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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萁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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泅水畔,翩若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游魂小姑娘,心痛和怜惜感油然而生。
虽说人类的游魂可以穿越三界,但亦需引导,因为时空总不会轻易错乱。翩若从出生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类的游魂,她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眼睛和头发都是黑黑的,大概因为生前饱受折磨,皮肤是病态的黄,但模样却很俏丽,她的衣服是用几片兽皮拼接着裹住身子,如今兽毛掉了大半,很多地方也扯破了,似是很久未清洗过。
那小姑娘亦羞怯的望着翩若,她知道后者一定是位仙女,那么美丽、那么高贵,她忽然跪倒在翩若面前,口中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但是翩若却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只好询问站在一旁的烛匿,这位年轻的星族首领风风火火的把自己拉来这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烛哥哥,她在讲什么?”
烛匿把星月魔杖掏出来,说:“我虽然听不懂,但是我的法器却可以为你翻译。”说着把魔杖递给翩若,魔杖上面的星月宝石闪闪发亮,透明的内核变幻着各种色彩,看来翻译也需要时间,过了许久之后,魔杖终于说话了——“神仙姐姐,请你救救我的哥哥,你可以拿走我的一切,只求你救救我的哥哥!”魔杖的声音平淡而冷漠,但是从那跪匐在她脚下的少女颤抖的声音里,翩若了解了一些事情。她俯身想把少女搀扶起来,却抓了个空,游魂和生命体最大的区别就是,游魂是虚无的,看到的只是影象,却无法触摸。翩若为自己的愚蠢行为而自嘲的笑笑,只好再请星月魔杖替自己传话——“快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还是虔诚的跪着,仰头对翩若说:“我叫萁绯。”之后,借着星月魔杖的魔力,翩若了解了这个名叫萁绯的人类华夏族少女的遭遇——
“我的父亲是龙帝部落的首领,但是五个月前,大风部落打败了我们龙帝部落,杀死了父亲。我们的族人不愿意屈服于大风部落,他们便抓走我和哥哥作为要挟。他们用麻绳锁住哥哥,让他干最重的活,吃最低劣的食物,还经常鞭打他,我在一旁看着,却没办法救他,难过得都要死掉了。后来巫伤婆婆告诉我,人死之后,灵魂可以升天,在天上庇佑自己的亲人,又说,只要她替我念动咒语,我死后的灵魂就不会消灭,甚至可以得到天神的救助,巫伤婆婆是通灵的老巫祝,我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为了救哥哥,我便喝下了婆婆给我的毒药。
“可是我死之后,灵魂却一直在我所不知道的世界里漂移,既无法为哥哥祈福,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天神,直到昨天,我被一个仙女带到这里,又遇到这位天神哥哥,才相信巫伤婆婆的话是真的。天神哥哥说只有你能帮助我,天神姐姐,你能救我的哥哥嘛?求求您了!”
萁绯说完这一切,不住的磕头,以期能感动翩若,翩若从不知在人类眼中的天神究竟是怎样的,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那么伟大,于是不知所措起来。“不要磕头了,”她说,听完这个故事,善良的翩若心中也不好受,“你为了救哥哥,放弃自己的生命,如果我能,一定会救你的,可是……”翩若从未离开过玄灵界,那个凡尘界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懂得,何谈救人呢。
但是烛匿却拉了拉她的衣角,“翩若,你是可以救他们的呀。”
翩若困惑的看着烛匿,“你说什么?”
烛匿头顶的宝石星徽亮起来,充满期许的说:“你忘了?彩衣之甍!”
