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沙行 清宫(上)》半夜心

21、狗熊敲门

　　“回福晋的话，后门到了！”前面驾车的老王扯了嗓子喊道。
　　景舒放下车帘子又转向我道：“唉，刚才那事我也是有责任的，要是……”
　　这一路上她就不停地道歉，弄得我哭笑不得，所以我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道：“Okey，K，Stop here！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可如果没碰上那个热心的二等侍卫的话……一想起来就觉得后怕。”说着她用手轻抚胸口。
　　临下车，她还加了一句：“要是小十四问起来了…… 算了……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主子……”先下车的紫陌背对着我怯生生地唤了声。我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长史查郎阿和顺儿正在门口恭身提灯，隐隐闪烁的烛光映在身披大麾的十四身上，见我有些勉强地下车他就快步走来。
　　景舒与他寒暄一番后便紧着回她的四贝勒府了。
　　“怎么这么久？你明知道我不习惯等人还要硬磨我。”他以一种抱怨的口气对我说。
　　“我有叫你等我了吗？明明是你自作多情，还……”我马上意识到再这样说下去十四的脸迟早会被气成绿色儿的，所以忙改口道：“嗯哼，那个，呃，我头一次去前门大街，遇上了不少新鲜玩意儿所以就有些乐不思蜀了。”因为脚踝疼得厉害我只能勉强地扯出个笑脸。
　　“头一次？说笑话吧你！你还是不是北京人啊？”说着就要拉我回去。
　　“哎呦！”我忍不住叫了声，直觉告诉我这不是单纯的崴脚而是肌腱拉伤，以前只是常看到球员们频繁受这种伤却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有幸”。
　　“怎么了你？是我的缘故吗？”十四摸不清情况只是干着急，紫陌在一旁欠身道：“奴婢该死，是奴婢照顾不周才让主子脚崴了，还求爷责罚。”
　　十四也许是碍着我的面子没发落她，只是柔声问：“能走吗？”我实话实说：“有些勉强，不过……”没等我说完，他已把我抱起，在那一瞬间，我的手背无意地滑过他的脸侧，感觉有些冰凉，就又忍不住摸了摸，结果依然如此，于是干脆用手心焐着问：“等了多久了？”他一面走着一面淡淡道：“约摸半个时辰，不过这点冷我还是捱得住的，在四九天里被皇阿玛罚跪两个时辰也是有过的。”刚听完挺为他的“悲惨”遭遇唏嘘的，不过很快我就醒过味儿来，原来狡诈如十四，他是拿等我一事和罚跪类比啊！
　　我便收回手赌气道：“大冬天儿的，穿戴重，你十四爷抱着就不怕累吗！”他倒是似笑非笑凝视着我道：“福晋大人‘勉强’走回去就不怕疼吗？”
　　我知道自己被他将了一军也就只好忍气吞声地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心里直后悔刚才应该狠狠地拧他的脸而不是关切地焐着……
　　查郎阿在前提灯照着路，紫陌和顺儿在我们身后默不作声的跟着。他抱着我穿了两三个耳门，但在过一个东西穿堂时迎面碰上了侧福晋身边的三等丫头小环。小丫头哆哆嗦嗦地福身请安，却没有即时让道，十四被她这么挡着进又不是退又不是，有些不耐烦，这时查郎阿大声喝道：“瞎了眼的奴才！杵在这儿作什么？还不起开！”那可怜的小丫头这才哆嗦着偷窥了我一眼而后快速地低下头颤颤道：“侧……侧福晋打发奴婢来问，爷今儿晚上歇……歇哪儿。”这话说到最后声音就越发的微不可闻了。可是我突然觉得有些蹊跷，这“差使”一直都是她身边的二等丫头小月担着的，怎么今儿换了人了？
　　出我意料的是十四却没拿正眼瞧她，只顾径自向前走，小丫头眼看着就要撞上自己个儿了，忙惶惶地退到一边，可眼里却是巴巴儿的等十四的回音。又走了几步，十四紧了紧抱我的手，道：“你们都仔细听着，在这府里，爷自个儿的事儿用不着旁人打听！”说完，他加快了步伐，这其中有些难以言寓的坚决和果断。
　　“嗻！（是！）”过了好半晌，他们的声音才响起。
　　十四停下来又加了句：“紫陌跟来，其余的都各自散了吧。”
　　我有些奇怪，他不是挺喜欢那位主子的吗？怎么这会子倒有些……哼，八成是在演戏给我看，毕竟她先于我走入十四的生活，又为他生了长子，怎么看都觉得是自己的不对了，这要是放在现代，我岂不成了传说中的“第三者”了？
　　“只你是个例外。”正胡思乱想着，十四看着我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什么“例外”？我只是木木的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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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实圆整的大橡木盆，温度恰好的浴水再加上袅袅熏香缱绻盘旋，这便是传说中的“香汤沐浴”了。如果不亲自尝试一下恐怕真的会被那些影视剧集给误导了，其实古人沐浴的时候根本就不放什么香花嫩草的。沐浴大致就俩作用，一是一种隆重的仪式表示对某一图腾或偶像的至高无上的敬意，二才轮到一般人的祛寒解乏。洗到爽时我才“良心”发现，啧啧啧，这水瓶座的男生果真是名不虚传的好啊！反正我一回屋，就是一炕桌的好菜，在里面居然还发现了我最爱的意大利美食——海鲜蕃茄披萨，我记得我只给他介绍了一次，没想到他还真让厨子仿着做出来了。还有便是这“香汤沐浴”了。
