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前溪岸

3、第三章

　　或许，有些人的一生，注定像戏剧，台前光彩四射，幕后人仰马翻，昨夜烈火烹油，今朝人走茶凉，她一次次披挂上阵，供万众观瞻。
　　1998年，51岁的赵海祥忽然恋上19岁的红塔山收银员，簪着红头绳的女孩咯咯笑，绕着货架追打老板。那笑声，像一把明晃晃的日光，旖旎的，清脆的，从沿街店铺，一路洒进密不透风的库房。
　　有人说，这是赵海祥的老毛病犯了。也有人说，这是金小凤的现世报到了。次年开春，柳枝吐絮时分，那个脆生生的湘妹子便挺着大肚子坐镇2号门市部。她的身边多了一位四十出头的妇女，母女俩一色的俏丽瓜子脸，四只丹凤眼紧盯着进出顾客，头挨着头，嘀嘀咕咕说浏阳话。
　　那一年，前溪岸的街市依旧繁华，104国道依旧喧嚣，海祥烟行依旧宾客盈门，半百之年的小凤依旧描眉涂腮，然而，妆容再好，怎敌青春年少？数场噼里啪啦的内战后，某天傍晚，邻居们听到哐当一声巨响，小凤披头散发，把一箱衣物扔进后备箱，绝尘而去。她回了娘家，从此，再也没有踏进赵家大门。
　　那场变故，在街头巷尾，至少留下了五种版本的解读。
　　有人说，她输于色。年老色衰，色衰爱弛，露水姻缘的下场莫不如此。
　　有人说，她输于德。当初她见利忘义，二话不说蹬了老实巴交的陶根才，如今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也该她金小凤触霉头了。
　　有人说，她输于财。小凤挣钱太狠，管钱死紧，老赵冷眼旁观，早起了戒心，此番，不过以纳新之名行夺权之实。
　　有人说，她输于子嗣。一个连人民医院的门都摸不着的黄毛丫头动摇了赵氏根基？笑话！赵老板岂是怜香惜玉的主，他早拿到了妇科专家的权威鉴定，说这一胎稳保是男娃，这才买了一对周大福金镯，让那位小自己一轮的准岳母登堂入室。
　　还有人说，她输于命。你金小凤本是杨花的命，怎能一从良，就指望绿树成荫子满枝，从此享上杏花的福？
　　那些形形色色的揣测或评论，不乏证据，亦不乏理论支持。舆论的利器一剑封喉，将一位风流女子的命运盖棺定论，载入史册。那一年，我18岁，满怀热情，脑海中充满正义与理想的荣光。我和家乡的父老们一致认为，属于金小凤的那曲弦歌终于消歇。那一年，她的养父母新添了病容。两位老人好不容易抬起头堂堂正正做人，如今，又不得不低眉顺眼闭门谢客。那一年，她的长女在镇上开照相馆，生意红火，年华方好，踏破门槛的媒婆却一夜间消匿不见。她的再次离婚像一记嘹亮警报，惊醒了那些一时惑于皮相的有志青年。那一年，她女儿的父亲、那独居了五年的前夫寻上门来，试探着，说，小凤，你看，要不还是咱俩凑合着过？那一年，即便在前溪岸这片充满奇迹的热土上，也没有人预见到，50岁那年，金小凤的人生拉开了另一重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