羿落一路走一路问,竟没有第二个人看到翩若,翩若像是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羿落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冲动,要找翩若说话,好像是潜意识中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现在翩若失踪了,那当时的感觉是不是自然界一种冥冥的力量在指引自己呢,这么想着,羿落就觉得翩若好像要发生什么危险,越发焦急了。
很快的,他已经奔到大泽水畔,但这积陵大泽方圆百万里,他们不可能走到这里就消失了,倘若是沿着水畔找寻,那真不知要何年何月,况且那莺族少女只是指个方向,万一他们又改变了方向,又或者折返了呢,羿落越想越烦乱,望着茫茫水泽,生出一种无涯无望之感,不禁望洋兴叹,感怀心伤起来。
就这么注视了好久,忽然听得一阵箫声,悠远、忧郁、哀伤的调调,初时以为是竹畔跟了来,正想像以往一样用手接住他的音符,但转而发现那并不是竹畔惯有的曲调,竹畔的箫音绝不会那么样的哀怨悱恻,因为他实在还只是个孩子。
“是谁?”羿落扭头望着远处的一个白点,白点越走越近,看出是一位穿长衫的年轻男子,他收起长箫,向羿落走来。他的样貌虽然年轻,但眼神深处却充满沧桑,仿佛已经历经千年的嬗变,洞彻生死欣欢,悲悯的看着世间众生碌碌的生存。
这当然就是领命而来的乐师放,他干净的长衫虽然已旧得看不出年代,但却非常和谐的穿在他身上,不显落魄,反添风骨,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舒爽。羿落见到如此秀拔的人物,不免生出结交的冲动,于是迎了上去。
“看来,你就是那个可以吹出有形有色乐音的人了。”羿落冲他友好的笑笑,想起广场上发生的一切,说起来,他的箫音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忙。
放见羿落已然认出自己的箫音,也舒然一笑,“我叫放。”
羿落把右手搭在自己左肩上,行了个俯首礼,问:“你是特意寻我来的?”
放点点头,神情肃穆起来,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峰说:“你有没有去过依泠山顶?”
羿落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这样的问题,茫然的摇摇头,“没有,据说那里是仙凡交界处,是神族的禁地。”
“那么,”放缓慢而深沉的说,“你敢不敢上?”
羿落盯住放的面孔,想知道那言语背后的涵义,放于是解释道:“翩若现在正在通往彩衣之甍的路上。”
彩衣之甍就在依泠山顶,虽然没有人知道它的确切所在,也几乎没有人进入过,但是玄灵界的众神都知道,彩衣之甍藏有诸神的名盘,还有很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什么?”羿落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要去那里?”接着他又极度怀疑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她?”
放抱臂站到大泽岸边,面对着一池粼粼波光,阳光下,全身仿佛罩在金色的光圈里,他静默了一会儿,说:“我无法解释,你愿意相信我吗?”
“烛哥哥,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把我拉了来!”翩若挣脱烛匿的手,有些不悦的问。他们到了依泠山附近,那个叫萁绯的人类游魂已经落下好远,但还勉力跟着。
烛匿担心翩若改变主意,那自己的计划就全盘打乱了,于是温言相劝道:“现在都已经过午了,你私自跑出来,纤云圣女必然派人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倘若他们知道有人类的游魂闯进玄灵界,必然不会放过她,况且依泠山是神族的禁地,你总不想他们知道你偷偷来此吧,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打开彩衣之甍——”
“可是,”翩若打断了他,“就算我打开了彩衣之甍,也不见得就能找到主宰人类命运的司命仪,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能启动它,况且,随意改变人类的命相,那是要遭天谴的!”翩若被烛匿懵懵懂懂的带到这里,到此时才想到有诸多不妥。萁绯这时已经离他们近了,见到他们在争执,虽不知道争执的内容,但料想与自己有关,生怕神仙姐姐不肯帮自己,忙又跪倒在翩若脚下。他人虽对游魂没有触觉,游魂自身却是有的,萁绯的腿因为长途跋涉,被荆棘划出一道道血痕,脸上的汗水和灰尘搅在一起,现出黑色的檩子,看上去那么较弱可怜,但又那么坚毅勇敢。
