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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宜其室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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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久,展崎可以自己下床行走了,这一冬也到了最寒冷的时期。
马蓦差不多天天来探他,家丹放他进来,只是不说话,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腊月的天,北风肆虐,马蓦顶着雪花来瞧展崎,展崎坐在那里听他说军中事务,马蓦笑道“刘田如今天天缩在帐中不出来,他在自家暖屋里呆惯了,不敢在这寒风里活动,偏偏高远那家伙天天要带他出来视察将士们的训练,他是敢怒不敢言,不知道多受罪呢!”展崎笑道“高副将合适也这样促狭了?”马蓦就着这茬顺便道“你不在二十多天,不知道大家多想念你呢,只是怕你在兵种烦恼,都不便来看,你如今既然行的路,不如隔三差五去帐中看看兄弟们。”
展崎笑笑,才要答应,偏偏来倒茶的家丹听到二人谈话,踹门而入,怒冲冲盯着马蓦道“我哥哥还没好呢,不能去!”展崎沉了脸佯怒道“家丹不要无理!”家丹看一眼展崎脸色,见他怒了,自己也恼了,茶杯茶盏哐一声扔地上摔门而出,展崎瞥一眼满脸紧张地马蓦,由不得笑出声来。马蓦瞪他一眼“你小子幸灾乐祸吧!”说着起身追了出去。
展崎自个儿在屋里促狭地笑着。
家丹看了展崎脸色由不得委屈,一路只管边哭边跑,哪里料到马蓦已跑在前面挡住她的路,不妨一头撞过去,马蓦笑着看她一脸疑惑,笑道“这么冷的天还哭,眼泪都冻成冰棍了!”说着伸手去擦她眼泪。家丹一扭头躲过,骂道“谁要你假慈悲!还不让开!”
“家丹你听我说,你哥哥、、、、、、”马蓦敛了笑脸解释道。
“我知道我哥哥犯了错,犯了错你说他一顿,他改了就是,再说那也不是我哥哥的错!”
“军中是有规矩的,但凡说两句过得去,我还打他做什么?”
“有规矩有规矩,你就是打他一顿,也不过警戒他不要再犯的意思,那里有你这样下死手的!倘或我哥哥被打出个毛病来,你又得什么好处!再讲规矩,那害哥哥的人,你怎的一板子都没打!”
“凡事是讲证据的,当时说口说无凭,你知道、、、、、、”
“就是没有证据才要你们查证清楚的,事事都证据确凿还要你们这些长官做什么!你不过就是贪慕虚名,骗得过我那傻哥哥,骗不过我!你给我让开!”
马蓦急道“我不是!当时换成是你,你也会那么做的,这其中的厉害你不明白!”
“哼,你就知道胡弄我哥哥!我是不明白,我只知道如果是我,我打的人就是那个害人的刘督监!让开!”
马蓦叹口气,侧身让她过去,家丹一仰头,像骄傲的斗士一样从他身边走过,马蓦心下着急懊恼,不由自主伸手拽住就要走过的家丹的手腕道“家丹,我不是!不是贪慕虚荣。”家丹蹙眉盯着他,马蓦一看家丹的满脸怒气,叹口气松了手放她离开。
马蓦正在垂首叹息,忽听得背后一声笑声,却是展崎揶揄笑着看他。马蓦被他兄妹弄得哭笑不得,叹口气摇摇头,准备离开。
展崎上来道“留下吃饭,落雪说饭就好了,这么冷的天,吃了暖暖再走。”说着拽了马蓦去吃饭。
落雪不一时端上饭菜来,展崎的屋子里生的火盆旺,屋里温暖如春,一行五个人,加上展崎门子马蓦带来的士兵,排了两桌吃饭,马蓦一看眼前饭菜奇道“这般冬天,你家里哪里来的绿蒜苗?”展崎笑道“外头冷,家里暖和,落雪在盆里栽了些,还没长大好,你来了就忍不住拿来招待你了!”“额,这般甚好,我去给我帐中也栽点。”展崎笑道“种了生吃么?”马蓦尴尬道“又不是不能生吃!”家丹听得哥哥的话,不由扑哧一笑,马蓦见家丹一笑,自己不由也笑了,问道“是可以生吃,不是么?”
