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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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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反正我就知道!
茂山眨眨眼,咬着下唇似乎在想什么,景天抬手双目一眨不眨的看着茂山,静静的等着。
茂山又看了看景天的手臂,然后低头,一口咬下,血肉相连,一股刺痛顿时从手臂传来,景天低着头定定看着茂山,嘴里两个字“茂茂”来来回回打转,却吐不出,茂茂,你真的回不来吗?
血一滴一滴的落下,打在地面,晕成刺眼的红褐,硬生生被人咬下肉,不是不痛,不是不苦,只是再痛再苦也没有此刻心上的苦痛。
忽然就想起了三年前,茂茂是用怎样的心情忍下了一点一寸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的痛楚,只一思,顿时痛了个透心凉。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些奇怪,茫然回神,看到茂山只是捧着他的手臂再没有动口,视线一直盯在他面上,一寸不移,仿似思虑。
“茂茂?”忍不住低低唤了声。
四目相对,却见茂山那铅灰色的眸子闪过伤郁死哀,眼底深处分明透露一丝期盼,竟死死压住,分毫不敢泄露。自重逢后,景天就发现了茂山的眼睛由之前的纯黑变成隔了层薄雾的铅灰,朦胧不清,眼下这样,心内激灵一动——难道茂茂他?
茂山傻笑着摇摇头,松开紧抓的手臂,看着巷子那头的车水马龙热闹,“老大,我想吃鸡屁股。”
“好,老大带你去吃,你要吃什么,玩什么老大都陪你。”景天想说句什么,却说不出来,想要问什么,又觉得问不问都一样,深深的看了茂山几眼,点头,一把拽过他的手臂,用力点头。
手势有些大,一松手,一动手,衣袖就落了下来,挡住那片腥红血色,虽然有些僵痛却顾不得,拉着茂山就往外走,踉跄几步,不以为意,继续跑向长安那间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因为路途不算远,只是绕了几条街就到了,一到,竟啪的拍桌,直接嚷道,“小二,给我们送上一大盆鸡屁股,记住,就要鸡屁股,其它不用。”
“看什么看,老子有钱,赶快给我上菜!”一般人来点菜哪有单点鸡屁股的,纵然什么鱼唇,鹅掌,鸡心都有人点过,但鸡屁股=_=小二一时懵住,景天看着周围窃窃私议几欲嗤笑的酒客们,冷哼一声,直接就把一迭银票甩出来。
反正他现在什么不多,就是钱最多,砸出来也能砸死几个人!
为了茂茂的喜欢,装一把又怎样。他能为茂茂做的,不多了。
茂山也坐了下来,不知怎的,景天似乎觉得他笑了,不是之前那样无知傻愣的笑,而是出于真心的微笑,一如当年。
接下来三日两人玩遍了整个长安,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说不尽的轻松写意愉快自然,茂山再无之前那样要求吃人,常常是看到什么有趣没见过的就凑上前,给什么吃什么,有什么吃什么,毫无挑剔。这样的情况反而让景天更加悲凉黯淡,只是脸上尤然不觉,依旧是一派嘻笑。
夜色深沉,灯光依旧灿烂,长安的繁华胜景不是只有白天,夜里一样的热闹,在各种灯光映照中,格外绚丽,茂山看了一眼景天,突然开口,“老大,我该走了。”景天眼睛还盯在一处炫丽的灯火那里,头也不抬,随意应了声,“等会,再看看,我们渝州可没这么华丽的灯笼啊,来一次长安,不看够本怎么行。”
半日不见有答,景天心里一凛,猛然回头,灯光中,茂山死死咬住下唇,血肉模糊,半个下巴几乎都是烂肉腥血,身边已经有人不住的皱眉嘟囔责怪不知何处杀猪之类的话。茂茂一直看着景天,眼里有着什么,似期盼似无奈似忿恨似痛苦又似乞求……
“茂茂……”景天静了片刻,没有二话,拉了茂山就往郊外走去,一路疾行,没有回头,直到来到郊外的林深叶茂处,再无旁人的地方,才停下脚步,然后手腕一抖,朝天空发了个信号。
两人无语相对,要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却堆积在心底深处,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只是来不及也顾不上,夜风拂过,只有叶子的簌簌声,不知过了多久,茂山咧嘴一笑,只是血肉模糊一片,看起来狰狞得恐怖,“老大,送我走吧,下辈子,我还可以跟你做兄弟吗?”
