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桃花宴》迷离黑

4、夜幕下的不夜城

　　宋狸变嘀咕边低头走，“凭什么，你们也说了，这里的东西是什么黑什么砸的，关我何事？”
　　“哈哈~”几声怪异的笑声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两道光忽然从屋内闪现，小胖和阿瘦就忽然站到了门前，挡在宋狸前面，小胖笑得越发的阴森。
　　阿瘦还在愣神，“小胖，这是干什么啊？”
　　“笨，她要是走了，主人会相信我们吗？要等主人回来她帮咱们澄清。”
　　“哦！”
　　宋狸怒了，从旁折下一小根树枝，拿在手里抖了抖，“就凭你们，想得倒是美。”再怎么说，咱也是清修上百年的狸猫，还受两只小魔物威胁不成。
　　小胖根本不理会，只嘴角带坏笑，“你还没地方落脚吧。”
　　这只小魔真聪明，一下就抓住了关键，宋狸马上会意，“我帮你们澄清，那是否可以管吃管住？”
　　两只小鬼互相叽里呱啦的半天，最后小胖终于开口道，“吃住没问题，但是。”他嘿嘿一笑，“你必须干活。”
　　宋狸立马挽了袖子，“好，一言为定。”
　　小胖又上下打量起她，“会煮茶吗？”
　　摇头。
　　“做饭呢？”
　　撇开脸，哼了一声，依旧不会。
　　“你是猪啊，什么都不会！！”
　　宋狸红涨着脸，“我会采艾草，会吃艾草团子，我是狸猫，不是猪。”
　　小胖深深深呼吸，咬牙切齿，“酒肆方圆百米的地都归你负责，别让我瞧见一片树叶？”
　　宋狸还在发愣，扳着指头在想，该怎么计算百米的距离，这个美人好像没教过。
　　“那还愣着干什么，这么乱不用打扫啊，主人要是回来了，看见满屋子的灰尘，还不扒了我们的皮。”小胖瞪着眼睛，活脱脱的土地主。
　　宋狸拿起扫帚舞了几下，“他什么时候回来？”
　　阿瘦在碟子里拿起包子一口一个，吃的津津有味，“快的话三五天，最长的一次三五年也没回来。”
　　时间太长了，宋狸忍不住道，“去哪里了？”
　　阿瘦被包子噎住了，没回答上来。小胖阴森森笑道，“主人的事还是少过问。”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天空的边际出现了一圈霞红，染红了身前身后的雪樱花，妖娆无双。
　　阿瘦不停的在吃东西，可依旧瘦得是那样可怜巴巴。
　　小胖在努力的擦着地板，估摸着来回也有个五六遍了，这小子真是恨不得把地擦出层皮来吧，活脱脱的跟他主人一个样，洁癖！
　　雪樱林被先前的打斗弄得满地的残花败叶，扫了两三个时辰，也才清理干净一半不到的地方，此时又饥又饿，宋狸不爽的把扫帚一扔，“我要吃饭！”
　　阿瘦深恐别人会和他抢吃的似的，一口气把剩余的包子全塞嘴里去了。
　　“吃饭重要，还是赚钱重要，我不也饿着吗？”小胖冷不丁的瞟她一眼。
　　宋狸不明所以的望了望方圆十里，除了青山一座连一座，连只鬼影都找不着，生意从什么地方来？
　　“到晚上才是真正的开始，我们这里是魔界唯一的不夜城。”
　　伴着阿瘦的打嗝声，小胖又阴森森笑起来，从宋狸这里看去，刚好可以看到一个小屁股在地板上欢快的拱来拱去。
　　随着夜幕降临，天空明净得如同幽深的潭水，挂着空中的月亮露出梢头，一时间柔和的月光洒满了大地，把雪樱林、竹木酒肆笼罩在迷人的光晕中。
　　眼前的山路慢慢退去，树木古道眨眼间全都幻化为一座座繁华精致的亭台楼阁，桔黄的华灯一盏盏高挂其中，沿着路边延伸下去看不见尽头。这座庞大绝美的城如梦似幻，唯有各自门前酒旗香粉飘散，人来人往渐多，才让人觉得那是真的存在，而非心生妄想。
　　“这？”宋狸瞠目结舌，手里还拿着扫帚。
　　“你以为咱们这里真是荒山野岭？”小胖苍白的小脸在月光下透着红光，“若真是较真的比，不夜城的繁华也是在魔界屈指可数的，更何况这里也是夜君的统辖城。”
　　夜君这个名字好熟悉，宋狸暗暗叫了一声，“是那个草芥人命的家伙。”
　　此话一出，屋子里两人俱是一怔，统统向她望来，一时间气氛凝固，冷到了极点。
　　“啪！”阿瘦顾不得吃东西，一拍桌子站起来，“不许你说夜君坏话，他是我见过心地最好的。”
　　小胖朝她磨磨牙，笑着不说话，一股子寒意，宋狸闷哼了一声，姐姐我妖怪见多了，还怕你这只小魔鬼，笑话。倒是阿瘦的反应让她措手不及，一向那么爱吃温顺的他，居然也会拍桌子，看来这个夜什么君的，挺懂得收买人心，特别是这种好骗的小鬼。