烛匿看着萁绯,摇摇头,叹息道:“算了算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们就把这个人类小姑娘留在这里,让她的游魂自生自灭好了,反正游魂在玄灵界待的时间不会太长,用不了两天,她就灰飞烟灭了,到时候他的哥哥、她的族人估计也就都死干净了,反正这些不关翩若少主您的事情,更加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今天就算我烛匿多管闲事,又赶上翩若少主心情不佳,我走了。”说着真生气了一般,甩手就走。
“烛哥哥,”翩若心性纯善,最见不得人生气,况且面前这个华夏族少女的确惹人疼惜,要翩若见死不救,那真是比让她袖手旁观还难,于是她追上烛匿,红了脸的说,“烛哥哥,对不起嘛,刚才是我说错了话,咱们这就上山吧。”立刻拉了烛匿的手,把他拖回来。
烛匿这才消了气,说了句,“那就继续走吧。”
萁绯见他们和好如初,也破涕为笑,赶忙爬起来继续赶路。
依泠山的峰顶隐藏在云里雾里,越往上爬就越有种压迫感,因为彩衣之甍的周围是被下了封咒的,除非有人能解除咒语,否则不但找不到入口,连靠近都会有困难。翩若是舞衣族少主,有着天赋的灵力,可以开启封咒。
而彩衣之甍其实并不在一个具体的位置,而仅是一道看不见的天然屏障,闯过去就自然变换一副景象,但要找到这方位不明的屏障可就难上加难了。
“樱坠”这时因为感受到主人身体所遭受的压迫而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那是一种示警信号,提醒着主人不可以贸然前行,每一步都可能遭遇危险。烛匿的窒息感也越来越盛,心跳加速,大概就快到了,他暗忖着,内心的兴奋压抑住了恐惧。
这时的法衣忽然鼓荡起来,周围气流的流动使翩若冰蓝色的长发散乱飞舞,白色丝衣被风吹得紧紧裹在翩若身上,身姿曼妙不可方物。“翃”发出的红光和普通的光亮又不一样,那样浅浅淡淡的,带出一丝迷离,翩若对烛匿说:“我要催动法力,试着解开封咒,你们离开这里远些。”说着阖上双眼,缓缓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法衣的红光忽淡忽深,厚厚的积起来,渐渐弥漫在空气里,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红色。山间的迷雾却渐渐消散了,露出美丽的景色,高大的树木,奇异的花草,还有山泉叮咚作响。
但是紧接着,狂风大作,烛匿刚刚消失的窒息感马上回来了,而那个游魂小姑娘则抱着一棵树不停的喘息,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翩若此时已经感觉不到周遭的动静,完全进入无我的状态,在灵识里面找寻彩衣之甍的所在,并开启它。
过了不知多久,周围终于安静下来,翩若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慢慢张开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烛匿急迫的奔到她跟前,拉她起来,“怎么样,找到了吗?”
翩若看上去很疲累,却立刻现出优雅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樱坠”闪起黄色的光芒,这枚护身奇星真是无法掩饰主人的心情,烛匿拉起翩若,欢快的说:“那我们赶快进去吧!”翩若却望了望四围,找寻那个华夏族少女。
这时萁绯正跪倒在树旁,脸色青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起来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翩若赶忙跑过去,“你怎么了?”萁绯挣扎着爬起来,仰头对翩若说话,翩若却不懂她在说什么,急急的叫烛匿拿星月魔杖来。
“天神姐姐,请你一定要救救哥哥,他是龙帝部落最后的希望,如果他死了,我们的部族就毁灭了,请你一定要救他。”
她说得那样恳切痛彻,看了真让人揪心,翩若觉得自己如果不能帮到她,简直就是罪过了。看这样的情形,人类游魂是不能接近彩衣之甍的,一旦接近就会灰飞烟灭。翩若一把抢过烛匿手中的星月魔杖,“告诉她,让她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我一定救她和她的哥哥。”
看到萁绯艰难的点了点头,翩若立刻把星月魔杖一扔,飞速的跑走了。
“喂,等等我,”烛匿在后面追翩若,“干嘛那么着急,还远吗?”
