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谁会凭栏意》靖意

4、（四）

　　傍晚，叶忱意刚从省人民医院出来的时候，大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她前天刚刚结束了为期一个月的调研，内容是关于公立医院规模扩张的问题。这一个月来，她跟随着省卫生厅的领导鞍前马后，忙里忙外。谁说公务员就是“一杯茶一张报纸然后就是一天”？“为人们服务”在她们厅还是进行得很彻底的。国家新医改方案的落实哪项不是要跑前跑后的？她昨天刚大致完成了这次调研的数据录入。今天便马不停蹄地来到省人民医院与省里的业务骨干进行战略座谈。真是没有一刻得闲。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站在医院的大门口。人流来来往往，很是闹腾。是个陌生的号码。然后听筒里传出断断续续的男声：“请问是叶小姐吗？你的母亲应该跟你提过今天会有人给你带东西过来。我现在刚下班。请问到哪里找你比较方便？”
　　叶忱意猛然想起昨晚母亲说，罗阿姨的儿子回家度假，今天会从Z城返回H市，所以顺便让他捎了一点手信过来。给她留了号码。让她今天给人家打个电话去拿东西。她竟然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好意思，先生。我今天在省人民医院这边有个座谈会，一直开到了现在。忘记给您打电话了。您在哪里，我过来拿就行。”
　　“你现在还在省人民医院吗”
　　“对。刚出大门口。”
　　“那你等我一下，我单位就在这附近。我开车很快就到了。”
　　他是真的来的很快，只一两分钟的时间。一辆车就滑到了她眼前。然后她的手机就又响了：“叶小姐，我到门口了。”然后叶忱意看见那个从车上走下来手里握着电话的人居然是林靖言。
　　林靖言看着眼前的叶忱意自然也是吃了一惊：“小意，我没有想过，方阿姨的女儿居然是你？”
　　显然，林靖言就是罗阿姨的儿子了。叶忱意木木地点了点头。
　　她的声音不无尴尬。“阿言，好久不见。”
　　是蛮久了。她突然想起媛媛姐的婚礼距现在已是一月有余了。
　　婚礼的第二天清晨，从宿醉后清醒的她，依旧感到头痛欲裂。可是令她更为头痛的是，她这才想起了头天晚上一些零星的荒唐片段。
　　她知道，她央求那位也叫“阿言”的男人给她唱了哥哥的《为你钟情》，她甚至知道，自己一反常态地对一个相识不到一天的男人撒起娇来，要他背她回来。她是魔怔了。因为太想念“阿严”。那个在她最灿烂的年华给过她太多青春张扬的大男孩。他说，以后他们的婚礼上，他一定要为她唱《为你钟情》。可是，为什么大学还没毕业，他就这样永永远远地离开她了呢。他答应过她会回来的，可是再没来过了。所以，当孟媛的婚礼上响起那只曲子的时候，她就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了。那样失态的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展现给了这个陌生男人。
　　所以当厅里领导下达任务要她下乡调研的时候，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了行李，连媛媛姐都没有告别，就离开了酒店。她想，就让这个失态的自己永远留在昨天吧，他们大概再也不会见面了。
　　可墨菲定律再一次生效了。她得说，她近期最不想见到的人，再一次带着温暖的笑意出现在了她面前。
　　“上次厅里让我出差调研去了，都没来得及和你们道别。真不好意思啊。”她解释道。
　　“嗯。我听嫂子说了。”他说，“方阿姨说你前天才回本市的，这次出差一定很累。”
　　她拨了拨耳边的头发：“近期厅里工作比较繁琐，过了这段大概就好了。”
　　“看来我要比你幸运。刚放完大假。不过明天开始我算是跳进了一个更深的深渊了。院里一个大的project又砸了下来。佳谦这小子刚结婚，院里难得对他人性了一把，结果我就遭殃了。”他顿了顿，接着说，“小意，不知我有没有荣幸请你陪我吃这顿闭关前的‘最后的晚餐’？”
　　忙活了一天，叶忱意此时正饿得前胸贴后背，更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回绝这个诚挚的邀请，于是跟着林靖言上了车。
　　“中餐还是西餐？”
　　“我还是习惯中餐。”叶忱意微微一笑，右颊上的酒窝又显了出来。
　　“不谋而合。”
　　车子是往W湖开的。是一家装修考究，颇有江南气息的本帮私房菜馆。他们被带到二楼的包厢。推开雕花的窗棂，就可以看到烟波浩渺的W湖。正值夏日，湖上颇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之感，夕阳西下，景致颇好。看得出，林靖言是这里的常客。因为服务员问：“林先生，是否照旧？”
　　他眯了眯眼，朝她笑起来的样子，连服务员都有些怔忡。“今天，我朋友做主。”
　　然后，他发现叶忱意的脸又出现了可疑的红晕，接过餐牌，细细看起来。可样子也是颇为大方的，并不忸怩。
　　“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点你喜欢的就好。”
　　“那就来一份糟烩鞭笋，一份八宝豆腐，一份砂锅栗子肉，两客老鸭盅，外加炸响铃。”
　　荤素搭配，又有饭后小吃，很是得宜。
　　“阿言，你要喝酒么？”
　　“不了，还是泡一壶西湖龙井的好。这里的龙井很正。”
　　叶忱意转向服务员，礼貌地说：“那就来一壶龙井。谢谢。”
　　菜很快就上来了，口味纯正。期间，两人边吃边聊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气氛一路和谐。叶忱意发现，林靖言很能主导局势。每到一个话题即将聊尽，便能很自然地过渡到另一个话题，从来不会冷场。而且他知晓得颇多，天文地理，人文艺术，又或是娱乐八卦，竟都能谈上几句，言辞诙谐，见解也可见一斑。
　　叶忱意本不是多话的人，可也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无害又自然愉悦。
　　晚上回到家躺倒在床上，叶忱意忽然问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放松地单独跟异性共进晚餐了呢？然后她发现每次一碰上林靖言，自己就开始变得不像现在的自己了，好像回到了五年前阿严还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