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鬼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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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出了花谷，碧泉城内外驻了不少魔军，来来回回翻查过往行人身份，看样子，事态远比想象中严重。
上次去枉死城，因有风魔的乘风扇，省去了不少时间，但这次只有宋狸一人前往，沿途还要路过不少关卡，若不加紧赶路，是不太可能在两日内能赶到的。
碧泉城门，魔军穿着青铜色的铠甲，脸上无半分表情，军威严整，威风凛凛地排列在路旁。
进城和入城的人，分两列而站，都需经过盘查方能出入。
一眼看去，出城的寥寥十数人，进城的则排了一条长龙似的队伍，宋狸大呼口气，还好不是要进城，不然看这架势，到明天也不一定能轮到。
“瞧见没，这帮胆小的家伙，来碧泉找庇护来了。”站在宋狸前面的几人，指着那边的队伍调侃起来。
“夜君坐镇，即便是鬼帝，那也是不怕的，啧啧，你说这帮人怎么不去帝都，那儿地大，可比碧泉好了不知多少。”
“哈哈，兄弟，你开玩笑吧，就我们那陛下？要是鬼帝真打来了，说不准百姓没跑，他倒是溜得比谁都快。”
“这话有理。”男子点点头，也笑了起来，又追加一句，“陛下，指望不得。”
先前说话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现一脸怒容，“要怪就怪琴魔，万没料到他竟背弃魔族，与鬼帝为伍，这样的叛徒，夜君就该杀了他，把魂魄丢到蛮荒境，万世不得超生。”
“琴魔...对平民其实挺好...”另一男子小声辩驳。
“放屁，那些都是他装的，现在才是本性。”
“嗯。”辩驳被掐灭，男子答了一声，算是赞同了。
宋狸在旁听得很不是滋味，当初禅音是如何维护这帮人，她是再清楚不过，如今事情还未弄清，已经是墙倒众人推。
禅音啊禅音，这就是你一心想要护全的族类，如果你听到这番话，心中会做何感想？只怕是要寒心了吧。
那人不死心，顺手捅捅宋狸，“我说的是吧？”
宋狸看着他，忽问，“你见过琴魔吗？”
“自然见过。”
“什么时候？”
那人不明白，遂答，“当然是琴会时，琴魔未出事前，时常来碧泉城。”
宋狸一笑，鄙夷道，“ 如此看来，以怨报德，你确实是个小人。”
那人愣住，半天红脸怒道，“你懂什么？”
宋狸摇摇头，“琴魔昔日义举，魔界无人不受利，如今你们却在这里落井下石，我是不懂，不懂你们良心何在，唯有替琴魔不值。”
几人哑口无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闭口等着出城审查。
检查时虽严厉，但并不费时，眼看着很快就到她了，宋狸踮着脚尖往前看，守城侍卫正在盘问她前面那人。
侍卫把手一伸，男子规矩地递上一块木牌。
“为何出城？”侍卫拿在手里查看。
男子俯身答道，“小民出城做生意，实非得已，还望大人高抬贵手。”
侍卫命人翻查包袱，无异相后便放他出城，一切看起来倒还干脆。
宋狸却皱眉了，那块木牌是啥？看着有些眼熟，但委实想不起来。
心中正苦苦回想，侍卫已站在她跟前，伸手。
宋狸不解，眨巴眨巴眼，侍卫上下打量她一番，手更往前，怒目。
要啥？宋狸暗暗想，早听闻收受贿赂一事，难道他是在找咱讨银子？
可自己并没有钱啊，思索半晌，心一横，从脖子上取出一颗珠子，念念不舍的放到侍卫手上，可怜巴巴学着刚才那人道，“大人高抬贵手。”
侍卫冷目，挥手扔掉，“大胆！”
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兵！宋狸心疼的忙蹲下去捡，“喂，这是我朋友送的，你不要还我就是，干嘛扔它。”
“你的命牌何在？”
“什么命牌？”宋狸处于茫然状态，刚说完，却忽然想起才入魔界时，在圣池领的那块木牌，难道那就是！可是，这些日子来，辗转几地，早不知仍哪去了。
“来人，把她拖下去，严刑审问。”侍卫也不与他多说。