　　“呀！”眼尖的紫陌低叫了声，“主子您胳膊这儿是怎么了？青了好一块呢！”现在仍是蜡烛照明时代，觑了眼也看不大清，倒是用手一碰，呵！还真疼！那醉鬼流氓下手倒真狠！下回再让我撞见非踹飞了他不可！
　　紫陌边帮我擦洗伤处边说起：“主子，待会儿让奴婢给您上些清热化淤的药膏，保准管用！”听她这么一说我只想笑，不就是块青肿吗？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外伤，即使不碰它过了个把星期的也就见好了，于是笑说：“我可没那么金贵的，你的那些药膏留着自己用吧，以后要是还如此马虎行事，那些个药膏也就可派上用场了。”紫陌忙朝着地面啐了两口：“呸！呸！”接着又双手合十祷告道：“天王老爷各路神仙可别听信我家主子的晦气话，不作信！不作信！”
　　瞧她这副可笑的样儿我不禁莞尔。
　　正在这当口儿，听到外面有个细软的声音要“求进”，隔着茫茫水雾看去，暖阁的帘子打开，进来的是我屋里的三等丫头雪柔，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纤弱的女孩子，按照等级她不能近我身传话，只是远远的站在帘口稳稳地福身请安方道：“爷打发奴婢来传话，说是叫紫陌姐姐出去回话。奴婢这便是来替姐姐的差使的。”
　　“主子……”紫陌有些哆嗦，我笑瞅了她一眼交代道：“爷若是问起那件事，你就照实回他。你也不必担心什么天王老爷的报应，爷要是真罚你‘失职’之罪，我会替你说情的。”
　　小丫头磨蹭着打了帘子出去了。沐浴了半个多时辰要是还不知道收摊，皮肤怕是会泡成个干海带的模样了，所以我打算见好就收。雪柔来了也只要伺候我穿衣就行了。这小丫头手脚很是麻利儿，就是在不经意间看了我一眼后就两腮飞红，可巧了，今天救我的那个二等侍卫也是这样子，他那样子倒是吓得我都不敢跟他再说什么了……难道我在他们眼里长相古怪？为什么只有十四敢肆无忌惮地上下瞧我？
　　待扣上中衣的最后一个排扣，我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热被窝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在等紫陌那边的消息，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没有哪个男人会容忍别人当街调戏己妻，何况我又是个皇帝亲赐的皇子福晋……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仔细辨认发现不是花盆底的声音而是——靴子！
　　“完了！”那一瞬间脑子里只会重复这两个字，事实上我从不怕他，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氛围和他独处，我隐约能闻出“绝望”的气息。
　　俩人有些可笑地盯着对方看着，可能是五分钟？一刻钟？或者更长？！我已经被他看得有些麻木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瞪他还是在嗔他，总之是败下阵来，暗发毒誓永远不去和他比眼力。
　　“尊敬的先生！很荣幸见到您！”我几乎是本能的脱口而出。以前也会在派对上遇到这种尴尬的情况，所以每次我都会用这句话很礼貌的提醒对方，而那些优雅的男士总会很快回过神来并说着诸如“我也是，美丽的女士！”这样礼节性的套话，可是这次的提醒根本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基本上被十四生吞了。
　　我开始反思也许是自己的形象出了问题，把十四吓到了？没有镜子，我只能想象了，披头散发，面红耳赤，紧裹被褥，会不会正贼头贼脑地想找地洞钻进去？不，不，我快要被逼疯了。于是，我一把甩开被褥“腾”的站起来又使劲抽了床壁上的利剑“唰”的一声直指向他，几乎有些失态地咆哮道：“你究竟想怎样？！”
　　“哈哈哈！”谁知他竟大笑了出来，笑得我汗毛直竖。指着他的剑也被他笑哆嗦了。
　　“好！好啊！难怪爷们儿见了你就都喜欢呢！不过今后我还真要多张着点儿神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紫陌那丫头都跟他嚼了些什么啊？听起来怪邪乎的。
　　“怎么着？你还当真要跟我干上一干？”他只微笑着伸出俩指便轻易地拨开了我的剑，一撩摆子，脱了靴子就盘腿坐在床上离我很近的地方。出于女人自我保护的本能，我又裹紧了被褥直挺挺地与他对坐。十四见我如此严阵以待竟然轻蔑地歪嘴一笑，然后有些慵懒地歪着身子痞痞地冲我挑眉道：“众皇子中爷的剑法是唯一得皇阿玛亲授的，你若不服，不妨一试。我就坐在这儿不动，保准两式之内必能抢下你的剑来。”
　　“别……别，别介啊！容我再，再练几日，哦不，几，几年！”等我费了好大劲说完之后便长长地舒了口气，我就这么怕他吗？居然还，还结巴了！真是狗，狗，狗熊敲门——熊到家了！
　　“过来！”十四又低声说道，我强自镇定地看过去——他正随意地把玩着药膏盒儿，不住的抛上去，接住，抛上去再接住……嗑哒的嗑哒的响着，而他眼里全是笑意。
　　“啊？”十四爷，皇十四子，或者是十四阿哥，我，我真的是好怕！我纳闷着这十四怎么会突然变得让我有些招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