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子夜》空头支票

3、第三章

　　春日的晚间透着寒意，幸村精市站在玻璃窗前，若有所思地眺望暗沉的天空。白天在加护病房前的遭遇让他转院后躁动的心愈加不安。他甚至怀疑，将网球视作生命的自己，如何能承受得住中岛教授未曾说出口的残酷真相！

　　深吸一口气，他猛地抬手拉开玻璃窗，挟着凛冽寒意的夜风毫不留情地迎面扑过来，瞬间吹乱了他额头微卷的发丝，带走了他脸上仅剩的一点温情。

　　忽然，一道浅白色的身影，伴着微弱的月光，凭空出现在楼底下空荡荡的庭院里，如同春日的粉蝶挥动轻盈的翅膀，姿态曼妙地绕着庭院里据说有百年历史的樱花翩翩起舞。

　　‘是她！’幸村精市惊愕地瞪大双眼，原本住在加护病房，如今搬到他隔壁，名字叫浅野爱的少女。但他随即推翻了认定，‘不对。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依靠自身敏锐的直觉，他作出保守的结论。

　　虽是惊鸿一瞥，但浅野爱如同镜子一般冰冷的眸光，却给这名性情理智的少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与其说幸村精市震惊少女拥有明镜般的双眼，不如说他害怕的是少女幽深的瞳孔深处倒映着的自己。

　　这时，原本围绕着樱花树跳舞的浅白色身影，突然间随风漂浮而起，并冲着幸村精市伫立的方向快速移动过去。一眨眼的功夫，她已飘立在他的面前，歪着漂亮的小脸蛋，伸出在月光反射下莹白如玉的右手：“幸村君，我们一起去赏樱花吧？”

　　“欸！”一声惊呼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望着近在咫尺穿着白色和服，系着鲜红色蝴蝶结腰带的小女孩，幸村精市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更令他心惊胆颤的是，不管他的回答与否，这名不知是人还是鬼的小女孩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嘻嘻，好久没人陪人家玩了呢。还是幸村君比较好。人家刚才去找你隔壁的小爱玩。可她睬都不睬我一下。好过分啊！人家一直都一个人玩。这里的人虽然多，但他们都看不见我，也不能陪我玩。好高兴哦，幸村君和小爱都能看到我呢。以后，我可以每天晚上来找你们玩了……哦，幸村君，我叫龙宫梨花。你可以叫我梨花。”

　　龙宫梨花表情快乐地牵住幸村冰冷的手，拉着他往病房大楼底下的百年樱花树飞去。

　　如针般的刺骨寒意沿着俩人相握的手密密麻麻地扎进幸村精市的掌心，并融入温热的血管，顺着血液的流动逐渐向上攀沿侵蚀。不到一分钟，幸村就感觉到从左手腕到肩胛处的臂膀，仿佛跟冷冻库里刚拿出来的冻肉般僵硬麻木。

　　他想要挣脱龙宫梨花牵住他手腕的手，但手脚压根就不听他指挥。幸村精市死死咬住下唇，意图借由身体的痛楚来唤醒渐渐沉迷的意志，他怒睁的双眼紧紧逼视抓着他不放的小女孩。看着她像一只寻找同伴的小鸟似的雀跃地拉着自己走进位于地狱的深渊。

　　身体不受控制地跟着龙宫梨花落到怒放中的百年樱花下，幸村精市一眼瞥见悄然静立在树下，额头缠绕着白色纱布的浅野爱。望着眼眸冰冷的她，一股剧烈的屈辱和羞耻感向他猛然侵袭过来。不论出自什么样的心理原因，他都不想她见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仿佛正是因为浅野爱的存在，反而映衬出他内心的悲怆。

　　“小爱，小爱，我们一起玩吧。我们一起玩吧。”

　　龙宫梨花一见到早先被她牵下来的浅野爱，急忙松开拉着幸村的手，一脸兴高采烈地飞扑上去，没想浅野爱身形稍晃，便躲过了她粘人的动作。

　　“滚！”

　　浅野爱冰冷的声音犹如冬天飘落的雪花，轻盈中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沉重。

　　为什么她还活着？为什么婆婆要送妈妈离开？为什么要送她去京都？为什么……一个又一个为什么涌上她空虚的心灵，勾起她深埋在心底里的恐惧。她讨厌和陌生人待在一起。尤其是这种死了将近百年，心中充满怨恨，却装出一副天真烂漫模样的女鬼。明明死的时候是那般的痛苦。

　　拥有回溯过去能力的浅野爱很清楚地看清龙宫梨花身上缠绕的恶毒怨念。那些恶念就同一条条隐藏在暗处吐着红信子的毒蛇，虎视眈眈地觊觎着别人的灵魂，只要你的心神稍乱，它们便会像吸血的蚂蝗一样一滴不剩地吞噬掉你整个魂魄。

　　“小爱，我们一起玩吧。小爱，你陪我一起去玩吧。”

