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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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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可不可以喜欢我?
两人一番唇枪舌战后,室内气氛轻松不少,常胤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又看了看景天,不管怎么说,这阵子的事太过压抑,尤其是景天,不略微松散一二,只怕就把人压垮了。那么深那么厚那么沉的绝望连连,却总也寻不到一丝半点痕迹,亦无从避开,忧恸悲恐,只怕会憋成病——呃,好像景天还真的生病了,还是那种找不到原因找不到痕迹的病。
只一思,便不敢深想下去,目光在那面白如纸的脸上停了停,微微一滞,强笑道,“好了,景天你就别再跟雪见姑娘闹了,都这个时辰了,也该是时候休息了,余下的,我会打理,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如同哄小孩的口吻。
唐雪见自然欣然叫好,若非看出景天此时差点压不住的悲恸寂愁,她也不会故意装出那般旧日大小姐脾气——她早就没有权力当那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了——见常胤提起,忙忙点头,又拉过常胤的手,“对对,菜牙你就乖乖听话跟长卿大侠去睡觉吧,我跟常胤道长负责把这里弄好,我还要学学蜀山法术呢……瞪什么瞪,你都成熊猫了,再瞪还不是一样黑。”
一掌把景天郁闷的手拍开,又推了他一把,转向徐长卿,语带恳请,有些心疼,微笑道,“长卿大侠,你就把这个臭菜牙带走吧,别让他在这里碍事啦。你们……都累了吧……”
徐长卿一怔,转身也看向景天,见他虽然强自撑着,深切的疲倦丝毫掩饰不住,点点头,“如此便劳烦常胤师弟与雪见姑娘了,长卿告辞。”
两人说得不错,景兄弟的确十分疲倦了,何必平之事早就让他心身受到深刻打击,况且还有丁伯之事,只怕更加——更恐茂山那夜景天骤然伤恸过度昏睡三日之事重演,说着就忙忙拉过景天的手,往外面走去。
景天:“……”喂喂,他还没答应呢!!怎么一个两个就擅自替他决定了,明明他不应该还在跟猪婆斗嘴的吗?怎么下一刻就变成这样子了,无语望天中。
只是在三比一,形势不如人的情况下,且又舍不得挣脱那双温暖的手,知道这事已成定局,只好下死眼瞪了瞪那边的两人,乖乖跟着徐长卿出去了。
两人回到景天的房间,一直没有开口,直到上了床,亦是沉默。景天尚有些情绪复杂,加上极为疲倦,一时不想开口,徐长卿则素日不惯言辞,如闷嘴葫芦,眼下这般,更是难以开口。两人背靠背,肩挨肩的,靠在枕上,只能听见窗外院里树木风过的簌簌微响,还有深巷中犬低吼声。
不知过了多久,景天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明明极为疲倦,可就是无法入眠,大概是倦极过甚反而精神亢奋了吧。
“景兄弟,你睡不着吗?”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景天不觉身子一僵,慢慢转过身,“呃,吵到你了?”
徐长卿摇摇头,“不是的,你……”欲说什么,又止住,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夜色寒凉,只能看到那双宛如杏核的黑眼似乎压了什么,黑邃幽远悲凉沉深哀痛,景天不由微愣,心头一震,“白豆腐,你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你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不知道徐长卿会有什么心事压得如此深,就连疲倦的深夜也辗转难眠。
可这段时间一点也看不出来啊——呃,关心他的时候不算(╯﹏╰)b
徐长卿眼神微敛,停了停,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半日方低低的问道,“景兄弟,你……恨我吗?”
“什么?”景天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我恨你??”
“若非当日我不听你的解释,冲动任性擅自打开那个盒盖,也不会把邪剑仙放出来,天下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而茂山兄弟何必平他们亦不会……你会恨我吗……呃?”
“哈?”景天愣了愣,立即就明白过来,一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直接就捏住了徐长卿的脸颊,一拉一扯一掐,白皙的脸上立刻出现两个红印,打断徐长卿的自责,这才松开,吹了吹扯人的拇指与食指,没好气丢个白眼过去,“笨蛋!”
“??”
