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三同人《偏爱》》司子

12、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叫我紫萱吧

　　蜀山之巅，那稀稀落落的几声恸哭，听在耳边，仿佛隔了层烟雾，朦胧不清，隐了几分惶恐与嘲讽，景天怔了怔，直到感觉手上有几分湿腻才茫然低头，看到的是一段被抓得发黑的手腕，愣愣往前看，是吃痛不吭声的无措悲恸少年，猛咬牙，松开手，跄跄退后几步，强自定神片刻，站直身，“现在，白豆腐在哪里？”

　　“……在大殿里。”那弟子哽咽半日才回答。

　　跌跌撞撞的直往那熟悉的地方走去，这条路景天走过不止三五次，却没一次感觉如此漫长，仿佛一生也走不到尽头，也没有一次感觉如此短暂，仿佛一眨眼便看到那平稳躺在长榻上安稳如入睡的熟悉人影。

　　只觉全身所有的知觉悉数抛开，就连眼前的一切也都模糊不清，不由自主的捧起徐长卿那苍白的脸，小心翼翼婆娑着，屏住呼吸，只怕稍重些一切就会灰飞烟散无处再寻。“白豆腐，你怎么会……不会的，我明明把命都给了你，我明明把命都给了你啊……”

　　声音嘶哑，颇为难听，只从胸口哽出几声凄切的哀嚎，就连哭也哭不出来。

　　只是看着，犹如整个人魇在一场深沉黑暗的噩梦中，挥不去，散不开，挣不脱。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叹息，清冷沁骨，彷如一盆冷水骤然从头撒下，混沌不明的神绪才挣扎出几分清明来。

　　转过眼，是一双宁和沉深慈喟的黑眸，鹤发童颜，白色道袍，长袖轻轻摸着他的头，“景天兄弟……”一声称呼后，也停了下来。拍拍景天的肩，抬手把徐长卿冰凉苍白的身体从他手上接过，缓缓放下。

　　来人便是曾经的蜀山掌门清微道人，在他身后的是四名曾经的长老，俱是无言看着他，眼见这曾经飞扬跳脱的少年绝望死寂如此，莫不是一阵心痛，却也知道这段日子来诸般变故骤生，也难怪他会如此。

　　空气中凝成冰冷的哀伤，门口大开，一众蜀山弟子跟着常胤身后鱼贯而入，站在大殿两侧，面色憔悴，满眼通红，却不发一声。

　　景天狠狠闭了闭眼，睁开，“你们……这样骗我过来，到底想问我什么事？”事到如今，再看不出来这些人的算计，他也白长二十多岁了。

　　他面容惨白，唇瓣亦有些蜡白色，眼圈却是黑的，眼通红得比兔子还要厉害，发丝凌乱，狼狈至极，身子亦有些颤颤，不知是气还是无力站稳，就连声音也是嘶哑涩哽。

　　清微目光微闪，看着景天，暗暗叹气，“景天兄弟，我们没有骗你之意，只是此事……长卿他的确是死了。”目光在徐长卿身上停了停，不忍见景天的神色，掩下心底哀恸才道，“人死本如灯灭，魂散如烟灰，天地自然，六道轮回，我们岂有不懂这生死之事，不过长卿的情况非常特殊，他血气全无，宛如死者，然精气神气皆在，又不能全然断定已死。普通人死亡之际，血气精气神气皆灭，此间种种异常我们都是头一次看到，所以才……刚才无意听到你所言，你把命都给了他，不知到底是何故？”

　　景天默然片刻，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字面的意思而已。”抬头看着清微，字字顿顿，苦涩凌然，“白豆腐到底是遇到什么人了？为什么他会这样！”

　　血，气，精，神，这些常识他如何不知晓，只是这种诡异之事为何会发生在白豆腐身上呢？不过数日，一切尽数苍凉苦恸至此。

　　常胤转开头，看着殿门之外的碧绿树影山色，轻声道，“九日前不知何故，锁妖塔突然异动，里头的妖怪魑魅纷纷使出各种手段意欲破塔而出，因为锁妖塔内附有阵法道符，皆能制止妖魔能力兼慢慢削弱他们实力，所以这种情况实属首次，哪怕当年邪剑仙也没这样本事，甚至魔尊重楼也没这份能耐……”话至此停了停，眉宇间凝了抹无奈与不安，手亦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当下他们便把这事报与我及清微掌门几位长老师尊师叔，我们使尽各种办法才恰恰能封禁锁妖塔，不致使里头的妖魔有机会逃出，所以除了几名巡山守卫的师弟其他人都守在锁妖塔那边，待得一切暂时平静下来，我才知道掌门师兄在六天前就回来了，只是进了房门后没再出来，当时觉得奇怪，过了许久怎么也联系不上他，终于忍不住推门进去，里头空无一人，再之后，大家在锁妖塔门前看到他倒在地上……人也变成这样子。”