　　龙宫梨花丝毫不畏惧浅野爱冷淡的态度，依旧不依不饶地缠着她不放。痴缠了许久，见浅野爱始终不为所动，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将主意打到因寒意侵蚀浑身发抖，脸色发青的幸村精市身上。

　　“幸村君，你跟小爱说，让她陪我玩吧。幸村君，拜托你了。”龙宫梨花漂亮的小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她两只小手拽住幸村的胳膊，嘴角一弯，一道阴冷恶毒的光芒飞快地从她的眸底忽闪而过。

　　幸村精市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便失去重心向站在樱花树底下的浅野爱撞击过去。他眼神急躁地看着沉浸在思绪的少女，想要出声警告让她快点躲开，但干得起火的嗓子眼里像是被人用棉花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眼看就要撞上去了，幸村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不忍目睹悲剧发生的一瞬间。

　　这一刻，他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脑子里只顾着浅野爱的安危。或许是因为从小受的教育关系。使他到最后一秒，仍旧坚持男生保护女生是天经地义的信念。

　　心神一阵恍惚，清冷的竹叶香扑入鼻中，属于少女柔软的手臂在惨剧发生的刹那牵制住他不受控制的身体。紧跟着，只听过一次便印在脑子里恍若雪花飘落般的嗓音再次响起。

　　“滚！”

　　依然是很不淑女，极其男性化的滚字。但落到惊魂未定的幸村精市耳中，却同最美妙的清心咒般令人沉醉。

　　他深吸一口萦绕在鼻间的竹叶清香，闪烁着奇异光彩的双眼盯住少女浅蓝色的身影不动。很不可思议的力量！他用力握了握方才被龙宫梨花身上的怨念侵蚀过的左臂，惊喜地发现手臂已经能够活动自如。

　　“小爱，为什么不肯陪我玩呢？要知道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小爱。既然你不肯陪我玩，那我只好把你们两个永远地留在这里陪我玩了。”

　　龙宫梨花漂亮的小脸蛋上露出甜美可人的笑容，闪耀着血红色光芒的双眸里布满与之相反的残忍杀意。看来，浅野爱的不合作态度彻底惹怒了还想继续演戏下去的她。使她不顾一切的暴露出真实面目。

　　“滚！”

　　看都没看一眼，浅野爱从头至尾只用一个词语打发怨念缠身的龙宫梨花。即使她明知道这只百年的女鬼身上累积的怨念很强大，强大得足以驱使整个医院里的鬼魂来与她战斗。

　　“哈哈……”龙宫梨花不怒反笑，甩甩和服的袖子，顽皮地跳到开满樱花的老枝桠上，晃动着一双娇小可爱的赤足。“小爱，我就喜欢小爱冷冰冰的样子。真的好喜欢啊！”

　　她湿漉漉的眸子里弥漫起一股压抑深沉的悲伤。嘴里欢快地说着喜欢，看向浅野爱和幸村精市的眼神却愈加狠戾无情。仿佛一只咆哮爪子的野兽，随时随地都会扑上来撕裂俩人的身体，啃噬他们的灵魂。

　　“怎么办呢？我真的好舍不得放小爱离开。”

　　听着龙宫梨花幽幽地叹息，幸村精市猛然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轻轻挪动步子想要离浅野爱近一些。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离奇古怪的事，他的精神有些太过紧张，冥冥中他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声接着一声唱和着。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是一种徘徊在心底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感。

　　“愚蠢！”

　　终于浅野爱的嘴里吐出不是“滚”的词汇。她仰起颈子，冰冷的眸光越过坐在枝桠上的龙宫梨花，注视树梢上方被月光浸淫的樱花。渐渐地，她的眸子变得暖和起来，脸上的轮廓也显得格外柔和清丽，全身上下似乎都泛起一层宛若薄纱般的银色月光。

　　一只，两只，三只……忽闪着翅膀的蝴蝶从皎洁的月色中飞舞出来，它们成群结队地围绕在浅野爱的周围嬉戏玩耍，恍若梦境。

　　“父亲……”浅野爱伸出手，轻叹一声。

　　这些蝴蝶是父亲送的礼物吗？她的耳畔隐隐约约的听到它们在小声的私语。听着它们欢快的笑闹声，浅野爱的嘴角微微上浮。今晚收到很珍贵的礼物了呢！也许是收到了礼物令她心情感到愉悦。所以连带着她对龙宫梨花的态度也比之前稍稍缓和了些。

　　幸村精市出神地望着身前唯有在电影的高科技下才能见到的梦幻画面，心头恍若升起自己是在做梦的错觉！但下一秒，龙宫梨花尖锐地哭喊声，迅速将他从自我想象中拖了回来。

　　“小爱，我要你和幸村君永远留下来陪我！”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锐哭泣声陡然刺破人脆弱蝉翼的耳膜，撞击到人灵魂深处。

　　幸村瞪大双眼看着龙宫梨花从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全身爬满毒蛇面容可憎的女人。他心里想要在绝境中生存下去的念头愈加强烈。

　　活下去，他要活下去。无论处境如何糟糕，无论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也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