但是翩若没有答话,她因为催动法力解除封咒,这时身体已经极度衰弱了,但为了争得时间,也顾不得许多,好在有法衣护体,使她不至于立刻倒下去。她飞速的跑向灵识给她的指引,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身上的疲累感不见了,整个天宇也光亮起来,空气柔和清新,景物虽未大变,却似乎更加美好了。翩若的心情欢悦起来,知道自己已经进入彩衣之甍,接下去要做的就是,如何找到掌管人类命运的司命仪。这对于拥有天赋灵力的翩若来讲并非难事,很快的,她来到一个巨大的石洞前,烛匿很快的追了上来,“是这里吗?”他问,显然,这个年轻的星族首领已经按捺不住的要闯进去了。
翩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良久,才茫然而略显失落的说:“烛哥哥,我无法获知咒语了。”拥有天赋灵力的舞衣族少主,原本可以在灵识的指引下获知咒语,但是这一次却似乎失灵了,倘若不知道咒语,那么即便找到司命仪也是惘然,况且翩若这么年轻,对于法力的忽然失灵此时正是不知所措。
烛匿对这个倒不在乎,他对人类的司命仪并不关心,他更加关心的是星族的命运,于是试探的问:“那么神族的司命仪呢,也在这里吗?”
翩若虽秉性纯善,但也不是傻子,忽然警觉起来,“烛哥哥,你问那个做什么?”
烛匿笑笑,“好奇呗。”
翩若正色道:“我们擅闯彩衣之甍已经极为不妥,倘若我再随意泄漏这里的秘密,那不是难赎之罪吗?”
“樱坠”闪现黑白色彩,阴晴不定,翩若与烛匿相熟,自然了解“樱坠”的变化代表了什么,回想着所有的情节,意识了什么,于是有些失望的问:“烛哥哥,你告诉我实话,这次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那个华夏族少女又是如何闯入玄灵界,怎么遇到你的?”
烛匿英俊而年轻的面庞变得严肃起来,他遥望着远方,过了良久才道:“翩若,我们星族几百年来,一直被你们舞衣族压着,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强大。你可知道,舞衣族和青衣族盟受着天帝天后的庇佑,灵力和法力都远远高出其他神族,就连玄灵界的圣地彩衣之甍都只有你们能进入,这些对于我们星族人来讲是多么大的耻辱。几百年来,大家对此都敢怒不敢言,但我烛匿偏咽不下这口气,今日既然得进彩衣之甍,不达成目的我是绝不会干休的,翩若,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难道就不能帮我一个忙吗?我所求的不过是与舞衣族同样的地位,难道也是非分之想吗?”他说得极恳切,只因早已摸透翩若的脾气,果然,翩若的神色渐渐转柔,心里也理解烛匿所讲的一切,但是否该助他一臂之力,却委决不下。需知彩衣之甍乃是神族圣地,翩若也不过在十岁那年由天后玓姮带着来过一次,天后对她讲,这彩衣之甍里面除了藏有人类和诸神族的命盘,尚有许多未为人知的秘密,有灵力和法术的人虽然可以改变命盘,却不知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而擅自改变命盘,那是玄灵界不可赦的大罪。
烛匿见翩若抿起嘴唇,久久无言,心思转动,知道她尚有许多顾虑,便道:“你放心,只要告诉我诸神命盘所在,我会自己驱动咒语,倘若事后不成,天后当真怪罪下来,也与你无关,我自会一力承担。”翩若心地纯善,认为世间一切都该是公平的,舞衣族和青衣族盟在玄灵界高高在上,霸道了这么多年,也确是该变变了。又想烛匿既如此说,那是万万不愿连累自己,倘若自己再不答允,岂非有些不近人情,这么想着,心思便有些动摇,甚至忘记自己进入彩衣之甍的初衷,原是为了救那个叫萁绯的华夏族少女的。
