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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谁悯侬道阻途穷 下 ...

  •   憶绵知道诸葛亮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叫自己此生的名字,一声泪儿直叫的自己肝肠寸断,握紧了拳头捂到嘴边无声的哭。
      诸葛亮看的更痛,拉下憶绵的手:“乖,不哭了,是先生没本事,先生没办法让你入主东宫,你恨先生吧。”
      憶绵空洞的看着诸葛亮,仿佛自己已经死去了一般,误会已然造成再解释也无用。她哪里恨这些莫须有的原由,痛的只是错负的真心。
      断肠人在天涯,原来这就是泰戈尔所谓的“世上最遥远的距离”,费力扯动着嘴角:“先生,走到哪里我都是没人要的。”
      诸葛亮捂住憶绵的嘴,满眼恳求,求憶绵不要再说,这样一个孤傲倜傥的君子第一次流露出一片荒芜的目光。
      憶绵看着他额头的伤痕,显然昨日破损的地方没有处理,今天伤口已经红肿,再往上移,赫然心惊,他竟然有了一根白发,憶绵的眼力因着练武的原因异常尖锐,隔着众多的乌发也能看见那根银丝。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木然的想:“你在做什么,你想催他早死吗?他天天日理万机已经够累了,你还想怎样,你想气死他吗?”
      所有的委屈瞬间熄灭,只有悔意,顺着诸葛亮的话往下说:“先生欺负人,我哪里稀罕做劳神的娘娘妃子,我的志向是上战场当将军,我怕和阿斗哥做了糊涂事,先生就再也不要我从军了。”
      诸葛亮将信将疑的看着憶绵,憶绵双膝跪好:“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和阿斗哥比起来上战场更主要,那是我的梦想。”
      诸葛亮无力的拍拍憶绵的头:“傻孩子,可你已经是他的人了。”
      憶绵张张嘴,觉得每说一个字就像《海的女儿》里小人鱼公主变成人在刀割着走路一般钻心的疼:“自古以来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得到了,就离抛弃不远了。”
      诸葛亮垂下手臂黯然离去,憶绵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先生不要食言,书童、护卫、先行官!”
      诸葛亮的闻听驻了下足,继续向前走,艳阳天里弥漫着深秋的萧瑟。

      憶绵再次走进相府时迎面遇见了诸葛乔,避免尴尬低头擦身而过,耳朵里分明听见了他重重的哼了一声,从鼻孔里往外挤压的声音,蔑视。走了好远又听见他抬高了的嗓门:“你还有脸来?”
      憶绵默然,脚步稍稍停滞片刻,又继续前走,走进书房时诸葛亮正在画阵图,此时距离刘备伐吴已经三天了。憶绵看诸葛亮推演着八卦,用石子比作天、地、风、云、龙、虎、鸟、蛇的阵脚,锁着眉头不语。憶绵不由想起小时候第一天跟诸葛亮时,他并没有教自己学什么圣贤之书,而是让她站在房外背念“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钉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儿时的种种与现在相比是那么温馨美好。