他吐字缓慢,一字一顿,轻缓低沉,仿佛乞求,仿佛盼望,每一字都让景天的脸色苍白几分,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伸手抱过去,紧紧的把茂山按在怀里,“茂茂,对不起,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到时,你做哥哥,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对不起,茂茂,我什么也做不了,老大没有本事保护你……你一定是上辈子欠了我,所以这一世明明你是哥哥却一直被我欺负被我打被我骂……若有来生,我一定会真正把你当哥哥,好好的陪你玩,陪你笑,陪你长大……我虽然说是你老大,一直说你做什么都有老大罩着你,不用担心……可是,这件事真的不行,吃人,真的不行……
所以,我只能送你走,茂茂,下辈子做我哥哥吧……
手腕一动,魔剑入体,只听茂山的闷声痛哼,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声音却再也听不见了,耳边眼前只有无边的血色漫天,及深深浅浅的阴影,手上的重量渐渐轻,面前的人影越来越单薄,很快,化为一阵烟尘,风一扬,什么也没剩下。
徐长卿等一众蜀山弟子看到信号匆匆赶来就看到景天静静的站在林子深处,虚空仿佛抱着一个人,手上魔剑仿佛刺在某个地方,双目呆呆看着不知何处,地上只有一些褐色的粉末。
“景兄弟……”徐长卿上前一步,克制住伸手揽抱住那几乎随风飘去的瘦削身影,轻轻的低唤,只怕一大声,就把人吓跑般。
仿佛从噩梦中醒来,景天呆了呆,回头,“白豆腐?”
“我在。”徐长卿又上前一步,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握剑的手指早已枯槁得看不出一丝肉感,只是短短数日,眼下是沉深得死寂灰烬,平静得如冰的淡漠,心中一股酸涩柔仄升起,仿佛三世之间也有某种感觉浮光掠影而过,哀恸悲喜,满满都沉寂在这样一个微风轻抚的夜里,再也看不清,分不明。
景天怔了怔,看着徐长卿覆在自己的手背,冰凉的早已感觉不到任何温度的肌肤突然有股热流涌入,半晌转开头,对着一旁的常胤开口,“常胤,我记得之前你说过,蜀山统管五湖四海,但凡人间的事无一不知无一不管,能不能帮我查一下自从邪剑仙死后,原本没有复活的人,现在过了三年又突然活过来的有多少,他们在哪里,有没有跟茂茂一样。”
惯来都是常交叉常交叉的乱叫,景天这时说起本名倒让常胤愣了愣,没有反应,呆了一呆,忙应下,“没问题,我回去蜀山就马上去查。”却又觉得好奇不解,甚至还因为当中提到的事有几分担忧,“你说原本没有复活的现在又活过来——他们会像茂山一样吗?”
