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上》浮云笑笑生

6、第一章，清波引（六）

　　邱元君直觉什么地方不妥，却也没时间细想，只和冷浩然一起拿了执事签递给周谦。周谦看了看，笑道：
　　“好，很好，二位师弟，没了执事签，这御剑山庄可是进不去的，所以出门千万不能丢了，例如这样。”只见身后的两个外室弟子拿过个大酒坛子，周谦把两个执事签丢进去，看都不看挥手将酒坛丢到山庄外墙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原来里面还套了不知几个酒坛子，看着满地的碎片，两个人都愣了。
　　“五师兄，你……”冷浩然就要上前一步，邱元君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酉时快到了，我先回去了，两位师弟可快些，你们三师兄是个急性子啊，哈哈哈。”冷浩然瞪了他一眼，噌的一声奔到墙边，在地上一块一块翻起来，邱元君看着周谦的背影眼底泛起杀意，却又转瞬即逝，继而吸了一口气，陪冷浩然一起找起来。
　　“冷师弟，抱歉了，周谦是冲着我的，怕是比武的事他还记着。”
　　蹲在地上满身灰土的小孩子回头看邱笑了笑，“没事啊，邱师兄也是为我报不平吧。”然后又转回头去专心一片一片的翻看起来，喃喃道，“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自作多情，不过就是觉着，邱师兄可能是为我报不平的。”
　　看着面前比自己小两岁矮一头的身影，邱元君隐约觉得心里一暖，喏，原来他也没傻透。
　　酉时过了三刻才找到其中一块，两个人又忙了半天，终于找齐了进了庄门，一刻不歇的跑到老三褚猛的药局子去，褚猛正在喝酒，
　　“什么玩意，才来的小毛孩就会偷懒了！”话里藏不住的酒气。冷、邱二人不由得心里一紧。
　　“哼，师傅宠着哪个，护着哪个，在我这可不算，” 随即把瓶中酒一扬脖儿都灌了下去，“今天外室弟子谁当值，把这两个不懂事的拖出去，各给十板子。”
　　两人闻声心里更紧了，冷浩然思付着，邱师兄昨天受凉生病来回一路折腾多次，估计早没有体力了，这十板子下去他怕是要病得更重了，不行。
　　“三师兄，是浩然大意遗失了执事签，误了时辰，所以才耽搁的，三师兄要罚，就罚浩然一个人吧。”
　　邱元君一愣，这人果然是蠢钝，我明明是装病，他还要替我挨打，又转念一想，不好，这一两日蒹葭就要发作了，若挨了打，到时候要是没能找到同归泉，身在这山庄里面就麻烦了。心下已下了定论，嘴上却说，
　　“三师兄，元君年长，理当先受责罚，请三师兄成全。”
　　“什么玩意，啰嗦，你们挣个鸟？挨打是好事？”褚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冷浩然夺过两个等着执罚的外室弟子手中的戒棒交予一个人手中，坚定的对他说，
　　“这位师兄，就打我吧，辛苦了。”
　　邱元君心里想笑，人家打你，你还道谢？看来这人还是傻透了。脸上却做出一副不忍。
　　“浩然，你犯傻了，别胡闹，二十板子，不是闹着玩儿的。”
　　冷浩然自顾自的趴在竹凳子上，“不碍事，小时候我调皮，爹也打我的。”听了这句话邱元君心里一苦，有个能惩罚自己，纠错的爹，是什么感觉。
　　一板，一板的砸下来，冷浩然身体也跟着一抖一抖，忍着痛也不皱眉，看着邱元君还试着向他微笑，只是嘴角扭曲出不合衬他精致长相的难看弧度，出卖了他正在经历痛苦的事实。邱元君听着皮肉被抽打的声音，原以为会不以为意的他，竟也生出不自在来，比趴着的人更希望这场惩罚早早结束。
　　好不容易挨完二十板子，邱元君把冷浩然背回住处，冷浩然躺不得，直挺挺的趴在床上，邱元君耐心的给他擦了褚猛在药局子给他们的外伤药。
　　“逞强的滋味怎么样？”
　　“还好，打之前我以为死定了，打完了也就完了。”冷浩然嘿嘿一笑，像当真打过就打过了似的。
　　“浩然，以后不要逞强了。”
　　“恩，邱师兄，你叫我浩然的样子，很像我郑叔叔。”
　　“哈，我有郑熙宏那么老？”
　　“不是，很亲切，我也叫你邱哥哥好了？”