　　一段话款款而谈，只是至始至终都不曾看景天一眼。

　　景天沉吟了会，半晌才转向清微，“那么你们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那个锁妖塔……”

　　“这种情况蜀山第一次碰到，不管是锁妖塔异变或是长卿此时样子，我们用尽办法也只能暂时保住长卿肉身不坏，只怕他魂魄……”清微眉峰紧蹙，向来从容淡然的脸上笼了层黯淡。过了片刻又道，“所谓事出有异，势必有因，刚刚听得景天兄弟之话，想必与你相关，不知你语中的‘把命给了长卿’是为何意？”

　　景天皱着眉，还在懊恼一时失言，“不过是随口乱说，哪有什么意……”一语未了，心思转到某处，骤然想起某事，声音不觉拔高，心中一凛，“将死未尽，血无气存，好，好个手段，我就知道这事不会完结！”语至末，已然带了几分忿恨。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不解他所言何意，昔日最为暴躁的元神长老长卿师傅苍古大步跨向前，抓住景天的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赶快告诉我！”

　　景天偏头看了看徐长卿，勾了勾唇，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这事，我也拿不准，不过，倒是可以把我的事告诉你们。”说着移开苍古的手，“当日邪剑仙死了，我魂魄离身来到天界，天帝老儿跟我说，会答应我一个愿望，如果要把所有被邪剑仙杀死的人都复活的话就要拿我命来换。”

　　话音才落，众人巨震，均不可思议看向景天，邪剑仙一事关系重大，其中所发生的事也叵测难言是非恩怨各种纠葛复杂难辨，却没想到最后还有如此一个哀恸惨烈得叫人无法承受的因果。

　　看着眼前淡淡笑着，轻松说着的景天，明明站在晴朗蓝天白云之下，明明身处山绿殿明之间，却森森郁郁生出几分寒意。眼见景天此时神情平淡，不知何故，众人心底皆生出几分苦涩酸痛，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景天微微一笑，“干嘛都用这副见鬼的样子看着我，我好歹也是天人，是神将转世，既然做了这什么救世主，多少也要做点名副其实的事吧。”看着众人还是脸色苍白，颓然惊愕，一脸似痛似悲的模样，摸摸头，又道，“行了，不用再这副鬼样子，呐，我问你们，若是知道用一命能换天下这么多条命，你们换不换？”

　　“……自然是换。”

　　“那不就得了，谁都会做的事，老子做了，你们摆这副鬼样子做什么？就这么看不起老子啊。”景天双手一摊，撇撇嘴。

　　这副搞怪的模样与最初初时无二，只是再无人能用那时的感觉看着他，最后只有常胤扯了扯嘴角，权当赞同他这话。

　　蜀山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这种事情听来残酷，细思之下却也并非没有可能，若是蜀山弟子们，自然当仁不让，毕竟多年受此教导，然而景天他却……常胤看着景天半晌，哑着嗓子道，“可是掌门师兄曾经让我为你查过资料，明明言的是：景天寿旬九十九，一生安康顺心，万事如意，财源广进……还有你的发，是不是也跟这事相关……”

　　景天哼声道，“这种小事如果不能掩盖住，那他也白当天帝，趁早下位吧。既然天帝老儿能与我谈妥条件，自然就会把该做的事都做好，断不会出什么岔子，否则他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言语中更是对天帝至尊毫无尊重，然听在殿内众人耳中却是酸涩不已，清微刚才已经思索了一会，当下便道，“既然当日是你以命换命，那为何单单长卿有此一劫，只怕还另有其他缘故吧。”

　　景天撇撇嘴，“哪有这么多问题，我也不是很清楚啊，反正当天就是跟天帝老头说了，拿我命换回大家，像茂茂必平他们那些换不回来只能算了……最多不过是白豆腐情况特殊点，我拿运道把他连同身体也回归过来，就是常交叉说的那个什么东西了……总之就是这样啦，我就算死了还不是回到天界当将军，你们一个个变兔子干嘛！”说到后来几乎有些无赖了。