“我说白豆腐,你不是被我说多了笨啊,呆啊,傻啊,之类的话,就真的变成块呆豆腐了吧?这件事明明就不关你的事,不是到今天还以为是你的错吧。”徐长卿听着景天的话,呆呆的一点头,虽然觉得脸上有些微痛,也不敢去摸,感觉景天语气中有些恼意,顿了顿,抬眼看过去,漆黑如星的眼似乎还蕴了几分坏笑。
“你啊你,要我说你什么才好啊。”景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食指一曲,直接就敲到徐长卿的额前,“明明是你自己呆呆的被邪剑仙骗了,居然还笨笨的以为是自己的错,一直怪责自己,这个世界有你这种笨蛋,还真是个奇迹。你真是个大笨蛋,大呆瓜,大白痴,大……总之就是呆豆腐一块,笨豆腐一块……记住啦,这个不是你的错,别想太多。”
“景兄弟……”徐长卿心内百感交集,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一切,即便真是他的错,哪怕要付出一生来弥补,他亦不会退缩半步,只听得这样一句,却是说不出的欢喜与感叹,不知不觉间,唇微微勾起。
虽然还是满腹言语说不出来,唯一能说出口,便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在嘴里,在心里,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打着转。
“行啦,说你笨你还真的又呆又笨,连被我骂还能笑得出来。”景天撇了撇嘴,伸手在徐长卿头上揉了揉,“呐,早点问我不就好了,真是个呆豆腐,不知道你是怎么当蜀山掌门的,我看你们那窝豆腐啊,真是前景堪忧呐~~”语末,故意来个三叹两咏,调侃意味十足。
见他这般眼亮纯然,笑意盈盈,爽朗开阔,宛如当日初见的模样,徐长卿不觉闪了闪神,亦从心底真正畅然微笑。
心底隐隐绰绰闪过一个念头——若能这样一辈子都看到景兄弟欢喜的模样,多好。念头方起,脸上顿时一热,为何他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忙忙移开眼,努力平复了心绪,才抬眼看过去,依旧是景天担忧且关怀的眼眸,面上轻烫。咬了咬下唇,轻声开口:
“长卿明白了,多谢景兄弟的关怀,长卿不会再乱想了。”
“知道就好。呐,既然没什么事,就乖乖睡觉吧,听话啊……我们是兄弟嘛,有什么事直接问我就行,别自己胡思乱想的,明白吗?”说着说着,不知何时景天唇边的微笑转为压得极深的苦涩,仿佛要说服谁一般,又说了一句,“我们是兄弟,不分彼此……”停了停,又拍了拍徐长卿的头,“好了,睡觉!”
说着自己已经转过身,蒙上被。
炎热夏季还要盖棉被?徐长卿无语,但马上想起景天那不寻常的极低体温,方才的温馨暖意立即被压下,看了看那缩在被中的一团身影,无声叹了口气,伸在半空的手停下,只能转过身去。
毕竟真是经历了几场战斗,又倦又累,此时心事了结,困意涌上,方方合眼,不过片刻,两人便沉沉睡着了,常胤把地道密室的事解决后,看看天色,又收到信息便打算与两人告辞,方进屋,就看到两人一个半蜷缩在另一人怀里,一个斜躺伸手揽住另一个的腰,日光溶溶中,温和恬然。
眼神悠远了一刻,很快恢复了平常,只是上前掖了掖景天的被角,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与永安当的伙计告辞,又交代他们别去打扰那两位,这才赶回蜀山。
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暮色,景天小心翼翼的半撑起身体,慢慢的把搭在腰间的手臂移开,斜靠在枕上,定定的看着身侧犹在沉睡的人。
虽然还不知道时间,但起码也过了一日大半夜了,连他都醒了,白豆腐却还在熟睡,可见这段时间来他疲倦成何等程度,手指轻探,缓缓在徐长卿的眼睑下微微划过,嘴里嘟囔着,“你这个白豆腐,真的是太笨了……傻瓜……”
“我知道你们蜀山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你这个蜀山掌门更加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可是天下这么大,妖怪这么多,你就不能稍微多些休息吗?”
