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当年》沐霏烟

49、强扭的瓜不甜

　　忽然一个不稳，莫非趔趄了一下。条件反射般伸过手来要扶一把的罗鹰，不小心左脚绊住了右脚一下子坐到了潮湿的地上。肖政他们又来拉他，可没有一个成功的，东歪西晃得连自己的脚跟都站不稳当。地震了。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记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次了。莫非干脆蹲在地上，看到罗鹰那副反正已经这样了看你还能怎么着我的表情，搭配着一身的泥水，再用手捋了捋早已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将碎发掖到耳后，莫非忽然笑了。大地暂时恢复了平静。哥几个瞪大了眼睛看向莫非，带着一丝担心、一丝疑惑和一些无从辨认的东西。看到几个人无言的表情，莫非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看你们，还志愿者呢。这样子哪里像是要来救灾的，还不如当地灾民看着立正呢。”你看我，我看看你，虽不都像罗鹰那样狼狈，可也是被雨水打了个半湿，满脚是泥、满身粘腻。罗鹰单手拄地蹲在莫非身前，眼神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莫非，你怎么了？”不知道是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是因为那句问话，亦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眼泪忽然涌出了眼眶，快得让人措手不及，甚至没有来得及背过身去。莫非赶紧将脸埋在膝盖间，不愿让任何人看到她此时的脆弱。无声的呜咽随着双肩的耸动慢慢扩散开来。尚灵无声地蹭到莫非面前，蹲下，双手揉着莫非的肩头，“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们才刚到，现在只是还没有找到他而已，如果连你都泄气了那我们接下来的路不是更难走了吗？”“就是，不过如果你真的放弃了我倒是不反对现在掉头回去。”公子哥儿邵瑞文抻着身上潮乎乎的绛紫色T恤眼睛却认真地盯着莫非……
　　在办公大楼一处临时办公室里，年近半百的董事长卢锦升坐在办公桌后，两侧十几个公司高级管理人员和分公司高层人员都低着头，一遍一遍地数着皮鞋尖上的泥点子。眼下的情况让人头疼得很。公司副理和部门经理助理就这样杳无音信已经五天了。从M市那边刚刚得来的消息是，两位公司领导来过，11日将近中午到的， 12日早上就又开车出去，留下的口信是要到乡下看看，拜访几位已退休的技师，然后就再没音讯了。那天下午两点多时出的事，在那样的情况下连主持工作的张厂长都无人问津，又哪里会有人会顾及到他们这样“外人”的安危。董事长铁青着脸，手指不住的揉蹭着额头半天不说一个字，愁闷的情绪坠得本就略显细长的刀条脸更加可观，室内气氛无比压抑。旁边的人表面上战战兢兢，心中却不住的腹诽着：“分公司遭难的不是一家两家，怎么单就你家的人金贵？”“又不是我们把人支配丢的，大活人还能拴住了？再说这是天灾，哪里是我们这几个人就能预料到的，不要最后卖了她们再搭上我们就好。”“看那两个空降兵就不是那么简单，感情是皇亲国戚呀！难怪这么会添乱。”也有明白事儿的暗自叹气，“董事长妻子早逝，一直未曾续娶，身边就这一个宝贝千金，不出事还好，要是真有什么恐怕公司就要不好过了。”
　　卢董心里再着急也明白，这种时候，除了至亲谁还能顾得了谁呀？虽然现在自己亲自来到了分公司坐镇，可公司内通讯网络处于半瘫痪状态，人员调动也并不顺手。眼下的状况已经不是事倍功半可以形容，用句消极点的话说就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束手束脚，能做的除了无力地对着虚弱的通讯网络抓头皮就是喊口号般的加紧公司内部联系，通过媒体网络向社会求助和向当地政府方面求助，可一切似乎只是一个喊不出去的虚声。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派人直接去M市搜寻踪迹，虽然理智的讲即使这样做了得到回报的可能仍是微乎其微，甚至可能给更多的人带来困扰甚至危险，但作为一个父亲，只要能找到女儿，卢锦升在这件事情上希望能不折任何手段，可这又谈何容易呀？就之前在总部时派出去的几拨人马看来，上阵的人几乎都是硬着头皮出发，如果不是董事长千金刚好是当事人之一，只怕现在的情境就很该让人感叹了。究竟能不能有所收获？难道真的就只能看天意如何吗？年过半百，本以为这辈子什么都有了也该知足了，想不到这唯一的女儿又陷落不明。卢老爷子悔呀，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女儿的要求，出门办差那是那么容易的？随便谁去不好，怎么就偏偏是自己的宝贝疙瘩呢？
　　面对着一群束手无策的高管，卢锦升的内心无比烦躁，转身走过书柜贴近窗边，看满园烟雨翠绿，映衬着老人心底无尽的湿凉。
　　“董事长，我去吧。”平静却不失诚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卢锦升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挺拔青年。常瑞，代替五十岁的唐经理跟过来的年轻人，很有头脑，常跑南边，和那个苏桐的关系很不一般。由于此次事件，苏桐的名字被印刻在卢总的脑海里，那是现在宝贝女儿身边唯一的跟班。卢总自信识人眼光，更自信对情报的掌握，对苏、常二人的了解让他对常瑞的提议生出一丝期望，当然他是真没想到这两人还有过“曾为情敌”的经历……