翩若迟迟拿不定主意,这叫烛匿焦急不已,因为他早上在舞衣族圣殿宫前已经见到青衣族的巫弼。翩若此番是他硬生生拉来的,倘若舞衣族派人找寻,把巫弼也卷进来,那可要糟,只因这彩衣之甍除了拥有天赋灵力的舞衣族少主可进入,拥有强大法术的青衣族巫师也可进入,巫弼位列青衣族十巫之中,又是十巫之首巫袂的高徒,法力自不可小觑,需得趁他未来之前,把此事办妥。
于是烛匿催促道:“翩若,你还要等到何时,再等下去,天色都要暗了。”其实此时刚过午时,烛匿如此说,不过是为了激起翩若的急迫感,翩若被他这么一说,忽然想起玄灵界的一天是凡尘界的一年,再耽搁下去,那个华夏族少女的哥哥恐怕真的没救了,这么一急之下,忽然灵光闪现,灵识仿佛被再次开启,意识到人类司命仪的所在,心下一阵狂喜,依着灵识指引奔入石洞。
烛匿不知翩若为何突然有所动作,只得跟了进去,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石底深潭前,那水色是墨绿的,水面异常平静,仿佛一面巨大的铜镜,散发着幽暗的光亮。
“这是什么地方?”烛匿不解的问,觉得空气里弥漫着妖异的气息,不像刚进入彩衣之甍时所感受的欢愉舒畅的氛围。
翩若的神思进入灵识之中,不能闻外界一切,她紧闭双目,面色肃穆,口中念念有词,似在施什么咒语,紧接着,那巨大的水面涌动起来,两股水柱从漩涡中探出,越积越高,越来越粗,这时那水面中心的水被两股漩涡吸走,渐渐开裂,现出一节晶莹透亮的石笋,那石笋既像天然生成,又似精工雕琢过,精美异常,烛匿直看得呆了。
烛匿正要向翩若发问,却见她像中了邪魔一般向水潭走去,动作僵硬,如同传说中沧冥界的妖魅。烛匿大惊失色,认为这石洞中定然有什么古怪,急忙去拉翩若的手,以免她失足落水。未料刚触到翩若的肌肤,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回来,烛匿吃了一惊,急忙取出星月魔杖,魔杖在烛匿的催动下,射出绚烂的星光,万道星光缠绕在翩若身上,阻了她前行之势。但翩若这时正在无意识状态下,依然受着不知什么东西的指挥,与星月魔杖相抗着。
水潭中心的巨大石笋“咔咔”作响,似要开裂一般,烛匿的法力终究不及翩若,此时也感到力不从心,他看到石笋上面似乎现出文字,便慢慢走近水潭,离翩若也是越来越近,正在这时,烛匿觉察到一股凌厉的箭势逼近,不等他转头,星月魔杖已被光箭打落在地,箭势太快,烛匿的虎口立时崩裂,鲜血直流。翩若周身的星光倏然消失,她却虚脱的倒在地上。
烛匿紧盯来人,一个当然是羿落,另一个却相当陌生。羿落见翩若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心中大痛,赶忙跑过去探视,放却缓缓走近烛匿。
那水面“轰轰”的响声震耳欲聋,放的声音却仿佛有穿透力一般射入烛匿耳中,“你还是快离开这里吧!”这声音严厉却相当慈穆,充满痛惜和遗憾。烛匿猜不透这个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的白衣男子究竟是何来历,竟能带羿落进入彩衣之甍,不过他既然让自己离开,就一定是想阻挠自己的好事,事以至此,却不能轻易放弃,帷有孤注一掷。他捡起被击落的星月魔杖,指向放,“带我去神族的司命仪,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
放看到“樱坠”在杂乱的变换着色彩,不免摇一摇头,沉声说:“烛匿,你的执念太深,终会害人害己的。”烛匿把魔杖一挥道:“你不是我,如何知道我的痛苦,凭你一句话就要我改变主意,你也未免太低估我了。”感受到主人的激动,“樱坠”光芒大盛,与石笋的光芒交相辉映,把这洞窟照亮如同白昼。