　　“不行。”邱元君收起药罐，回头看了一眼挺尸般趴着的冷浩然，心下觉得好笑，“太孩子气了。”
　　“那叫邱大哥吧。”冷浩然满意的好像得到了长辈的特许，然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风不静，人初定，明日落红应满径。
　　一个身影轻巧的穿过御剑山庄右围的竹林直奔后山。邱元君斜挎着布包，包里装着他探路防身的各种家什，走得很心急，后山的绝生崖已经是第二次来了，不只是这断崖，山庄周围所有的地方，知悔林，落马坡，他这些天都走了两次，白天一次晚上一次，生怕遗漏了什么蛛丝马迹，可是同归泉的影子都没找到。那知悔林确实有些门道，高手布置了奇门遁甲，要是再找不到同归泉，也只能硬闯了。后山这里，走到绝生断崖就是尽头了。皎月当空，山涧里浮出腾腾的雾气在月光下泛着银白色光，映得崖边的少年一派英姿，然而这英姿少年却内心气闷，想着白天接到流云带来的信，想着周谦处处为难，想到过去总总，不由冷哼一声。山涧里雾气更胜了，夜风袭来，却怎么也驱不散。
　　“绝生崖，同归泉，是要我绝生于此么？”于是邱元君发狠的拾起地上碗口大的石头向断崖深渊里丢去。噗通一声，邱元君一愣，这是….猛的又拾起另一块石头卯足腕力丢了过去，又一声噗通，邱元君心下大喜，
　　“哈哈哈，我只知道曲径通幽，别有洞天，原来还有这断崖隔泉。”当即从身后的布包里取出绳索和一柄绞丝盘龙弩，绳索套住三只弩箭，朝着前方上空的雾气里一齐射了出去，铛铛铛，三箭全中，手臂绕着绳索猛的向后一拉，嗯，结实，遂退后几步猛的提气起身向前冲去，飞过了断崖山涧。空中无处借力，周身又全是雾气，邱元君不免更握紧了手里的绳索，双腿微曲，噌的一下，脚落到了实处，心也落了下来。眼前真是一番仙境幻象，云蒸雾绕间，两口泉眼嵌在石壁上，泉水贴石壁顺流而下，左面一口泉眼四周微红，落进潭里的是热水，还冒着气泡；右边一口泉眼微青，落下潭中竟还有薄薄的冰晶。两泉中间相隔一条极细的脊梁，冷热泉水汇集在邱元君的脚边，然后混在一起流下山涧去。
　　同归泉，殊途同归。绝生崖，绝处逢生。
　　这便是欧阳镜明所说的抑制蒹葭之毒的最好疗法。邱元君想到，自己一月多之前身中奇毒，去寻恨阎罗欧阳镜明，欧阳说，
　　“此毒名唤蒹葭，极有可能是生杀谷流传出来的毒物，中毒之后连续三日，午时发热，两个个时辰内烧的浑身通红内力外泄犹如要迸发出来，未时一过却会瞬间好了，除了中毒者的虚脱，竟毫无任何中毒迹象；亥时一到，人又会浑身发冷，只觉得多少阳气也不够用，到子夜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冻僵，可子夜一过，又会瞬时好了，不着痕迹。三日之后，中毒者就一命归西神不可活了。也算是你造化，前两次虽未赶上施救，却在第三次毒发前来到了我处，我有两味药，一曰金乌丸，于寒毒发时服用，一曰玉杵散，于□□发时服用。可延缓发作，暂保性命。不过也只是暂时抑制，并不能解毒。”
　　“那欧阳先生可有其他办法？”
　　“办法还是有的，但是我这儿没有。听闻御剑山庄里有一对雌雄泉眼，叫同归泉，热时泡冷泉，冷时泡热泉，配合我这抑制毒性的药，大概能使毒每个月只发一次。只要邱公子按时去同归泉，对身体便无大损伤。不过至于能不能解毒，在下实无定论。”
　　“不知这同归泉具体在何处？”
　　“这个在下实在不知，不仅在下不知，早先我因好奇问过那御剑山庄的庄主贺锦梁，他也说不知，想必是处神秘所在。”
　　“那元君只好与天意一搏了，欧阳先生辛苦了，晚辈拜谢欧阳先生救命之恩。”
　　“快别这么说，我也不算真救了你。能否在下次毒发前找到泉水，就看你的造化了。你切记毒发之前两天内力会明显提升，临近发作，内力将有如洪水漫堤，外泄周身诸穴，你自己须早做准备。”
　　“多谢欧阳先生，晚辈还有一事相求，晚辈先被下毒，后被灭门，遭此家门大不幸，定是心狠手辣的仇人所为。晚辈恳请欧阳先生为晚辈行踪保密，勿向任何人提起，不然欧阳先生不如此刻就结果了晚辈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