怎么办？逃与不逃，爪子刚按到地上，正想变身趁虚而逃，却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众侍卫纷纷让道，躬身行礼。
“大人。”
居然是六安，宋狸紧绷的心，立马松了口气。
六安信手抛下了一枚木牌给她，“你走得快，忘了命牌还留在我府上，怕你不便，索性就给你送来。”
宋狸收好 ，道了声谢谢。
六安想了想道，“凡事莫要逞能，如果不行就回来吧，夜君那里，我自会替你想办法。”
有友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是他不知道，花谷没了禅音，那便什么也不是，咱还回去还能做什么呢？
这些话不便再说，宋狸点点头，起身离开。
出了碧泉，宋狸一刻也不敢耽误，白天赶路，夜晚就睡上两三时辰，然后就着月色继续前行，有时实在困得很，就用小刀在身上划一道口子，让汗水流到里面，似乎就觉得不那么想睡了。
残忍虽残忍，但确实管用。
魔界的夜晚总是那么寒凉，宋狸伏在石头上喘气，她微仰起头，绽开微笑，遥望着远处的明月，仿佛在月光尽头，那里便是枉死城所在。
禅音，千山万水算什么，哪怕是在蛮荒之境，我也会把你给找回来。
时隔不到月余，当宋狸站在离枉死城不远的小山坡上，仰望那座灰云中的古城时，心情莫名复杂起来。
上次虽也是为寻禅音而来，但那只是出于对朋友的情谊，但这次却全然不同，原来世间的缘分兜兜转装，仍又回到了原处。
时间不多，容不得她多想，依着记忆里的路线，飞快朝城里奔去。一路上魔族，鬼族的尸体遍地都是，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还未到城门，就见乌压压一片的魔族军队，围列在枉死城四周，数量之多令人乍舌，除了黑色的旌旗飘扬外，整个场景仿佛像定格了一般，死气沉沉，静得可怕。
“谁？”有魔兵向她看来。
宋狸实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景象，等刹住脚得时候，已为时晚矣。
魔兵飞奔而来，把她围在中央，为首的那人，警惕地看着她，“妖族？”
“我，我没有恶意。”宋狸赶紧否认，摸出命牌晃悠，以示自己的清白。
“夜君下诏，任何人不许靠近枉死城，你敢违旨？”
宋狸眼珠一动，反倒镇定下来，挺着腰道，“就是夜君殿下让我来的。”
“一派胡言，来人，给我拿下。”魔兵统领自是不信，下令道。
“等等！”宋狸急的手一挥，开始死猪不怕滚水来，“你才大胆，我乃花谷中人，夜君特地许我来枉死城中，劝降琴魔，你居然敢阻拦我！”
魔兵统领上下打量她一番，眼中似有不屑，“哼，手谕何在？别告诉路上弄丢了！”
“口谕也是谕，夜君亲口说的！”宋狸也瞪眼，努力做出气势。
魔兵统领笑得阴狠，“小丫头，假传圣谕是要被削骨的，今天就让你尝尝三千六百五十块的滋味，少一块也不行。”
宋狸忍不住抖了一下，居然有这样残酷的刑罚？咱还以为魔界只有火刑呢。
眼看着众魔兵一哄而上，那尖尖的刺刀也逼近身上，银光闪动，身上已然起了一道口子，宋狸抱头躲闪，心中暗叫不好，禅音没见着，却快要死于非命了。
“住手！”一道男声划过，盖过了所有兵器的寒光。
“大人，此女意图不轨，竟然...”统领拱手道。
来人抬手打住，笑着摇头。
这声音怎会这样耳熟？宋狸抬头一看，来人步态潇洒，站定在宋狸跟前，就这么居高临下笑看着她。
这表情里，不知是戏虐多一点，还是兴奋多一些，反正就一个词，不怀好意，或者此人本身就是这样的调调。
“水魔？怎么是你？”宋狸怔愣，实在料不到他竟会在这里，眼里不自觉多了几分戒备。
“不能是我吗？”水魔好笑地反问，“听你刚才嚷嚷，夜君送来口谕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咬到了舌头，宋狸痛苦不堪地点头，深怕被当场戳穿。
统领向水魔道，“大人，勿听她胡言。”
宋狸脑门上全是汗，水魔的笑，分明在说已经看穿了她，像一根刺横插在肉里，让人万分不自在。
“你怎知她撒谎。”水魔不咸不淡地瞄他一眼。
“夜君从不口谕，再说她一个妖族...”
水魔兀自一笑，摇头，“我识得她，在碧泉殿当差，与琴魔也颇有交情，并非弄虚作假。”
此言一出，轮到宋狸大吃一惊，水魔他居然在帮自己！
“既然夜君口谕，还不快进去，愣在这里做什么。”水魔挑眉。
“你..”