羿落把翩若扶起,探她的气息,知道没什么大碍,这才舒了口气,想到刚才烛匿用星月魔杖逼迫翩若的场景,复又愤慨起来,冲到放身侧,对烛匿说:“翩若少主要是伤到毫发,我定饶不了你。”
烛匿愣了一愣,知道羿落误会了自己,但他如此骄傲,却不屑于解释,把眉毛一扬道:“好啊,我也正想见识见识青衣族的神箭手究竟如何神气。”羿落背上的划天弓忽隐忽现,只等烛匿出手,这便□□,放却按住羿落的肩膀,晃了晃手中的箫,羿落会意的点点头,划天弓渐渐淡下去,羿落的心绪似也平息了不少,只忧心的说:“但翩若却不知何时醒转。”
放舒然一笑,眼瞳中有明朗的光彩,令人见了顿感舒心。他不再理睬烛匿,而是蹲在翩若的身边,握起她的手腕,不料一摸之下,眉头却微微一皱。羿落见他的神情,甚为担忧,忙问怎么了,放却不说话,想了片刻,站起身来望着那巨大的石笋,上面怪异的字符越来越清晰,但放也不解其意,只猜测翩若的现状与此有关,因为他知道烛匿并没有伤害翩若的力量。
烛匿不明所以,禁不住问道:“翩若究竟怎样了?”放正自思索难解的难题,感到极为棘手,听了他的声音,有些不悦,“都是你惹出的事情。”羿落狠狠瞪了烛匿一眼,烛匿最是受不得别人的揶揄,像只刺猬一样把浑身的刺立刻又竖了起来。
他旋风般欺到翩若身边,一下子把她揽在怀里,威胁道:“告诉我这里的秘密,否则你们别想带走翩若。”烛匿虽然不清楚放的真实身份,但见他既然可以进入彩衣之甍,料想定然不是凡俗之士,现在翩若既然不能助他,只有破釜沉舟,指望这个陌生的神秘人助自己一臂之力了。其实烛匿之所以如此急迫的找到神族的司命仪,只因为他已经获得青衣族十巫中一人的相助,得到了改变命相的咒语,可以说万事具备,只剩最后一搏,依烛匿的个性,当然不肯在这个时刻功亏一篑。
羿落一副心神全在翩若身上,这时见翩若柔若无骨的腰身瘫倒在烛匿身上,瀑布般的冰蓝色长发遮住了面容,生死未卜,简直可说心急如焚、火冒三丈。烛匿身后就是深潭,水面上的漩涡翻滚汹涌,羿落既担心翩若此时的状况,又怕自己贸然抢近会迫得烛匿做出极端的行为,正是左右为难,束手无策。
放的眉头紧锁,极为严厉的对烛匿说道:“这里情况复杂,不要再闹了。”烛匿听他的口气,似是一个长辈在训斥小辈,听来极不顺耳,况且这石洞中水声隆隆,扰得人心神烦乱,烛匿本就是焦躁的脾气,向来不会理智行事,哪里听得进劝诫之辞。
羿落已忍无可忍,顾忌不了许多,甫一旋身,长箭在手,并未引弓,而是以法衣神力弹出,力势当然减弱不少,却可在一瞬之间治敌于无形。光箭打中烛匿手臂,烛匿吃痛之下,揽着翩若的手当即放松,羿落趁机隔空引动翩若的法衣,法衣射出红色的光,把翩若带到羿落身旁。
羿落发的是一支火焰光箭,力道虽然不大,烛匿手臂却已被火灼伤,初时还不感觉,不一会就疼痛难忍。他偏执的认为星族受到青衣族的压制,断不能在法力和武力上服输,火辣辣的疼痛激起烛匿的斗志,“樱坠”发出火焰般的星光,烛匿把魔杖一挥,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这是向对方挑战的姿势,对面的是星族首领,羿落不能不接受他的挑战。
于是划天弓被羿落握在手里,另一只手中是三支光箭。
“三箭之内便可决出胜负!”羿落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掷地有声,即便在这嘈杂的石洞中,依然有种摄人的威力。
烛匿抿起嘴唇,他怕自己一动怒便乱了心神,这个暴躁的毛病烛匿自己心里一向清楚。星族的灵力在星光下才能发出最大的潜能,石洞之中没有星光,在这一点上烛匿吃亏不小,不过护身奇星所能发出的光芒并不比真实的星光黯淡,只是这需要很强大的灵力催动,最忌分神。
烛匿全神贯注的引动“樱坠”的力量,灿烂的星辉四散射出,形成一道道美丽的光线,在水光映照下,变换着奇异的色彩。这石洞本有些妖异的气氛,但是一下子被点缀得五光十色、如梦似幻。
