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上》浮云笑笑生

7、第一章，清波引（七）

　　“邱公子多虑了，欧阳镜明还是有所不为的，邱公子安心去吧，自己多保重。”
　　思绪飘回，原来这御剑山庄，真有这么处绝地。四周查看了下，并无其他退路，只得如法炮制的回到绝生崖上。定了定气，邱元君盘算着：贺锦梁每十日亲自教冷、邱二人练剑，其余的时候每逢双日大师兄武岳阳会在上午指导二人几个时辰，明日正是初八，要去教场和武岳阳练剑。教场到住处需要一刻钟的时间，住处再到这绝生崖还需两刻钟，这一来回就要将近一个时辰，如果把东西放在住处恐时间不及，可如果随身带着，这绳索弓弩太明显，又恐他人生疑，不如就在这断崖找个隐蔽处藏起来吧。遂在阴僻角落挖了个浅坑，埋好东西，又用碎石杂草作回原貌，检查再三，才放心离去。
　　回来时心情大好，脚步也轻松了。
　　到了住处，隐约听到房间里有声音，邱元君凝神屏气，慢慢接近声源，
　　“啊…呦….”隐约的，是人痛苦的呻吟，声音不大，很是压抑。原来是那孩子疼醒了，邱元君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地从自己的窗户飘了进去，收好东西，换下行头，准备睡下。躺了一会并无睡意，转身一想，罢了，反正同归泉找到了，也是拜他帮忙，索性去帮他换药吧。月西星浅时，冷邱二人的西厢终于寂了下来，再无声响了。