      憶绵悄悄走到诸葛亮的身后,看他边写孙膑八阵篇的精要,一边不断演换着石子的方位,便随手给他倒了杯茶放在一旁,可他看了看却并不喝,没有任何反应,自从那天之后,二人的距离就更远了,几乎没有语言的交流,自己也不晓得哪里来的这样厚脸皮,人家已经视自己为空气,却还迎蹭着脸往上贴,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苦,特别是如此遥不可及的蜀相,难得就连陪在他身边做个下人也是高攀不起。
      于是走到一旁整理他的书稿和弩箭的图稿,看他穿着酱紫色的长衫忙碌,曾几何时他已经不着浅色的衣服了,总是深深的浓重色调,伴随着年龄的推移越加稳重,稳重的让人生畏。
      这种无声的折磨,憶绵在内心称为“冷暴力”,其实也明白他在避嫌,因为自己毕竟是刘禅的人了,这几天太子天天派人来送补身子的食药,不用人宣传已经人尽皆知,更甚的是竟然派太监当着众人的面送了一方鸳鸯锦,府里的人虽然不说可看自己的眼光都带着异样,就连看门的六子每回看到自己也是狐疑打量,那眼神分明在说:“哦,这不是太子爷未来的妾吗。”
      当时在院中太监得意洋洋的抖开鸳鸯锦时,众人都凑了上来,翠儿吓得直哭,对诸葛乔说:“少爷,您别杀我,不是我说的,您别杀我!”那叫一个小家碧玉我见犹怜,气的诸葛乔骂道:“哭个屁,爷又不是傻子,没说你传的.”接着她又可怜兮兮的看着憶绵:“憶绵姐?”憶绵不怒反笑,就当自己只是外人,看着这一出闹剧,时间长了连自己都以为自己是刘禅的玩弄过的下人,姑且就是吧。
      收回思绪,捧着右侧第一排诸葛亮写的修身书默背,心道:只要他一天不赶我走,我就陪他一天。“爹!”诸葛乔撩起衣袍走进来。
      诸葛亮并不抬头,嗯了一声代表听见,继续推算着苍龙的方位,憶绵忍不住伸着头看他在东边围起的主力军,其余三角白龙,朱雀,玄武稍显薄弱,固守艰难。这样的阵法只能困住敌军一时,如果找到突破点很快就会溃军。诸葛亮看了片刻,很快的改变阵型,手里捡着石子顺星宿四周变换,阵脚马上丰富起来,形成九宫,遁甲隐于幕后。憶绵立刻就想到了“两仪生四象”,心里默数着桌面立体画图中的六十甲子。
      诸葛乔看的不耐,伸手就去倒茶,见彩陶杯中的凉茶冷笑了一声,抓起豁出门外。又顺手倒了两杯新茶,一杯递给诸葛亮,杯中的的竹叶碧油油的翠嫩,憶绵紧紧盯着,眼见诸葛亮一口喝了下去,连竹叶也顺着喉间的动率咽入腹中。
      诸葛乔想到适才翠儿来找自己的情景,脑门上的青筋就直蹦。那样委屈的为憶绵开脱:“少爷,绵姐喜欢的是相爷,她为了永远跟着相爷才答应太子的,心里够苦了,求您别怪罪绵姐了。”当时抓着翠儿的后衣领就把她扔了出去,让她滚。
      他堂堂蜀国的侍卫官再不济也不会给自己弄个小娘出来,就算诸葛亮答应他也不会答应,更何况这几年下来虽然和黄阿丑相处平淡,但还是颇为敬重的,怪不得憶绵那么粘着自己的父亲,还藏了这种心思,哄得刘阿斗那个笨蛋得到了人得不到心。
      诸葛乔拿起父亲放下的空杯,挑衅的问憶绵:“知道我爹为什么不喝你倒的茶吗?”
      憶绵怔忪的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诸葛乔,求他不要再说,希望能在诸葛亮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
      “他嫌你脏,我们父子俩都嫌你脏。”
      憶绵听后如五雷轰顶,再没有比这更侮辱人的文字了,而且还是在诸葛亮的面前被人这样羞辱,而那个温和睿智的男子在旁边一声不出,那么就是默认了。
      憶绵紧紧咬着牙关,用尽全力咬着,咬的两腮发鼓,发麻,只觉得心慌,里面似被掏空了一般,默默退出书房,缓缓走出丞相府,一出相府便发狂般的向前奔,步法混乱,提灵的字决抛于脑后,只是一味的猛跑,撞翻了菜摊,撞肿了膝盖……
      诸葛亮待憶绵走远后猛的把桌上刚摆好的阵图用衣袖扫到地上,茶杯碎裂,砚台破损,一地墨汁,用食指指着诸葛乔:“出去,她不是让你侮辱的!”