羿落却无暇欣赏这美景,一枚白色光箭带着寒气射出,划过之处空气凝结成水滴,雾气形成一道箭行轨迹。
烛匿用星月魔杖收集着星光,在周身围出一道截界。这是玄灵界决斗的规则,一方攻一方守,继而转换攻守。光箭射在星辉形成的屏障上,就连星光都仿似凝上一层冰,变得模糊起来,可是光箭却没能射穿那屏障。
第二支箭是赤红的火焰光箭,羿落刚才射出的火焰光箭是用法力弹出,速度并不快,这次用划天弓射出,箭身周围的空气骤然升温,密度发生变化,浮动出一道模糊的泡影。羿落是青衣族有名的神箭手,烛匿对他的武器了如指掌,立刻引动星光来抵御。火焰光箭有强大的摧毁力量,烛匿周身的星光倏然之间燃烧起来,仿佛划过天边的流星留在天宇的印痕,又如同点燃了巨大的焰火棒,一道道火花带着星寒四散飞溅,发出最后一刻的绚烂,终于化为乌有。
火焰光箭也渐渐燃尽,石洞回复了昏暗的样貌,只有“樱坠”的余光照亮烛匿的面容,汗水淋湿了他的脸,眼神里有一丝不愿相信和不屈服的光明。他已经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结起强大的屏障,而羿落的光箭已经引弓待发了。
可是羿落的右手迟迟没有放开弓弦,他知道以烛匿的法力,根本无法抵挡自己的绫月箭,所以这一箭射出之后,一定会令对方颜面扫地,这却让他不忍了。羿落希望烛匿说停战,但是烛匿是如此骄傲的人,他宁愿死在羿落的箭下,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于是气氛僵持着。
烛匿还有星月魔杖在手,他狠狠的盯住羿落,说:“那么,就看看是你的速度快,还是我的速度快吧。”说着用魔杖舞出一道圆弧,弧线优美而细腻,他的意思是,你的光箭可以伤人,我的星光也是可以伤人的,互换攻守之后,落败的还不一定是谁。虽是逞强之语,但羿落的箭却已不能不射出。
这却是支响箭,有声而无形,烛匿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悦耳的哨音从耳畔一瞬即逝,系住“樱坠”的那根发带应声脱落,“樱坠”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光明立刻消散。烛匿老羞成怒,星月魔杖发出一道异彩,向羿落扑面而来,法衣“鞅”舒展开来,仿似一片巨大的羽翼,把羿落全身都护住。那道异彩在羿落周围飞蹿缭乱,就是无法突破法衣的阻挡。烛匿的金黄色短发因为没有了发带的约束,被强大的气流吹得散乱,和星月魔杖发出的道道异彩一起,行成一副疯魔般的画面。羿落惊异的发现,烛匿的眼瞳变成妖异的古铜色,额头的青筋根根暴露,全身的肌肉都绷起来,星月魔杖的攻击力也就越来越强。
放也被这股强大的气流慑住了,那股巨大的攻击力量,不像是星族首领所能拥有的。“触元术!”放暗地里惊呼,这种法术是两败俱伤的打发,千年前为抵抗魔族的入侵,青衣族十巫曾钻研此术,但也因其自伤力太大,十巫中有五人都死于那场战争。因此虽然此术威力无比,却不曾流传下来,更加不可能被星族的人掌握。放诧异至极,却无暇细想,他看到羿落的法衣已经渐渐不支,立刻闯到二人之间,强大的气流把他黑直的头发吹得丝丝飞扬,旧白的长衫裙裾飞舞,飘飘欲仙。他紧抿住双唇,用右手手掌吸取星月魔杖发出的异彩,几股乱蹿的光芒奇迹般被他收束住,羿落终于可以呼出一口气。
烛匿的“触元术”显然还没修习到火候,星月魔杖一旦被放控制住,烛匿的体力立刻支持不住,狂喷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昏迷过去。羿落喘着粗气,身子也几乎虚脱了一般,放知道他并无大碍,准备上前探视烛匿。不料一道火舌蹿入洞中,纭影一下子出现在烛匿身侧。看到放,她淡红色的眼睛流露出一丝讶异,“你还活着!”纭影脱口而出,放舒然一笑,这笑容使整个石洞再度明亮。