展崎也是闲不住的人,既然可以行走,少不得去营中去。第一天便看见高原带着瑟缩在髦里的刘田在哨岗上看三军操练,展崎心里一暖,不由笑出来。
腊月虽寒却短,到得中旬,城里人家已经开始准备过年的物事,按规矩,马蓦他们是可以轮流休假的,只是将士们来自各处,没法短期内回家,休不休假其实一样罢了。
刘田不过来着苦寒之地两月任期,赶上过年,他只推病提前回了京,不止高远展崎马蓦高兴,全军送霉神一样送走了他,心里都松了口气。
年关将近,以往的规矩都是马蓦和几个副将轮流去展崎家过年,剩余的弄几瓶酒,多办些伙食让士兵们轮流过个年,不能全喝醉了,防守是必须的。
每当此时家丹和母亲是家里最忙的,好在今年有了落雪,事事帮备在小,大多事倒都是她主手,家丹都闲了下来,有功夫做做针线了。
落雪前些日子栽的蒜苗又长了出来,成了寒冬的宴席里罕见的绿色。
头一天来家里的是马蓦高远一帮人,家丹都见惯了,并不避着,落雪倒是没这个意识,忙的像店小二似的端茶倒酒,添饭送菜,高远对这么个人的到来显然是很疑惑,悄声问道“这是?弟妹?还是、、、、、、”马蓦笑道“妹妹就是,省了弟字,之前去易翠堂的时候带来的!”高远差点笑喷了酒,低声道“只怕易翠堂的姑娘们个个都盼着咱展副将呢,去一次就赎出来!不过他哪来的那么多钱,俸禄粮饷还逢年过节分我们一般半,又得自己过日子、、、、、、”“十五两银子,他出不起么!”高远显然对这个价目表示怀疑,好歹是易翠堂的姑娘,易翠堂在他们眼里就是销金库。
落雪端来酒菜,看他二人神色,自知是对自己评头论足,不以为意的笑笑,放了酒菜继续忙自己的。
年关即过,天变得稍稍暖和些,家里的忙碌也稍停些,家丹开始给母亲和哥哥缝制夹衫,落雪清洗了家里的所有衣物床单,倒跟着家丹做做针线,家丹看落雪缺衣少穿,换来换去不过就那么几件衣服,暗地里给她也添几件新的衣物。哥哥的银子多半在她手里,她持家已惯,分配家事已是轻车熟路了。
落雪看天晴好,打墙边搬来几块石头,垒个小园子,方方正正,略一筹划,心里暗自高兴。携了家丹到城外农地里“偷来”些肥土放进去,只等着立春左右,大地消融了。便要种些菜蔬。
展崎偶得了闲转到后院便见落雪灰头土脸,尽在作弄她的小园子,展崎轻咳一声道“这是做什么?”
落雪回头看见展崎,粲然笑道“种地啊!”落雪本事无心之说,倒勾起展崎回想,思集当日在易翠堂的情景,不禁笑道“当时不过随口一说,也不是诚心欺瞒与你。”
“当时?哦,易翠堂的事啊!我也不是为着那个的,我想农人种得,我们自家也种得,这点园子只要种的好,我们五个人倒是够吃的!”落雪手下不停,随口说道。
“哎,对了,我听得他们叫你展副将,你是姓展,名什么?”落雪回头问道。
展崎愣愣,道“单字名崎。”心下叹息,同在屋檐下少说两月,她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展崎。”落雪慢慢念道,“那家丹便是展家丹?”
展崎依着后院的树干站着,道“你不曾问家丹么?”
“不曾。”
“家丹原是婶婶的女儿,她母亲洛李氏养我与危难之时,后来便视之如亲了,家丹姓洛,父亲早年亡故了。”
“恩。原是如此。一直以来我还糊涂呢!”落雪说着,整平了园里的土,笑道“这块地,春种一次,秋种一次,冬日里在屋里多种点菜蔬,我们一年四季都不用出去买菜吃了。”
展崎笑笑,有句话问你。落雪笑盈盈回过头来,看着他,示意他问。
“恩,家里里里外外你都收拾的干净,怎的书房里的书不见你清理一次?”
“哦,你们读书人不就最忌讳别人乱放你们的书了么,我看那书虽乱你倒也习惯了,给你清的整齐了,只怕你还找不到呢!”
“谁告诉你说我们读书人最忌讳别人动我们的书?”
“这个、、、、、、原是自己想的。”落雪笑笑,终是低下了头。
“倒也不是这么说,只是少的时间去看,便随手放了,改天清一清也是好的。还有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叫‘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落雪抬头笑笑“我早便说过,这些诗词歌赋,我一律不懂得!”
“不懂也罢。”展崎自嘲般摇摇头,心下想,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酸文假醋了。
立春前夕,家丹的衣服赶了出来,落雪两件新衣,展崎两件,母亲一件。落雪也缝得一双鞋子,却是拿家丹用下的碎布头制的,为了使那缝合的线脚看起来不那么那么难看,她特地在鞋面上再缝了几道,看起来不过是为了使鞋子乃穿些,才缝上的线。展崎接在手里笑道“你怎知我穿多大的鞋码,自己没得鞋穿倒顾起我来了!”落雪轻轻一笑“你走在雪地里的脚印,量一量就知道了。我自己鞋还可以穿,穿不得的时候不是还有家丹操心么?”家丹贫道“呸,谁管你!”“不管我怎的做了新衣给我?”家丹笑骂道“怕你不乐意了,不帮我干活才做的!”
展崎拿了自己的一套新衣交与马蓦,马蓦伸手接了,叹道“穿到你家叫家丹看见,指不定怎么说我呢!”
“那丫头就是那样,你真穿了,害怕她给你脱下来不成!”
马蓦笑道“那丫头,就是提到你的事就不讲理,展崎,女人不讲理的时候真是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比那些耍赖的兵油子还难对付。”
展崎看马蓦一脸严肃沉思的神情,心里笑到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