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骨教堂》伊人不在

6、(六)

　　（六）
　　子影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主修室内设计。
　　大二那会儿，子影开始发春。
　　那天下午看到的那个女孩，从那天以后占据了他的心，也占据了我们聊天的话题。
　　他说他看见她在图书馆看书，他坐在隔她五六张凳子的对桌，觉得头有些晕窗外的云飘得好慢头顶的电扇转得好快她的侧脸很好看。说看见她穿着漂亮的裙子走在通往宿舍的小路上，傍晚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落到他的脚上，他看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突然脚步变得很轻不敢用力踩下去。说看见体育课上她和一群女孩嬉闹，她在女孩们中间穿来穿去，笑容在不断晃动的身影后面穿梭，而耀眼的阳光在她的身后使劲地跳。
　　那些寂寥冷清窗外偶尔飘着野猫叫声的晚上，子影时常会跑到我床上和墙壁一起挤我，说一些听起来就像放电影一样的画面。
　　那个时候是属于流星雨的节日。
　　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次，和寝室的兄弟们在宿舍前坪看流星雨，听女生尖叫的那个晚上。我们买来许久不喝的葡萄酒，想灌醉已经麻木的生活。
　　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边看天。
　　流星飞过，我并不许愿。我用流星雨带来的本身就是一种美我没有什么其他奢望的理由麻痹自己，掩饰想不到任何愿望的尴尬。
　　这种尴尬充斥着整个大学生活。
　　我看见子影一副虔诚的样子，许了很多愿，至少有一个，我能知道是什么。
　　我说，子影，你在想那个女孩吧。
　　子影看着我笑。
　　我说，子影，你应该告诉她的。
　　什么？子影扯着嗓子朝我大叫。他故意装傻。
　　大家都好兴奋，喧闹声很大。
　　晚上的风有些凉，不过我觉得鼻梁上正冒着汗珠。
　　草坪那边有人不知从哪弄来烟火，拿在手上放，光亮跟着人飞舞。
　　你这个大傻瓜！我用双手摁在子影脑袋上使劲抓乱他的头发这样说，然后掉头就跑。我钻到放烟火的人群里，咿呀呀地乱叫，不顾烟火是否落到身上。
　　子影在后面追我，我觉得那些烟火在我的眼角，也像流星一样飞过。
　　子影并没有向我说的那样，把他想说的东西告诉那个女孩。
　　他只是注视，单纯地并不想去改变地注视，只到新学期的开始。

　　大二下学期的课程出人意料的少，于是时间就理所当然的多，多到我们有时能够看到时间的流动，然后躺在床上一点一点地细数。
　　开学不久的一天，子影回到宿舍难得兴奋地扑到床头，拉着我要我猜在社团里他遇见谁了。他说他遇见那个女孩了，是他们社长把她领到他面前的，他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那个女孩站在那看着他微笑，然后介绍自己说她叫冉薇。
　　那天下午的那个女孩，冉薇，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子影笑得灿烂，是没有用保鲜袋好好收藏起来的那种笑容。
　　他说要我下次陪他参加社团的活动，冉薇会去。
　　我当然会去。他们社团的招牌活动——新学期的演讲。主角是新社员，当然，某些天真可爱童心未泯的老社员也是不会排除的。上台演讲的人要给大家介绍一些特殊的有个性的有着某些故事的建筑，名义上说是借此让大家认识一下新社员增进社员之间的友谊之类，不过对于我，正好顺便瞄瞄美女。
　　“在捷克，离大家熟悉的首都布拉格东部66公里的古城库特纳霍拉，有一座人骨教堂。这座教堂从外表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它的内部，所有的天花板，墙壁，挂满了用人骨串成的装饰品，据说总共使用了4万多具人骨。13世纪的seldec地区修道院长亨利，衔波希米亚国王奥克塔文二世之命，前往圣地耶路撒冷，把带回来的一把泥土撒在教堂周围的墓园里。认为埋骨于圣土就可上天堂的信念，吸引了波希米亚地区，甚至中欧富豪纷纷将此地视为身后最佳福地，seldec因而远近驰名。后来的黑死病、胡斯战争造成了大量的死亡，墓园的规模也因此扩大。据我在网上查到的资料说，在1369年，一次瘟疫使3万人丧生，尸骨遍地，因此教堂当局决定用未葬的尸骨装饰教堂，想以此赞美生命的可贵，警醒人们珍爱生命……”
　　就是这样，我第一次从冉薇这里听说了人骨教堂。
　　我曾经问过冉薇，她当时怎么会提到这个教堂。
　　那是学校旁边的河水干涸的季节。
　　一种像芦苇的植物在裸露的河底滋生。我们一群人来到那里，在河堤上朝对岸大叫，在像芦苇的植物丛里穿梭，把植物摘下来捧在手里，肆意地拍照，最后躺在河堤的草坪上看天。
　　我已经记不得我们是怎样那话题引到那个上面的。
　　我说，冉薇，你上次提到的那个人骨教堂真是很有意思。
　　她说，他们都说很恐怖。
　　我说恐怖还好，可能亲眼看到会比较震撼一些。
　　她说是啊，真想有机会能去看看，那种感觉一定很神奇。
　　大家在一旁起哄说要带上他们，子影那个时候在干什么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我看见冉薇闭上了眼睛，不再说什么，发丝在额头飞舞。
　　等大家安静下来，她突然说，原来闭上眼睛眼前也未必是完全的黑暗，对着太阳，仔细看，会发现眼前有大片大片的红色。
　　大家学她闭眼，她却伸直左手，掌心朝天，放在眼前。
　　后来我知道，她最后一个动作的意思是——
　　明净的蓝天，白云是否伸手可摘？

　　我知道冉薇是个很棒的女孩，尽管我们接触的机会屈指可数。
　　我以为以子影不错的外表，事情会进展顺利。
　　我错了。很长一断时间之后我问子影情况，他对我晃脑袋。
　　他说，在冉薇面前他不是他自己，他没有办法顺利地表达自己。
　　这是他自己的事，谁也帮不了他，包括时间。
　　大四圣诞节，子影说他要鼓起勇气在送给冉薇的贺卡里面向她表白。
　　可是后来他带着贺卡回来了，他告诉我，冉薇要出国了。
　　毫无征兆出现的冉薇又要毫无征兆地离去。
　　子影说既然她要走了，那就让她走吧。
　　不久之后她就飞去地球的另一边，带走了一些东西。子影和我留在原来的城市，分别找寻自己的工作，找寻自己的未来。
　　直到时间过去，过去的梦想真的只是成了梦想。

　　毕业在宿舍整理东西的时候，从桌子夹缝里掉出一张卡片，打开是子影的笔迹：

　　我不会让灵感
　　就这么逃走
　　倘若文字不能说明一切
　　那么
　　让时间
　　使其成为经典

　　我的心情是一首诗
　　你是否愿作我唯一的读者

　　现在我都有点想这个可爱的女孩了，当时她离去地那么匆忙。
　　我问电话那端的子影有没有冉薇的消息。
　　他说没有，很久没联系了。
　　这小子还是老样子，不善于表达自己。
　　一切都完蛋了。
　　故事很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