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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白帝城内泪沾襟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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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绵睡的正香,忽听到震耳的钟声,猛地坐起,四下哭声一片,号角连鸣,哀乐阵阵,拉着凄惨的长音,钟却兀自敲着,紧接着行宫之处铜钟共鸣,似是各个殿宇哀钟齐发,仔细辩着钟音知道是刘备去了,不然不会敲大行钟。
刘备的驾崩毕竟是在行宫,准备到底没有历代皇帝在深宫内院大行来的周到,就这阵势也够轰动了,金丝楠木的棺椁早就备下,足足涮了四十九遍漆,阳光下一闪乌亮沉闷。憶绵远远跪拜过,那时漫天的纸钱白幡扑棱棱的飘着,哭声震耳。头天下午就有杠夫抬过独龙木走过一场,偌大的木段上放着一碗水,四平八稳的被抬着让百官跪拜,第二天才起的灵,号角一吹呜咽咽的低气压沉沉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口,憶绵在诸葛亮的黑发中又看见了一根白发,本来刘备的死对憶绵来说既属自然规律又属社会规律,因着孙尚香实在是恼恨非常,哭灵完全走过场,只觉得火盆里扔着一串串纸钱满屋子打着旋飘的黑灰脏,就那么一片片在数百平方的灵殿里瓢,落在流泪的脸上就能冲出黑印子,萧瑟的死人味道。成把的香烛燃成灰,堆得灵前灰白一片。
憶绵磕头起身后摇晃了两下身子,想捶下腰还是忍着作罢,尽量低调的后退,却再抬头见看见诸葛亮正安慰眼泡子都哭肿的刘禅,接着就看见他额角的白发,身上披着素白的麻布娇盈盈站在那里,泪没有预防的就涌了出来,一颗,两颗,接着扑扑塔塔打着前襟,动也不动,最后渐渐哭出声来,只觉得苦悲,肩膀一耸一耸,泪眼被诸葛亮看见,也拿着询问的眼神看她。多年朝夕相处怎会不知憶绵对刘备的抵触,这样的伤心来的让诸葛亮内心不安。刘禅短短几日似有些瘦了,圆圆的脸好像没了厚实的下巴,有些微尖,淡淡的看了一眼憶绵,下意识直起背转过身。
憶绵回避着诸葛亮的眼神,侧了下头用右手半握着抵在鼻尖,狠狠吸口气慢慢呼出,却越觉得控制不住,手一下子紧抓了下诸葛乔的的肩膀,诸葛乔正规规矩矩的磕头,不料右肩一阵疼痛,半呲着牙恶狠狠瞪眼憶绵,憶绵手间跟陈忠学过鹰爪力,无意识下手劲没有控制,确实把诸葛乔抓的狠了。反应过来才抽着说声对不起,挤着退了出去,寻了个没人的地方趴在墙角默默哭泣。只觉得气短,伤心,更夹杂着对未来的恐惧,深深爱上的人会渐渐在你面前老去,死亡而无法挽回,那种痛苦简直噬心。憶绵哭到无力时才仰起头看着天上的铅云,只是麻木的看着。
百官扶灵而归前憶绵才又看见缟素的诸葛亮,看见他的伤口有些结痂,固执的用棉花蘸了盐水擦净周围的皮肤抹上创药,用纱布包好。才轻声说:“去吧,我等你。”因为发丧官员必须下马徒步,诸葛亮之安排了憶绵坐在一辆简陋的马拉板车上,千米之外远远跟随。诸葛亮有力的揽了下憶绵,拍拍她的后背匆匆而去。
哀乐奏起,哭声立刻大了起来,颇有震耳欲聋的架势。七十二人抬着梓宫缓缓而起,整个白帝城大小官员倾巢而出,引幡人挑选的全是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的小伙子,神情庄重走在最前面,接着就是接近千人的卤薄仪仗队,光烧火的骏马就扎了900匹,婢子奴仆各一千,浩浩荡荡在路上黑压压一片慢慢前进。
四月的四川已经开始潮热,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打在人脸上,肤质敏感的人开始一片片起着红斑,几日内官员在路上昏倒的不在其数,憶绵的腰渐渐好了起来,有时也走进搂着刘永或抱抱刘理,督促着他们喝藿、香陈皮、苍术、半夏、甘草煮的和中祛暑的汤水,刘永对憶绵印象深刻却因年龄的关系想和憶绵亲热却放不开,刘理却对憶绵陌生,毕竟憶绵长大后与刘禅联系颇淡,接触之后慢慢喜欢粘着憶绵。一日午后众人停在芦殿休息,憶绵拍着刘理的背细声劝他再喝两口解暑的汤。刘理慢慢学会撒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嘟起嘴死活不肯就着碗沿抿上一口正好被走进来的刘禅看见。
刘禅夜夜守灵寸步不离,面色苍白阴霾,看见刘理胡闹上去就照他背上拍了一掌:“啪“的一声打了上去,刘理的牙磕在碗沿上挂住牙龈,碰出血来,吓得半傻一样呆呆的看着刘禅,一旁的刘永知道哥哥心情不好远远站着一声也不敢说。
“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闹!”刘禅近乎咆哮。
刘理慢慢从发惊吓中复苏,哇的哭了出来,仰着头放声大哭。憶绵忙叫下人抱出去哄,一边轻轻拉着刘禅的衣袖。刘禅本想甩掉,看见憶绵清秀的脸庞便再不发作,只是绷着脸匆匆走出灵堂。
“憶绵哥。”刘永这时才走上来说:“太子哥这几天好可怕,你去劝劝好吗?”
