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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临渊而立血抽丝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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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转暗,憶绵揉揉眼睛,现在满眼都在飞碎布条,站起来想活动一下脚下一麻,软软的坐在地上,用手揉着穴位,麻意渐去,双手肿的於紫,自顾对手呵着气。
一句清冷的声音凛冽的传来:“这就是你一天的成果?”
憶绵望向地上孤单的身影,斜斜长长,疏落的就像满屋子被遗弃的布条,看见那个扇自己耳刮子的妇人,憶绵烦躁的一瞥脸,语气生硬:“怎么?”
妇人冷笑一声:“一窍不通,暗纹与明纹,柔彩与炫彩,雨丝锦与铺地锦都分不清,明天给我到蚕室扫蚕屎去!”
憶绵重重的出了一口气:“随你,怎样都行。”推门向外走去。
“站住。”
憶绵身形一顿。
“把绛色的寸锦拿走,我看的厌烦。”
憶绵心中一喜,麻利的把一堆自己捆好的零零碎碎大小不一的缎头鼓鼓囊囊的塞到怀中。
“回你家睡去,我这晚上不养外人。”
憶绵赌气说了声:“走就走。”
挺着脊背走入院中,斜阳的余晖留在这人员忙碌的大院,泛黄的围墙顶波浪般篷瓦蒙上墨色一样的流转,撒上些许残红,憶绵笑了笑,贪婪的享受这样人间温暖的色彩。
“憶绵?”
憶绵听见有人叫自己,看见角门出叫栓儿男孩跑了过来:“干嘛呢?出去?”
憶绵点点头,栓儿望向憶绵衣襟中鼓鼓囊囊道:“藏的什么?上面打赏你了?”
憶绵掏出来递给栓儿:“没什么,也就一点碎布头。”
栓儿接过,细细的翻看:“你进碎锦库了?那里都是各种锦缎的精品材料,一般人不能进的!”
憶绵摊摊手:“我是被整的二班人。”
栓儿不自然的笑笑,把东西还给憶绵:“我走了啊,趁劈柴的空偷溜出来转的,再不回去,伙房那帮人要打的。”说完便跑了。
憶绵不置可否的往外走,出了门月亮已悄悄东上,空气中弥漫着春末的气息,越走脚步越加沉重,眼皮子似要打架,心里打着鼓,总觉得要出事,拐过巷口时竟被青苔滑了一下,险些摔倒。扶着剥落的墙体还未站稳,一个布袋兜头而下,想要挣扎时浑身酸软,眼前一黑就被封住了袋口,胸口重重的挨了几拳,仅存的意识双臂护住了脑袋,昏了过去。
瞬间的功夫,幽深的巷角恢复沉静,只有谁家的猫弓着身子一跃跳上另一家墙头,没了踪影。
豆大的灯火摇曳在阴暗的屋中,憶绵在气闷的布袋中慢慢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凭着眼前的黑暗估计外面的灯火明亮程度,手有些微微的发抖,身下阴凉寒气逼人,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觉得也许是哪里的地下暗室,潮气涌的心也跟着发颤。动了动手指酸软无力,只好放弃了挣脱的念头,静观其变。
啪啪啪的下台阶的声音,重重石门声都印证了憶绵心中的想法,这是地牢。憶绵警觉的听着外面的声音,除了几声阴沉的冷笑就是杂乱的脚步声,四人,三人?憶绵屏住呼吸想要听得更仔细些。
身上闷疼,像是昏之前被打到了小时候摔断锁骨的地方。
“憶绵?”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憶绵回道:“正是。”
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夹杂着恶狠狠地臭骂:“打死你个杂种,想过继儿子传香火,呸,老子让你断子绝孙!”
憶绵在布袋里就着地上翻滚,劈死的护住了头,一声不吭,不质问不求饶。在这样的的情况下只有敌动我静。嘴前一热,鼻血汹涌的流了出来,憶绵感觉到沾满了脸颊,流到了颈中。也需要死了吧,憶绵恐惧的想,眼前都是模糊的线体几何形在不断的扩大变换。
“爹,再打他就死了。”熟悉的声音响起,像道空中急促的哨声,憶绵一凛,是那个叫栓儿的男孩儿。所有的谜团像有了缺口,怀里的绛色碎布有着微甜的气味,一定是他在布上下了药,致使现在还浑身无力反抗。
嚓得一下,布带被划开,憶绵滚了出来,慢慢抬手擦了擦鼻血,躺在地上冷冷的看着栓儿。
“鲸儿,把他给我吊起来。”
原来他不叫栓儿,憶绵心道,任由他把自己双手勒紧用绳索吊屋顶的铁链上,男孩儿看见憶绵愤恨毒怨的目光,抬起手就扇了憶绵几个耳瓜子,才知道陈嫂当时扇自己有多温柔,也就唬个样子罢了,现在两耳发鸣,耳朵嗡嗡作响。男孩收住手说:“你也别怨我骗了你,是你活该,谁让你被老陈婆选中当她儿子呢,我段宝鲸这辈子就要杀干净精锦布庄的每一个人,她就别动有后代的念头,有了我就杀!”
憶绵听后猛一抬头,有些戚悯吃惊的看向段宝鲸,又仔细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中年人,好好地一副皮相蒙上霜尘的阴霾,从字里行间的推测是把自己当成陈家的富二代了,不觉骂了出来:“笨蛋!”无力的声音充满了厌恶与不屑,更多的是感到与他们说话掉档次。
中年人一把拧住憶绵的嘴,阴狠的掐着:“我叫你骂,狗杂种。”
憶绵无声的笑了,像遇见了天大的笑话。
旁边本来站在草垛上不吭声的矬子哑着嗓子发出刺耳的声音:“针川,先听听她笑什么。”
那个叫针川的男人放下手:“狗杂种,你也配笑。”
憶绵笑的更甚,咧着嘴顾不得伤口裂开的疼痛,只是笑,笑声渐渐凄凉。
段宝鲸有些吓住了,回头问:“爹?”
段针川看着憶绵狼狈不堪的伤痕,杂乱的头发也有些纳闷:一个弱童怎么不哭?被打成这样反倒笑声连连,里面充满了嘲讽和无畏。
段针川抽出辫子,猛抽下去:“说,你是哪里人,谁家的?住在哪里?”
憶绵觉得骨头奇痛难忍,拼命咬住下唇发着抖,谁知道他会不会危害诸葛亮,面对这样的疯狗,憶绵眉无力道:“做梦!”就闭上眼睛任由鞭打,不出一声。直到三人审问累了,关上重重石门,憶绵的眼角才滑下一颗泪珠,轻轻的呻吟出声。
黑暗中,那仅存的油灯也忽的一下灭了,段宝鲸临走时把憶绵放下来用铁链锁上,磨得手腕和脚腕的皮都烂了,鼻血也节成了血痂,这还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身上痛入骨髓的鞭伤,火辣辣的豁着疼。憶绵骂道:“去死吧你,去死吧!”
就再也不出声了,默默地计算着生命的流逝。想起原来要好的同学曾问过自己这样的一个问题:“憶绵,你是害怕死亡的过程还是结果?”
憶绵当时歪着头想了许久才说:“过程,看着自己走向死亡而无能为力应该很恐怖的。”
那女同学却说:“我害怕结果,想想要是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你了不是更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