“此去危险重重，你且珍重吧，说不定，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就别拿你那眼珠子瞪人，在下可吃不消。”
宋狸正要回嘴，水魔扬扬袖袍，显然不想与她多说，朝着统领吩咐几句，转身就走，身影很快便淹没在众人里。
这个人，说他坏却坏得不彻底，说他是好人，但全身上下，言谈举止全无一丝好人的做派。
如此复杂的问题，宋狸想不通，也就懒得想，人是好是坏与咱有什么关系，此时此刻，还能有谁比禅音更重要？
*
这是枉死城内，唯一一座还未破败的大殿，因地处极高，从廊道往外望，整座城如颓败的将死之物，沉眠在脚下。
鬼帝是个极苍白的男子，细长的眼睛带着青乌色，阴寒逼人，一看就知是长年生活在地底深处的人。
他立在窗前，深深呼吸着空中靡败的气味，“真舒服，天帝老儿凭你也管得住吾！”
“禅音，你去找些灵气的食物，吾要养好身体，来日与仙界一战。”
身后，陷入了一阵沉默，无人回答。
鬼帝不悦，转身怒斥，“禅音，你想背弃吾不成？”
大殿中，白色人影盘腿而坐，身姿挺得笔直，闻言才睁开眼来，神色显得疲惫至极。
“帝的恩情，音永世不忘。”声音坚涩，清脆异常。
“那就好，别忘了，若不是吾，就没有今天的你，什么魔界琴魔，都不过是沧海一粟，到时神界重掌六界，你乃大功，天界的职位任君选玩。”
禅音的身影仿佛更加落寞了，微不可闻地一笑，睫毛低垂。
“谢，鬼帝。”
就在此时，大殿外跑来
侍卫，跪地道，“启禀鬼帝，据城门回报，有妖族自称花夜遣使，要见琴魔大人。”
禅音双目睁开，略有忧色。
“是故人？”
禅音闭上双眼，不再作答。
*
枉死城内到处四壁残垣，阴风拂过，门牌叮咚直响。隐匿在角落里的绿色光芒，虎视眈眈注视着宋狸，只需她越轨一步，就要欲扑跃而出。
作为妖族的本能，潜意识里就害怕这些阴暗里的生物，宋狸脚步慢了下来，领路的鬼族狠厉地回头瞪她，发出警告。
宋狸几步上前，强逼着不去注意周围，直愣愣地盯着远处残垣上的宫殿，告诉自己，禅音不远了，只要他在，一切的鬼魅魍魉，统统让他们见光死吧。
经过通传，宋狸跟着领路人上殿，高高的石阶之上，禅音就在那里吗？一步一步的往上走，越是近了，心里就越是忐忑，一种莫名的情绪搅得她，既期待又害怕。
万一...万一禅音不愿跟她走，宋狸甩甩头，选择把这可怖的念头抛之脑后。
进殿的刹那，阴森森地寒气，充斥着整座大殿。
花夜的寝宫虽也沉闷，但绝无令人窒息的阴沉，宋狸抬起头，急切地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鬼帝坐在中央，披散着长发，苍白得如同死人。
他下首的空位上，屹然坐着一人，双眼微闭，静默得如同一樽雕像。幽暗的烛火映在他清瘦的面容上，暗香疏影，唯有一袭雪白的长衫，不染红尘凡色。
他果然又瘦了，宋狸心疼不已，自进殿后，目光再也没离开过那人的身影，只是，他为什么不看自己呢？
“花夜派你来的？”鬼帝玩着指甲，眼神明灭。
宋狸鼓足勇气，掷声有力，“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鬼帝扬起诡笑，“可惜了，胆子倒大，只是命不大。”
宋狸按下恐惧，几步跑到禅音对面，如以往一样握住他的手，轻道，“禅音，我来带你回家。”
那双手僵硬，冰冷，陌生的触感，使得宋狸手一颤，禅音的手便从手指中滑落，摔在了木案上，发出清脆的闷响。
“哈哈哈，这就是世间的情爱，禅音，难道你还不明白？”鬼帝大笑，眼睛拉的更细长，说不出的诡异。
禅音缓缓抬起头，注视着她，那种神情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平淡无波，静到了极致。
宋狸半跪在他面前，着急的再去握住那双手，“我只是吓着了，不不，我没料到....你别这样看我，禅音！”
说着说着，宋狸眼睛已经红了，眼泪啪啪地往下掉，滴在两人的手上，更加冰凉。
“你说，我是你的娘子，禅音，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
禅音静静收回手，“宋狸，我放下了，难道你还没放下吗。”
“不要。”宋狸哭着摇头，“就是不放，死也不放。”
禅音不再发一言，平静地注视着她，大殿之上，只剩下宋狸一人的哭声，乏味的独响。
“不放更好，禅音就把她送给吾罢，两粒内丹之妖，吾喜欢！”鬼帝忽然笑道。
禅音的手垂在衣下，他抬起头，露出消瘦的下巴，微微一笑，“音愿意效劳。”
宋狸脸上还挂着眼泪鼻涕，闻言惊诧不已，心里似乎有颗东西碎了，溅在胸膛里，扎得难受。
禅音，你终是还是要放手？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鬼帝（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