憶绵略一迟疑,才寻了出去,悄悄打听着寻到一处密林外,看见刘禅咬着牙正用手捶着粗糙的树皮,关节处已经流出血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叫道:“阿斗哥!”
刘禅重孝在身更显得孤寂,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憶绵,却带着赌气的嘲讽:“怎么,不叫我太子了?”
憶绵张了张嘴,又长叹一声也不说话。
刘禅背靠着树慢慢坐下,拍拍身旁的土地,示意憶绵也坐下,憶绵腰部仍由不适,不方便坐在地上,却仍暗咬牙半褪着坐下来。
“你想你娘吗?”刘禅声音嘶哑。问过之后却不看憶绵,左腿伸直,右腿弓起,把手臂搭在上面,看着天空的流云继续说:“我却想,可笑吧,死了爹想的却是娘,虽然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憶绵知道刘禅小时候长的讨喜,银娃娃一般对刘备的每个女人都叫娘,也是被呵护疼爱长大的,那时候觉得他活的真是缺心眼,没想到他把傻乎乎的样子都表现在面上,思念藏在心底。
勾对璇珠的思念也觉得内心沉重,无助彷徨,不由得联想到小时候看的台湾电视剧《星星知我心》里面的片花总是一只母鸡周围围着小鸡,一匹母马身边依偎着小马,剧中的秋霞把母爱演绎的淋漓尽致。扯动心弦的憶绵也仰起头,作为此生童年的好朋友好像只有刘禅,放松紧绷的心悬静静坐在一起想娘。憶绵一遍遍重复着张璇珠临死时没有把自己送到诸葛亮面前的不甘,就是硬拼着不咽气,指尖晃动指着荆州城,因再没力气说话就睁着眼睛一直看憶绵,不愿闭眼。恐叫孩子着芦花。
憶绵张了张嘴,声音很轻,语调哀怨一字一句唱道:“雁阵儿飞来飞去白云里,经过那万里可曾看仔细,雁儿呀我想问你,我的母亲可有消息?秋风那吹动枫叶乱飘荡,虚寒呀问暖缺少那亲娘,母亲呀我要问你,天涯茫茫你在何方?明知那黄泉难归,我们在痴心等待,我的母亲呀,等着你,等着你,等你入梦来,儿时的情景似梦般依稀,母爱的温暖永远难忘记,”憶绵唱道此时已经哽咽,稍停一下,用手背擦了满脸的泪水继续唱完“母亲呀我真想你,恨不能够时光倒移!”憶绵的歌喉很轻软,却跟歌唱家的爆发力浑厚悠远扯不上边,完全就是邻家女孩绵绵的声音,加上又带了情绪在里面,深深撞击着刘禅的内心。
刘禅侧着头看憶绵流泪的面庞,伸出手擦憶绵的泪放到嘴里,咂巴下嘴道:“你尝过别人的泪,如今我也尝尝你的。”憶绵只觉得鼻头酸楚,,想拍掉刘禅的手也说他瓜气,却头昏眼花,把头埋在膝盖上,道:“阿斗哥,我想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