      憶绵跌跌撞撞回到陈宅,陈宅的轴线坐北朝南,整体规划相当好,但是刚入住时陈老先生曾说里面的风景布局有违风水,不消说十全十美,缺陷还是相当大,于是大力改造过人工景观,造亭挖水,幽幽的人工湖还特意建了风水墩,憶绵从湖边匆匆走过,脚下的碎石小路竟有些打滑,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暗自捶了下脚踝,恨自己不争气,如今连路都不会走了。
      旁边传来阵阵酒香,抬眼望去六角亭下陈忠正在自斟自饮,拖着肿痛的右脚走了过去,不顾陈忠的差诧异拿起他手中的酒杯一股脑倒进口中,那样的滋味无法形容,呛得鼻中都冒着酒气,基于窒息,咳嗽的眼泪上涌,也只有借着酒疯才能有流泪的理由。
      “你怎么了?”陈忠夺下酒杯,连同酒勺一起扔得远远的。去年乞巧节时陈嫂曾布置了桂花酿,憶绵都一口也不曾喝:“笑说有酒令人浊。”这回竟整杯往口中灌。
      憶绵并不理会,伸手就够石桌上针刻花纹夹杂油彩的酒壶,伸手之际露出一小段皓腕,细小的手臂上泛着星星点点的红斑,稀稀疏疏之间如春笋般不断上涌。陈忠抓住她的手腕,喝道:“你不能沾酒就是因为这样?”
      憶绵苦笑一声:“这叫酒精过敏。”说完手腕下翻准备绕过陈忠的手,不料却被他箍得紧紧的,勒的生疼。一时之间这段时日受的委屈尽数爆发,你们都欺负我,刘禅故意毁谤我有求与他不能辩解,诸葛亮瞧不起我,我喜欢他不敢生气,你又为什么,你凭什么抓我的手,在这里不是人人保守吗,你又把我当成人么了?总归不是良家妇女吧,在这里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就连他都嫌我脏。
      想着就猛的发狠冲陈忠吼道:“你走开!”
      陈忠抓的更紧:“你不想活了吗!”
      憶绵狠狠地朝那手上咬去,像受伤的小兽一般发出绝望的呜咽声,被咬的人微微皱眉,任凭她咬,腾出另一只手把酒壶也掷于地上。憶绵直到嘴角舌尖触到醒甜的的鲜血才回过神来,慢慢抬起头,绝望的回道:“我真的不想活了,到时候就把铭文刻成‘青龙白虎掌四方,朱雀玄武顺阴阳’”。
      陈忠擦掉手上的血迹,平静的问:“怎么?死了也要当将军,那用不用旌章、四角垂穗之类的都准备好?”之后马上提高了语气:“胡闹,才多大年纪就寻死觅活!”
      憶绵用手背抿着嘴角的鲜血,打了个酒嗝,只觉得头痛欲裂,昏昏沉沉,伸出手来摸着陈忠的脸:“先生,我没有,你凭什么嫌我脏?”
      陈忠眯起双眼,声音凛冽:“谁?相府中有人欺负你?”
      憶绵慢慢蹲下身子,抱着双臂,狠狠地在自己手臂上抓出血痕颤抖着叫了声:“孔明”。听的陈忠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满含悲苦,伸手揽住憶绵的嬴弱,臂弯中的人真的醉了,头歪在手臂上昏昏入睡。
      陈忠拦腰抱起憶绵用脚尖顶开房门放她放入床上,轻轻脱去布鞋,用薄被盖好。便坐在床头一直看,床上的人睡的并不安稳,介于半睡半醒之间,偶而吐出几句呓语都是在叫着先生。陈忠的眸子愈加黑沉,俊俏的面孔更加生冷,像蒙上了寒冰,厚于三尺。想到第一次见憶绵时,小小的血人一般僵卧在地牢中,游丝一般的气力哼着梁父吟,说的第一句话是“先生呢?”……
      陈忠擦拭着憶绵额头的汗水,发现被中的憶绵还在无意识的乱抓手臂,一道道的血痕显现出来,不适喝酒的人都会起红斑,奇痒无比。陈忠解下帷幔的的绸带捆住憶绵的双手,扶起她灌入大量的清水。怀中人紧闭着双眼只有微湿的睫毛先露出醉酒的凝愁。不由叹了口气:“自古红颜多薄命。”谁料怀中人似觉察出来,颤抖着睫毛吐字不清,但还是听入耳中:“自古男儿多薄情。”说罢便沉沉睡去。
      过了许久,室内只有月光映入,床前的男子仍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天明时的动作,似在问她:“如果我不是呢?”久久没有回音。
      陈忠尽量放轻动作给憶绵手臂上上药,看着红斑减退才解开绸带,揉搓着捆绑时留下的浅浅青红,又加重了语气对熟睡的人说:“我不是,对你永不薄情。”之后就起身走出房间,空留下一段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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