　　宋狸也笑起来，“心地好，可以毫无顾忌的让人灰飞烟灭，源头不过是因为踩了一些花？我听说在凡间，至少也要杀了人才会被处死，这魔界的刑罚难道比凡间还严苛不成？”
　　“那是他活该，忘谷花乃魔界神花，连燕山君也会礼让三分绕道而行，他一定是踩了还不知悔改，夜君让他灰飞烟灭算是成全他了，要是送到阿鼻地狱去，生生世世受焚烧之刑，你觉得哪个更仁慈。”阿瘦气鼓鼓嘟着嘴。
　　宋狸也生气了，“即便是神花，与生命相比，孰重孰轻，任何人都没权利让别人永远死去。”
　　阿瘦气结，想反驳，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得憋红着脸一副要哭的样子。
　　小胖嘴角的残笑似在讥讽，“当时你大可以站出来阻止，可你没有，现在说些大义禀然的话给谁听。”
　　宋狸语顿，当时如果强硬出头，恐怕也离灰飞烟灭不远了吧，说到底她也是有私心的，自己没发现，如今被他一语点破，只觉得心里难受。

　　等酒肆全部收拾完毕，繁华的古城沿着山峦向远处漫延，盏盏华灯一片，有着夺人眼球的繁华。
　　雪樱缤纷，一位老者拿着酒葫芦，走进狂饮酒肆。
　　阿瘦甩掉包子，惊呼，”主人！“
　　小胖取过老者手中的酒葫芦，在地上放了一双木屐，一脸讨好，”主人，您回来了。“
　　老者环视着四周，双目微沉，声音很年轻，”怎么少了几坛好酒。“
　　阿瘦脸色发白。
　　”主人明鉴，真不是我和阿瘦，是黑衙司来抓逃犯，打斗时摔碎的。“小胖眼珠子转得飞快，”主人若是不信，有只小妖可以证明我们的清白。“
　　老者摆摆手，“罢了罢了，等我先睡上一觉再和你们好好清算。”说完，径直向后园屋舍走去。
　　宋狸本在宋狸林里扫地，听见有人声，探出脑袋看去，刚好看见老者离去的背影，下意识觉得此人有几分眼熟。
　　一觉睡到自然醒，宋狸爬起床的时候，发现已是日暮时分，薄金似的夕阳撒满桃林，美不胜收。
　　屋外一片寂静，却隐隐传来轻微的声响，一点儿也不像小胖和阿瘦寻常的作为。
　　宋狸走出房间，伸下懒腰，想到受剥削的一天马上又要到来，苦恼的皱皱眉头，却在抬眼的一瞬间，忽地怔住。
　　雪樱花树下，茕然独立着一人，他执着一支木勺正在浇花，青衫磊落，脸上微微笼罩着夕阳的晕黄。
　　细看之下，只觉得男子的眉目细水长流，平时尔雅，容貌算不得十分出众，但是如果身在人群中，一眼望去，第一眼偏偏看见的必然是他，青衫徐徐，笑意如花，带着点不着意的狷狂。
　　宋狸站着半晌，望着这一幕的人与樱花，竟舍不得率先打扰，痴痴的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回转身，缓缓抬起眼帘，绽放出戏虐的笑意，”我好看，还是雪樱好看？“
　　宋狸不及反应，诧异的”啊！“了一声。
　　男子笑笑，放下木勺，”小丫头看了这么久，必定是受美物的吸引，这里除了我和雪樱，还有别人么？“
　　宋狸佯作望天，扯扯嗓子心虚的指指头上，”非也，天色甚美。“
　　男子也不多说，也望了一眼天色，笑答，“喜欢日暮黄昏者，必是多情人，小丫头可不要学着多情才好。”
　　宋狸愣在当场，男子舒展着袖袍，施施然走得格外风雅。
　　“喂，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这里可是内院。”宋狸方反应过来。
　　一路追去，却也不见小胖阿瘦的身影，她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待追着男子进了大堂，宋狸不禁大吃一惊。
　　小胖和阿瘦目视前方，神色苦闷，双手举着戒尺，规规矩矩的跪在大堂中央。
　　男子径直走到前方，负手而立，微微倾身看着他俩，“可知错？”
　　阿瘦哭丧着脸，”不是我们，明明是黑衙.......“
　　小胖机灵，捅着阿瘦，连连点头，“小的知错，请主人责罚。”
　　男子神色戏虐，“姑且给你们一个辩驳的机会，错在何处？”
　　“第一，主人没在家本应倍加小心，可我二人求客心切，竟粗心的把枉死城逃犯迎了进来。”小胖俯身磕头。
　　“迎进来也罢，因自己胆小，却又让黑衙司两位大人在酒肆抓捕犯人时肆意砸毁东西，而没有及时制止，其二罪。”