“别忘了,你只是个人,又不是神……哪怕真是一个神,也没像你这样拼命的……你不会累吗……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白豆腐,别让我担心了……”
说着说着,不觉低了头,一双亮莹莹晶闪闪的眼与徐长卿的鼻子相距不过一寸,眼睫深处闪过一丝苦涩落寞,一瞬不瞬看着,似已呆了。那修长秀逸的长眉微微蹙着,即便熟睡中亦有道深深的印痕,似被压得久了,再也平复不了。看着景天眼里,自然心疼非常,可偏偏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着看着,心头突然一跳,一双眼呆呆的看着那薄唇微红,便如鬼使神差般,不知不觉低下了头,凑近些,再近些,轻轻一触,微微一碰,顿时放开,醇酒幽香,未饮已醉。
“我……”景天眨眨眼,看着眼前似乎眼睫微颤的人,猛然醒觉,这才发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忙忙往后退去,因为他是睡在外侧,一退便整个人倒栽下床,发出极大“砰”的声响,忙忙的看向徐长卿,只见他蹙了蹙眉,翻了个身,又睡过去,这才松口气。
顾不得屁股生疼,胡乱把外衣披上,急急忙忙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便没看见身后一双复杂难辨的黑眸静静的看着那狼狈匆忙的身影,黑邃的眼底浮出一丝碎溅的光芒。
——原来,如此。
不知脑海空白了多久,徐长卿渐渐的浮出一丝明悟。
记忆回溯,从初见时候,一眼一眸,一言一语,一顾一盼,相携相助,不曾想过两人间关系如何,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曾经说过的话,深刻得如同印入灵魂深处,不必想亦能记起,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无法松开手,始终对他,信任无二。
渝州毒祸,缘起回护,同行相伴,寻找灵珠,异变连连,生死别离,常常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亮盈盈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一张嘴总是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或笑谑,或维护,或调侃,或委屈,或求助,或吹嘘——终生无法忘记。
从没想过那份情会如此——亦,不觉意外,此时这般,仿佛恍然大悟般,有种理所当然的味道。
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唇,脸上一烫,忙忙起身,看着门外,良久良久,才拿起衣服穿好,走了出去,一直没有察觉,自己眼底流转着怎样的温柔欢喜。
——
景天走出房门,看着院外的细碎星子,大大的松了口气,心底隐隐绰绰有些奇怪,刚才的事好像不太对劲,可一时半刻又想不到哪里不对,皱了皱眉,又担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忽然,叹了口气,转身就往外走去。
若是……罢了,不管后果怎样,他都会承担。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永安当里种植的树木还算不少,一路走来,灯光跳荡中,暗青的树叶深深浅浅铺陈开来,庭院深深,还有飞檐下铜铃的微响,却没有一个人。大概大家都在外面用餐吧,摸了摸肚子,好像——不太饿?
眼神一黯,这段时间来,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只怕,更加难以掩藏这个秘密了,望着天空,郁闷的叹口气。
不过,也好,有猪婆看着丁伯一定不会再有事了,他这个男人到底还是不如女孩心细,连猪婆都说过好几次丁伯有问题,可他偏偏——心底一痛,不敢再乱想,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树后响起,“菜牙,你终于醒了?”
景天一惊,忙忙抬头看去,却是唐雪见坐在走廊尽头,茂盛树木阴影下半侧着身子,浅红的衣摆长长丝绦拖在地上,一双穿着嫣红绣花鞋的脚不住摇摆着,侧头正看着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明明活泼的少女偏却生出几分黯然的味道——可他明明没有感觉到这里有人啊,即便是走了神,也不致如此吧。
顿时一凛,再度凝神看去,只是他向来掩饰惯了,哪怕有什么也不会轻易浮于面上,撇了撇嘴,嘻嘻笑道,缓缓走了过去,“猪婆你怎么会在这里?连句话也不说,想吓唬谁呢?”
唐雪见微微一笑,不答话,双脚只是摇摆着,发出一阵轻微的叮叮声,原来她在脚踝上套了个金色铃铛。
景天眉微皱,离得这么近,为何还是丝毫感觉不到人气呢?这个猪婆,难道她真的出什么事了?心里有些担忧,走过去,拍了拍唐雪见的肩,触手还算温热,只是——好像哪里还是怪怪的。
两人一坐一立,不知过了多久,唐雪见突然从阑干上跳下来,侧着头,看着景天,一把拉住景天的手,笑道,“喂,菜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呢?”
景天双目微眯,看着唐雪见这一不寻常的举动,故意笑道,“这就要看你能给什么好处我啦,然后再考虑帮不帮?”
“切,财迷!”唐雪见嘟了嘟嘴,埋怨一句,想要笑,不知怎的,又笑不出来,慢慢垂眼,伸手覆在景天的手背上,“菜牙,你可不可以喜欢我?”
“?!!”
“一天也行,你可不可以喜欢我?”似乎乞求似乎期盼的声音下藏了深深的落寞与苦涩,唐雪见缓缓的把头靠在景天肩上,双眼慢慢阖上,不过片刻,景天便觉得肩上微湿。“菜牙,呐,你喜欢我可以不可以?”
“……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