　　“恩，交给你了。”卢锦升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一张卡交在年轻人的手中，停顿了一下，放下手，轻叹了一声，就又回头继续凝望窗外。
　　几处风烟几重绿，倾听柳莺啼，无言，唤子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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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莫非顺着漆黑的皮鞋头向上看到小舅常瑞喜怒难辨的脸时，真的只能用不可置信来形容。激动和拥抱是再聚的庆祝仪式，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两分钟，简单，隆重，礼成。当莫非自小舅怀里再次抬头确认时，看到的是常瑞微微上翘的嘴角和明亮的眼，让人不禁想起那年初见。
　　丰田普拉多4.0，一台车、七个人，略显空间紧张，如果回程需要再加入两个人那就……尤其是那个人，常瑞是打心底里不待见，干嘛的？落井下石还是看笑话来的？只是这样的时间、地点、人物，莫非不好取舍，常瑞毫无心理负担地做起了黑脸。
　　“我们要找至少两个人，如果一起走回程是问题，我可以安排一下让你们暂住，最好还是回去吧。”常瑞仔细观察了面前几人的反应，第一个就是尚灵，却让人很失望，她听到这话的反应是看那小子，果然是友情敌不过爱情，本来还想让她和莫非做个伴呢，心不在此何必强求，不过其他的人倒是反应不一，耐人寻味。
　　“我们出来就是为了帮莫非寻人，没帮上忙怎么能回去？”罗鹰上前坚持。
　　“你若和我们走那他们怎么办？我记得你是班头儿吧。”常瑞不耐烦和这人应酬。
　　这个人居然会知道自己，这让罗鹰有点意外，直觉的看莫非，可惜那女孩注意力不在服务区。罗鹰只好退一步说话：“那只你们两个？恐怕找人需要帮手吧。”
　　“是呀。”常瑞没有反驳，的确很想知道莫非是怎么凑了这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组合”，“那么谁有驾照，要是没有驾照车开得溜也成。”
　　一人走过来，常瑞记得刚刚他似乎是完全置身事外的一副表情，这人的神态气质完全和这里不搭调，就是那种明明是华丽的三鲜馅包子却偏偏想要哄人家说自己是带褶的馒头的感觉，毕竟还是年轻呀！
　　看到老大举手，邵公子急急的也跟了出来，“我，我也去。”这话却不是对着常瑞说而是跟在肖政背后对着人家脖颈子嘟囔。其他人习以为常，常瑞却有点皱眉，“会开车？”
　　邵公子使劲点点头。
　　“上车吧。”回程恐怕要艰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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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城市陌生街道诡异复杂常瑞当仁不让掌握了方向盘。副驾驶上的是莫非，这也是常瑞的安排，即使用眼角余光也要看着她，这孩子忒让人操心了。后面两位直接撂倒，肖政蜷在后座，邵公子直接移了座位躺在后备箱里完全处于休整状态，谁知道前面还有多少路要走。
　　伴随着风声，城市渐渐退到身后。触目所及已是错位的时空，似曾相识又忽觉陌生，即使是路路通般的常瑞也不敢确定哪里就是曾经走过的路，走走停停。
　　自D市下了高速后，路上的情况就渐渐艰难了起来。连天的阴雨让远离城市的路面泥泞不堪，坑坑包包，颠得人肠子都要涌出来了。每到一处，无论城镇还是村庄，常瑞都会固定的逐个访问当地的医院、诊所，虽然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里还算远离灾难中心。街上的行人和周围建筑的情形也还没有太大的损毁，因为不想有所疏漏，拉开长线一步一步寻访吧。如果人好好地早该和他们联系了，虽然通讯信号不稳定可如果想就一定联系得上，所以苏桐他们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是这话常瑞没有说出来。对于这样的行程、行事安排其他几人很默契表示绝对服从。
　　莫非在心底默默地呼唤着小木的名字，期待着，失落着，坚持着。走进H镇医院时，莫非跟在常瑞的身后，掐着手指咬着嘴唇心里叩拜了各路神仙。这不是他们寻访的第一个医院，莫非却发现自己的心仍是不自主的加剧紧张，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莫非不希望自己是在这种地方与小木重逢，幻想中是在路边的人群中与小木意外相遇，可又想那会不会是自己的奢望，如果要求越多会不会惹怒神灵，那么如果……莫非甚至想过即使小木真的发生了什么，只要还活着，只要活着她依然会感谢上天，她真的不敢有太多的奢求，怎样都好，只要他活着。可她还是害怕医院这种地方，人生毕竟有太多的遗憾，生命是那么的脆弱。这两天的寻访让莫非看够了生离死别，自前方送来的伤病让人看了心生不忍，那一刻无论是熟识的还是陌生的人，都在为他们庆祝，只因为他们还活着。还有火车上的那个孩子，他也只不过是与窗口擦身而过……莫非不想让自己太悲观，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身边的人，甚至开始时她还试图微笑，只是小舅看到时遮住了她的脸，肖政奔到她前头，最让人悲愤的是那个少爷居然就真的拿了手机偷拍。后来莫非不再强求了，强扭的瓜不甜，强扯出的笑同样不甜，邵瑞文手机里存贮的那张相片让莫非自己看了都难受，再那样做还有什么意思呢，强迫了自己笑，难道还能强迫人家认为你笑得开心？爱咋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