“不过,我一定要带走他。”纭影扶起昏迷中的烛匿,定定的看了放一眼,一道哀伤划过眼帘,转瞬即逝,紧接着与烛匿一起燃成一团火焰,不见了。放的眼瞳依然充满悲悯,无奈的摇摇头。
“你到底是谁?”羿落终于问出这句话,他相信放一定不是普通的神族,因为他拥有非常强大的法力,在玄灵界,只有青衣族十巫才有这样强大的法力。
放却皱起眉头说:“还是先关心一下翩若吧,凡尘界居然有这样的异人,当真出乎我的意料。”
羿落立刻紧张起来,跌跌撞撞的爬到翩若跟前,翩若的神态那样的安然,红唇紧闭,似乎是睡着了,“她怎样了!”
“她的魂魄已经进入凡尘界。”放依旧紧锁眉头,凡尘界有股强大的力量在呼唤翩若,那该是位通灵的巫师,虽然放不太相信凡尘界的人能拥有这样超凡的法力,但事实摆在面前,却不由得不信。
“那怎么办?”羿落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奇事,也是似信非信。
放抿起嘴唇,端详着手里那支箫,喃喃的说:“除非有人去凡尘界走一遭。”那支箫里收有萁绯的游魂,他们在依泠山上见到萁绯的时候,她的游魂正在消散边缘,放立刻施法将她收入箫中。
“我去!”羿落喊到,这时候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翩若的安危更加重要,“要我怎么做?”
放盯着羿落看了半晌,他不确定面前的这个小伙子是不是真有救翩若的能力,但是他看到羿落焦灼的神态,知道是不可能阻拦他了,于是静静的说:“这个华夏族少女的游魂在我的箫里可以留存七日,七日之内,你要让翩若恢复灵力,并回到依泠山,否则等到这个华夏族少女的游魂消亡之后,翩若就回不来了。”
这是一片广袤肥沃的土地,气候宜人,风景优美。翩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祭坛上,两旁高耸入云的石柱上刻满了龙凤文饰,还有些奇形怪状的字符,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似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你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问她,翩若抬头,那是一位花白头发、脸上刻满皱纹的老婆婆,她说出的语言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但是竟奇迹般的听懂了,而她也用一样的语言脱口而出:“我在哪里?”
老婆婆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温暖,她抚摸着翩若的头发:“孩子,你终于醒过来了。”
翩若从祭台上跳下来,觉得浑身不自在,打量一下自己,那是一件兽皮外衣,破旧不堪,感觉好陌生又有一点熟悉,她困惑的看着对面的老婆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现在,我们要去救你哥哥。”老婆婆严肃的说,有点浑浊的眼睛却那么亲切。
“哥哥?”翩若依然是那样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是的,不管你以前是谁,从现在开始,是我们龙帝部落最后的希望。”老婆婆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脸上的皱纹仿佛一下子舒展开,“因为,你是萁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