　　常胤看着景天，神情有些古怪，最后却没说什么，原来如此，难怪这几年来掌门师兄都不曾受过伤，原来是景天的福泽给了他，他承了景天的一切运道，享了他的寿命，得了他的福泽，那批言中：寿旬九十九，一生安康顺心，万事如意，财源广进已经换了另一个人。

　　如果是以一人之命换苍生，或许他也是肯的，然，把自己的运道给另一人，即便是自己一直崇拜尊敬亲近的大师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愿意。

　　他一怔忪失神只是刹那，景天又开口了，“所以说这事非常奇怪，虽然天帝那个老头不太正经，脾气不太好，又会算计人，但好歹也算言出必行，所以他既然答应了我会让白豆腐活得好好的，那么这次的事肯定就不是他做的。”

　　“难道是魔界中人？魔尊重楼又想做什么？有本事冲我来，长卿他……”苍古脾气最为爆裂，当下怒喝，眼色剧变，魔尊重楼当年余威尚存，他虽心生忿恨也不知该如何，最多是口头上怒骂几句而已，况且当年之事重楼也出了一份力，不管他是甘愿不甘愿，这份情还是记得的。

　　清微无言看着他，以魔尊重楼的自尊心怎么会为难长卿，他根本就看不上眼吧，只是景天语中之意倒……若有所思看着景天。

　　“不是重楼那家伙，他才没这种兴趣……”

　　“那到底是……”苍古脸色更差，促声追问着。景天微微摇头，不答反问，“现在白豆腐这种情况你们能不能继续保持下去，我会尽量找出……只是需要时间。”仿佛想说什么，停了停，转过话题。

　　不知道他到底在顾忌什么，然而众人也知道景天前世乃神界天将，虽然记忆没有全数回溯，到底也记起一些事情，因此懂的东西，知道的事情比他们只多不少，更因为这世出身影响，世情人心分明，在某些事上足够谨慎，也足够残忍——对自己的残忍。

　　这点从他能隐瞒自己以命换命多年之事可知一点迹象。

　　而这些事他们根本毫无立场，没有办法能问出半分一点，就算有心提醒询问一二，他也不会听入耳，所以只能无语又带点懊恼。清微默默看着景天，无奈叹口气，“现在这样已是我们的极限，只怕……”

　　“你打算怎么做？”苍古厉声问道。

　　景天淡淡一笑，眼眸的光亮得逼人，“我能救得了他一次，就能再救一次，有我在，就绝对不允许白豆腐死！”那么平静淡然，如同说着世间最简单的最基础的事一般。

　　“那，你的命……”看着那双目凹陷，憔悴偏却执着的人，就连叹息也忍不住压下，只怕惊扰过去。景天看了看徐长卿，五指慢慢握成拳，“反正早就丢了，要不要有什么要紧，现在我只担心白豆腐撑不下来。”

　　倏忽一阵奇异的气息传来，冰寒又阴厉，偏偏泛起几分暖意，铺天盖地，无从躲避，众人心中一凛，还不及反应防备，气息骤起骤消。

　　“不知贵客临门，为何不进来。”清微转过身，长袖一挥，殿门吱呀从两边推开，阳光倾泻，门外静静站在一个娉婷紫色身影，怀里还抱了一个婴儿，树叶婆娑，深深浅浅的影子落在地上，沉凝如水，淡然如月。

　　“紫萱姑娘……”

　　景天猛然转身，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昔日同伴，悲欢同，生死尽，经历过那许多的事情，纠葛情感，早就不仅仅是伙伴了，就算剔开紫萱与徐长卿的三世之情，他自己心底那不为人察死死压抑的情愫，他如今也没有办法对着紫萱唤上一句“嫂子”。

　　当日是笑谑是调侃是捉弄是玩笑，所以能把一切情感压下，所以能装糊涂，只是如今再相见，却无法再如当日的坦然。

　　紫萱微微一笑，似喜似悲，看着景天良久不语，那惨白的脸不复当日的飞扬恣意，眼眸深处依旧仍是那明亮至极的骄傲与嚣张，这个任性自我的人，终于再次遇到了。

　　心下不知是何种感情，脚下却不慢，一步一步走上前，直接走到徐长卿面前，微微曲身，食指从那清秀的脸庞缓缓滑过，似乎要刻入心扉，缓慢而深刻。蓦地起身，站在景天面前，伸出右手拎起他腰间的魔剑，出鞘，在手腕轻轻一划，任血一痕一痕沁入剑身。

　　“……你……”景天一惊，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叫我紫萱吧。”紫萱站直身，收剑还鞘，递还过去，“你就做你想做的事去，我有办法让徐长卿能等到你回来。”

　　仿佛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