味,再多的水也洗涤不了。
“基范。”韩庚叫道,“晚安。”
韩庚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金基范也陪了一个月,相比较之下,崔始源来的次数寥寥无几。韩庚不怪他,又不是小女生,何必要恋人陪在身侧甜言蜜语,更让他担心的,是崔始源身上越发多的伤口,猎人的训练毕竟不是那么简单的,但这样的高强度,真的有用吗?
他突然很害怕,害怕崔始源不再是原来的崔始源,他身上的血腥味甚至让韩庚抗拒他的接近。也只有当崔始源露出以往那种阳光灿烂的笑容,韩庚才觉得,他一直没变,一直是他熟悉的崔始源,他不会离开,不会改变,不会和赵奎贤一样让自己恐惧,对不对?
金基范站在韩庚身后,不懂他在向窗口凝视着什么,宽大的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的身上,肩上的纱布仍没有被取下,伤口的愈合缓慢,人类的医学技术拿吸血鬼制造的咬痕没有办法,只是帮助伤口不受感染而已,剩下的,不过等让其自行修复而已。金基范轻触包得掩饰的肩部,如果他有像血族一样的复原力就好了,日后,这里一定会留下难以抹去的疤痕。
吁了口气,金基范可不该这样关心别人,恢复到原来冷漠的样子,命令道:“你该躺好,那儿没什么好看的。”
“哦。”韩庚乖乖地躺好,替自己拉好被子,问,“始源还在训练?”
点头,金基范想起一件事:“他们现在在研究金俊秀的事。”
“嗯?”韩庚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金基范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自从被要求待在韩庚身侧,他就要了张沙发,老坐那硬梆梆的椅子让他的脾气也变得硬拗起来,他摆了个很大爷的姿势,觉得舒服了才开始说:“他们调取了一些血液样本,发现他的基因正在进行改变,你知道,正逐步变成吸血鬼。不过有意思的是体内还有20%未变异,这样一来,可以确实他是由人类一步步地开始转变,类似于一种,生物变种或进化。可是你要知道,把一个人变成吸血鬼,不过是一瞬的事。”
“把血吸干,然后让他喝吸血鬼的血?”
“就是这样。”金基范笑了下,接着说,“他们确实在金俊秀身上发现了牙印,和血液一起对比,这事应该发生在半年,或者更久以前。这不太合理。”
“半年……那是在我和他们认识之前。”
“想到了吗?你碰见他们的时候,他们误闯了血族的领地,但是,血族的领地一向隐蔽得连职业猎人都找不到,真的是他们误闯的几率也太低了。然后他们找到崔始源他们,发现了当时不太对劲的一些事。恩赫说他们在找出路时,金俊秀一直往树林深处走。如果我没猜错,古堡应该在那片森林的中心。”
“是的。”韩庚想起自己跑了很久才从茂密的丛林中跑到边缘,那是在他了解结界布置的前提下,他已经竭力挑选最近的一条,仍是片刻不停地跑了整整一天。
“我就知道。那些老家伙从来不知道改进!好了,那问题就显而易见了。你猜金俊秀为什么要到那儿去?”
“我想,给他初拥的吸血鬼在那里。这就像是孩子对父母特殊的依赖,俊秀一定是感觉到给他初拥的人在那里,所以才会想去那里……”
金基范听完,忽然站起,走到韩庚面前,冷静地说:“我带你离开这儿吧。”
“为什么?”韩庚似乎也不吃惊。
“金俊秀和他们有关系,难保他们不会找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要带你走。”
世人都认为血族的血是冷的,他们的心脏不会跳动,可事实上,只要是一个物种,总有对血缘的天性,子嗣被杀,父代会有感应,虽然通常血族是不会理会被猎人杀害的孩子。千百年来,血族遵循自己避世的戒律,即使迫不得已捕猎人类,也会小心翼翼地在不杀人的情况下取得自己所需要的,滥杀的后果必定会造成人类的灭绝,届时生物链一断,血族怕也活不长。
血族的后裔不多,但力量强大,人类能力薄弱,却在数量上有绝对的优势,开战的话搞不定谁被谁灭,所以双方有过约定,只要血族不杀害人类,猎人自不会猎杀血族,违反这条约定的,被解决了也毫不可惜,自然,人类也不能威胁到血族的生存利益。
可问题是,金俊秀不同,作为血族,他是个新生的婴儿,只有生存的本能,他的父代甚至什么都没教授给他,未成年人犯罪还不能判刑,更何况他?协议中有条例是明文规定不能伤害幼龄血族。难保人家老爸不会一怒之下杀过来,顺带发现韩庚,顺手带回去了怎么办?
韩庚仔细考虑着,最终还是拒绝了:“如果他要找,总能找到我。走不走,都没什么区别。”
金基范挑眉,佯装不悦:“你不信我?”
“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你还太年轻。”
“哼,我可比你大不知多少岁。”
“但作为一个血族,你还未成年。你也知道,血族的能力是和年龄同步增长的,更何况,他本就是拥有最纯正血种的,王者。”
韩庚看着他粲然一笑,对面的金基范瞪大眼睛倒在床边,他对被打晕过去的少年愧疚地道了声对不起,随即被抱在一个并不陌生的冰冷怀里。他低着头,不去看上方的那张脸,问:“你没伤他吧?”
冷冽却好听的男声带着些许无奈,说:“没有,只是打晕了而已。”
听到答案,韩庚舒心地微笑起来,终于抬头看了来人,对上那双墨黑的眼,心被揪紧,但逃不开,他扯出妥协的笑容,告诉对方:“我不会再逃了,奎贤。”
赵奎贤温柔地拂上韩庚的脸,额头相抵,低声说:“我知道,回来就好。”
他明白,韩庚说不逃,就是不逃,就算他再有机会离开,也会谨守承诺。
“我带你回去。”他抱着韩庚,从窗口身姿优雅地一跃,疾走飞驰于暮色下。
窗纱飘然的窗下,韩庚留下的银质饰品,荧荧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