　　次日早早，祁连月如和辛小牙一起过来看冷、邱，月如敲了两下门就迫不及待推门进来了，
　　“邱师弟，我听说三师兄责罚你们了，你 …你们不要紧吧？”月如和辛小牙才发现，邱元君像没事的人一样行走自如，冷浩然却已经下不了床了。问明原委，小牙更担心冷浩然了，因为与冷浩然年纪最相近，所以他待这个大他一岁的冷师弟比旁人更亲些，反而祁连月如知道邱元君没有挨打后松了一口气。
　　“三师兄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平时又爱喝酒，所以难免下手重一些，并不是针对你们的。”月如宽慰着冷、邱二人。
　　“是啊是啊，其实三师兄待人还好，他除了不喜欢二师兄，对每个人都不是真的讨厌。”小牙也跟着说道。
　　“哦？二师兄精通剑术，看起来又慈善，三师兄为什么不喜欢他呢？”邱元君记上心来。
　　“我知道，原先我也没注意，后来五师兄告诉我的，”祁连月如见邱元君感兴趣，便滔滔不绝起来，“二师兄和三师兄是同时入门的，资历相当，武功修为也不相上下，但是二师兄更成熟稳重些，师傅觉得二师兄能静下心来，就让二师兄负责教外室弟子练剑。三师兄性子急躁，所以师傅让他去山庄的药局子，并不真做些什么，只是遣派人的时候拿个主意。”祁连月如边说边偷瞄着邱元君的表情，见邱元君认真在听，心里有些得意，继而又说“五师兄还告诉我，三师兄气恼二师兄的职位比他体面，觉得药局子憋屈，所以私下里和五师兄喝酒时总抱怨自己比二师兄的剑术好，还会叫二师兄纪长狗呢，哈哈哈。”小牙和冷浩然听到“纪长狗”也不由得大笑了起来。邱元君心思却在另处，纪长风教剑，褚猛监药，比起来，还是在药局子当差能在山庄里自由走动，能有机会接近御剑山庄的秘密。想到这里邱元君嘴角向上一牵，抬头正迎上祁连月如暖暖的目光，祁连月如很少见到邱元君笑，这少年浅浅的笑让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便觉内心砰然坐立不安，就要起身告辞。
　　“冷师弟，你好好休养，要快快好起来，”月如略低下头，想要掩藏红粉的脸颊却让腮下的一对梨窝更显可爱了，眼睛还是盯着邱元君，“我再来看你们。”说罢拉着辛小牙慌慌的走了。
　　晚饭时候，邱元君搬了小几到冷浩然的床边。冷浩然见桌上比平时添了道鱼，鲜香四溢还夹着淡淡的酒味，就高兴的问，
　　“邱大哥，这鱼是什么鱼，好香啊。”
　　“这道菜叫醉仙卧莲，我在家的时候，一个待我最好的姐姐常做给我吃，我这是第一次试着做，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尝尝。”然后邱递给冷浩然一柄汤匙，冷浩然接过来，迫不及待的舀起盘中的鱼儿，鱼肚子被他划开了个小口，里面浓香的汤汁流了出来，原来这鱼肚子里塞着一颗颗雪白的莲子。他连鱼肉汤汁和莲子盛了满满一勺放入口中，眼睛随即变亮了，美味啊，鲜香的鱼肉和着莲子的清甜与略带酒香的汤汁混在一起，真是享受。
　　“好吃，太好吃了，邱大哥，你那位姐姐真是妙，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嗯，她确实是个难得的温婉善良的女子，”邱元君说着，眼神有点恍惚，好像没有看冷浩然，好像没有看在任何一处，“浩然，你受伤了，多吃点”。说完邱元君拿起酒杯，自己填上了酒，也不夹菜，慢慢的把杯中酒一口一口的喝下去。
　　“邱大哥，你自己不尝尝？真的做得很好吃，我说怎么一下午没见到你，原来去做这神仙鱼了。”满口饕餮的小孩子笑道。
　　“我不想吃，这鱼吃到我嘴里是苦的，咽下去还带刺。”话音未落，邱元君又填上一杯酒，缓缓的喝下去，好像这世界上喝酒是件首要的正经事。
　　“……邱大哥你…有心事？”冷浩然终于发现了邱元君神情与往日不同。
　　“浩然，你家爹娘都好么？”
　　“好呀，我爹很闲，在家的时候他常和郑叔叔一起，比武喝酒什么的，娘就拉着我看着，然后去给他们两个人准备酒菜，郑叔叔每次来的时候，我们家都很开心，有时还会…”话说到这，冷浩然看见邱元君已经慢慢的把一壶酒喝空了，眉梢已结了一层愁怨。再笨的人也看出不对来了，冷浩然就问道，
　　“邱大哥，你家里…”
　　喝酒的少年紧锁双眉，清秀双眸里遮不住的恨意流淌出来，连邱元君自己都心里惊讶，原来真的这么恨。
　　“浩然，一个月之前的明天，我的家人全部遇害了。”
　　冷浩然惊呆了，手上的汤匙掉了下来，磕在小几上又跌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什…..什么……”
　　“我清楚的记得，正月初八，洛阳下了小雪，我从外面回到家里，爹娘没有在内厅等我吃晚饭，我跑进内室找他们，发现他们已经躺在地上气绝多时了，天那么冷，爹娘就那样在地上躺着…”邱元君咬了咬下唇，继续说道，“凶手好狠，爹娘都是一刀毙命，然后我跑去找家里待我最好的小钰姐姐，就是那个常笑着给我做醉仙卧莲的女子，小钰姐姐也没能幸免….”
　　冷浩然脑海中好像清楚的看到，一个爱笑善良的女子躺在血泊里，睁着大大的眼睛控诉着对这世间的疑问。会做这么好吃的菜的人，应该是个多么美好的女子。
　　“我眼睁睁的看着小钰姐姐躺在地上，我唤她，她却不回答我，”说到恨处，少年拳头紧握，牙齿用力咬在一起。冷浩然伸手拉住邱元君的胳膊，认真的说道，
　　“邱大哥，别难过了，浩然以后就是你的亲人。”
　　邱元君一时并未作答，还只是默默的看着一旁，过了半晌，慢慢地说了声“好”。此时此刻的邱元君真的相信了对面孩子的话，但又清楚的知道，这个亲人的承诺是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的，深觉可笑，这世界上要是相信什么，什么就会是真的，也就少了很多无谓的烦恼。
　　“浩然，明天，我想到后山祭拜家人，想一个人多呆一会儿，但是我又不想被别人知道，不想被别人打扰。你能替我保密么？”
　　“当然，没问题，就算师傅来找你，我也会想办法把他搪塞回去的。”小孩认真的说。
　　“还有，浩然，因为我的仇家不知身在何处，我所以还能活着，极有可能是仇家不知我还活着。所以，我的身世还要浩然为我保密。”
　　“这是当然的，邱大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邱元君满意的看着冷浩然点点头，“浩然，谢谢你。”
　　“不用谢，这是应当的，你我是兄弟嘛。”

　　是夜无话，两个人都早早的躺下了，可谁都没有睡着。冷浩然想着，他这个相处了一个月的邱兄弟，竟然有这么痛苦的经历，自己却全无察觉，以后应该对邱大哥更关心些。邱元君想着，明天会不会顺利，冷浩然可靠么；又想到流云带来的信上说，要看的东西，在御剑山庄的天机阁，这天机阁又该怎么找，怎么进呢。两人各自想着各自的事，不知不觉地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