　　小胖瞟了眼宋狸，声音洪亮，“其三，眼见酒肆被毁，最先想到的却是如何推卸责任，为了有人证，因此自作主张留下了一个白吃饭的。”
　　这话既阐述了罪魁祸首，又婉转说明他们法力微薄不能及时阻止，最后还抬出了宋狸这个目击者，可谓是滴水不露。
　　小胖又磕了一记头，低下身去时，嘴角漂亮地一弯。
　　男子闷笑一声，“好张伶牙俐齿。”
　　宋狸不比他们好涵养，一唱一笑的，大步跨上前指着地上那人，怒道，“可是你自己求我留下的，再说咱再不懂事，也没白吃饭，地不是我扫的吗！”
　　阿瘦还挂着眼泪鼻涕，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小胖只当充耳不闻。
　　男子摇头，恣意潇洒地往外走，“笨得，无药可救。”
　　宋狸委屈，用爪子挠地，美人都没嫌她，这群鬼不鬼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说她，太讨厌，太不给咱留尊严了。
　　“小狸姐姐不要抓地了。”阿瘦苦脸。
　　“爪子是咱的，偏要。”说完，不解气来了几爪子狠的。
　　阿瘦抓着她，死活不撒手，“地板坏了啦！”
　　原来阿瘦不是担心她的手，是害怕地板被她抓坏了，宋狸差点泪奔，没有美人的狸猫，比野草还不如啊！
　　美人，美人。你在哪里，咱是真的想你了。
　　*
　　夜幕降临，三尺红绫金绡，十里华灯延绵，不夜城的繁华瞬间即至。
　　宋狸无精打采的在擦桌子。
　　小胖在清点酒坛，阿瘦在撩拨瓶中花。
　　魔影纷沓，群妖狂舞，叠叠的人影从四面八方而来，眼见有不少人朝酒肆方向走来。
　　忽然，一阵琴音渺渺传来，穿过山峦，飘向月光下每一个角落，寂寥，安详。城中的人群开始奔走，往一个方向匆匆而去，华灯明灭，一座城似乎渐渐空去，只留着萤火盏盏。
　　小胖两手一摊，诶了一声，“打烊打烊。”
　　就看见醉小山从花廊里走出来，露出迷人的微笑，“是他。”
　　是他？哪个他？
　　宋狸尚还一头雾水，醉小山就已笑着走出门，青色长衫微微撩起，衬在天地之间，意外地显得孤寂。
　　阿瘦赶紧跑了两步，“主人，你也要去？”
　　醉小山回头，唇角勾起美妙的弧度，“看好店，我去去就回。”
　　等他走远，宋狸才用不耻下问的眼神看小胖和阿瘦，“那个他是谁啊？”
　　小胖噼里啪啦敲着算盘，“我没空，阿瘦你说。”
　　阿瘦随手拿起包子，“还有谁？魔界响当当的人物，琴魔，禅音大人呗。他人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
　　宋狸唇角一颤，无奈笑道，“小鬼，在你眼里全天下都是好人，大大的好人！”挨近阿瘦，“那现在大家都去听他弹琴了？”
　　“是呀！”阿瘦点头。
　　宋狸疑惑，“难道魔界众生欣赏音律的心情都特别发达，所以都没事喜欢跑去听琴？”
　　“小狸姐姐真笨，难道没察觉，听着刚才那阵琴声，周身舒畅，所有狂躁气都会消散一些吗？禅音大人的琴声是能净化不好魔性的，宁神去噪的。我听主人说，琴魔大人乃半仙之体，琴音曼妙，听后能受仙德庇护。”阿瘦的眼睛也大大的，说起来分外认真。
　　宋狸站起来，“我也想去看看，你们谁陪我去？”
　　无人答应。
　　宋狸一瞄，盯着阿瘦，阿瘦赶紧晃着手里的包子，“阿瘦很乖的，不用听禅音大人的琴，我很饿，想在家里吃包子。”
　　天啊，宋狸悲戚，这是怎样的吃货啊！
　　视线往下，移到小胖身上，小胖懒得搭理，转身回了内堂。
　　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幕，醉小山的身影已经不在，时间隔得也不久，说不定还能追上，宋狸不再犹豫起身向他消失的方向跑去。

　　沿着青石路一路往前，城中阁楼林立，精美雅致，门前一遛烟的挂着一盏盏的灯笼，空荡荡的街上空无一人，空气中只漂浮着宋狸零落的脚步声，一步一声的作响。
　　她忽然觉得全身发毛，身后好像有东西，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再往后看已经见不着狂饮酒肆，前后左右皆是连绵不断的楼阁，一望无际，眼见是追不上他了。
　　而她，仿佛走进了一座精致的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