景天笑了笑,抬起手咳了声,把血咳在袖里,看着地上的褐色粉末,“茂茂说,还有必平。”
这让众人又怔住了,难道说当中还有什么蹊跷吗?还想多问几句,景天却看着徐长卿笑了,“白豆腐……”一话未了,整个人向前倒去,就仿佛直接躺在徐长卿怀里一般,徐长卿心里一紧,眼神剧变,“景兄弟!景兄弟,你怎么了?!”触手冰凉,就连呼吸也浅薄得几乎没有,又惧又怕更是担心。咽了咽,哽声连唤不已。
这一突兀急变众人亦是一惊,常胤忙上前探脉,眼角抽了抽,面无表情看着担心的众人,叹道,“他睡着了。”
“……”
只怕是这几日的劳心劳力加上诡异事情连连变故,伤心伤身过度,一时撑不住才昏厥睡过去,众人无语,也有些喟叹,此间事已了,但又有他事迭起,因此分派人手,一部分继续在山下除妖,另几个则跟随景天徐长卿常胤等回蜀山,把这些事再细细与长老们商议。
见徐长卿浑然不觉指尖被魔剑割出的小伤口,只是担心的抱起景天,眉心紧皱,双眼紧紧盯着,御剑而去,常胤无声的叹了口气,若有所思,有些事,只怕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或许,也未必全然不好,只是,要到什么时候,这世间才有真正安详的一刻呢?
……
景天的这一昏睡,足足三天才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床前趴着熟悉的身影,徐长卿眼睑下是浓郁的暗色,不消看就知道他肯定一直陪在自己身旁,否则不会疲倦至此。心里一暖,更是一痛,这样的深情,他怎么舍得下,又怎么握得住,暗骂一句胡思乱想,却抵不过暖意未起就被尖锐的痛楚压下,刺痛,清醒。
这样的静静看着他的时间,还有多少?
到底是习于武学,被人这样一盯徐长卿立即醒来,“景兄弟,你醒了。”揉了揉还有些疲倦的眼,喜悦而担心,“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还是说……”
“我说白豆腐,你越来越婆妈啦,是不是当掌门以后训人多了,废话也就说习惯了。”景天故意伸了伸腰,懒洋洋打断那喋喋不休的关怀。徐长卿略感尴尬,看着景天起身,“呃,抱歉,我……”
“行啦行啦,少废话,对了,老子饿了,有什么好吃的端上来了吧,还有,那五个老头只怕有很多话要问我吧,快快,早点解决。”景天拍了拍徐长卿的肩,再次打断他的话。说着,首先走出房门,自己寻地去了。
屋外阳光灿烂,正是午时,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景天回头一笑,“好啦,走吧,白豆腐。”
吃喝完毕,蜀山的五位长老与常胤及一众长老首徒身份有些重要的都过来,之前的事已有众人七言八语的或详诉或简言说过,因此就没再问景天,毕竟茂山的事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道不可触碰的伤。
景天只是把那几日长安的事略说几句,也没刻意说什么,继而就问常胤有没查到什么,可惜暂时还无所获,景天想了想,“如果查到什么就告诉我,必平……我自己来就好,其它的,你们看着办吧。”在某个地方停了停,但脸上还是带着不在乎的嬉笑,一如平常。
看着他这样,清微幽幽一叹,把话题扯了开去。说了几句闲话,景天忽然看到门外站着几个蜀山弟子,脸色都有些古怪,或担忧或恐惧或惊嗔,但无一例外都看着自己,若有所求。愣了愣,“你们这是干嘛?有事求老子??”
“因为这几位都曾死在邪剑仙手下,所以……”话到这里清微也停了停,实在是说不出那几个字,但景天也立即明白过来,忙摆摆手哈哈一笑,“放心放心,你们不会吃人的,当时被邪剑仙杀死的人那么多,现在还不是一个个活蹦乱跳吃好睡好的,茂茂他们只是例外……他们原本是活不过来,所以……哼,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算计我兄弟!”
话里有话!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徐长卿一把就拽住景天的手腕,“景兄弟,你怎么知道他们原本就活不过来呢?难道你……”因为景天昏睡时一直都是他在打理,所以对于景天手臂上的伤口怎么不知道,此时虽是惊骇,也小心不碰触到那里。
“难道什么,你不知道老子是天人啊,我当然无事不知无所不晓啦……”
“……景兄弟!”徐长卿又急又气,这些自我吹嘘的话放在平时不会在意,但眼下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摆明就是别有乾坤!
“反正我就知道,只是老子不乐意说!”景天实在避无可避,干脆硬着脖子,把头一梗,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