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花朝会（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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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狸左右为难，此番花朝宴有很多不想见的人，想想也觉得十分有压力，正想断然拒绝。
抬头，撞上那双殷切的目光，微感诧异，禅音这样的表情似乎还是第一次。
所谓一物降一物，想来便是如此。
“好吧。”宋狸哀叹一声。
到了碧泉殿才知，夜宴并非在殿中举行，而是安排在不远处的离水湖畔。
大小不一的画舫如荷叶般点缀在湖面，有舞娘立于船头笙歌燕舞，供宾客欣赏。
此时人已来得颇多，堤岸边华灯齐上，照得方圆亮如白昼，暮色中少年佳人成群，推杯换盏间更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比之扶摇夜宴少了些许刻板，却多了不少风情。
琴魔与宋狸并肩行来，立刻吸引住众人目光。
宋狸微感不适，拽着禅音的衣角不撒手，咱就说不来了，你非让咱来，当稀奇动物了吧？
禅音唇边挂着淡淡的笑，“要看，让他们看便是，久而久之自然也就不看了。”
禅音有很大个优点，那就是人越多越从容，若是只有他们二人，或许就没这般自在了。
有了身边这颗定心丸，宋狸也逐渐平静下来，安然接受路旁各色各样审视的目光。
绕过一丛树木，眼前白影一晃，只听“嘭”地一声，木盘和酒壶应身落地，原来是走得太过匆忙，白衣侍从不小心撞在禅音身上，撒了一地的酒。
侍从慌张跪在地上，“琴魔息怒，奴婢...”
“勿需如此，快起来！”禅音抬手。
侍从一边收拾酒壶，一边起身，直到她走远，禅音忽然回头望着她远去的方向，眉头不觉微皱。
“琴魔！”此时，从湖边走来一人，风姿潇洒，六界中除了水魔再无旁人笑得这么别具意味。
还未走近，他的视线已然落在宋狸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才看向琴魔，似笑非笑道，“大家都等了许久，还以为你被狸猫拐走了呢？”
倒是宋狸不爽起来，哼声道，“还用拐吗，禅音是自愿的。”
水魔挑眉一笑，“是吗？”
那神情分明是在戏虐，宋狸郁闷了，爪子一伸，扯着禅音的衣袖，“咱拐你了吗？”
禅音笑而未答，反手握住她的手，“走吧，该入席了。”
水魔朗声大笑，甩甩衣袍也跟了上来。
宋狸表情一下子就萎靡起来，瞟着身旁的人，家父在上，天地可表，咱哪有拐你！明明就是你，诱惑说请咱吃烤鱼，至今也没见着鱼的尾巴！
转过湖堤，一座宏大的白玉露天石殿出现在离水湖畔，酒席就布在石殿之上，侍女正在为席上添酒。
宋狸诧异，以前天天打这过，怎么没瞧见还有这样的建筑？正想问禅音，就听水魔不阴不阳的笑声自旁传来。
“一年未见，幻魔的虚空之术越发厉害了。”
禅音笑了笑，上台阶，“云雨操控自如，水魔你也不差。”
水魔微顿，待反应过来，禅音已牵着宋狸走出老远，不禁兀自摇头笑了。
夜君还未到，各人先依次入座，宋狸跟在禅音身后，坐到大殿左边的竹席上，才刚坐定，就见一群人端着酒杯而来，禅音本不好酒，但也不愿拂众人的好意，勉强浅酌。
宋狸无聊，正东张西望时，不料对上一张熟悉的笑脸。
隔着舞池，对面坐着的红衣男子，笑举着酒杯，朝宋狸暧昧地挑眉，满殿似也染了芙蓉春睡般的慵懒，无香亦扑鼻。
这男人太漂亮也不见得是好事，至少显得轻浮，哪有咱家禅音好气度。
宋狸挨近禅音，做了个把头虚搁在他肩上动作，扬眉微笑。
花魔并没怒，只低下头摇荡着杯中酒，半晌才抬起头，手往脖子一送，红唇微张，那口型好辩，分明是在说着两字——花肥！
宋狸一抖，心道不好，捅马蜂窝了！忙收了姿势，本能往禅音身后躲。
禅音觉察不对，俯身问，“怎么了？”
“人多...”宋狸闷闷道。
“别担心，只是内宴，随意些。”禅音把一碟点心，推到她面前，“这绿丝饼是别处没有的，你尝一点。”
嗅了嗅，果然一阵果味香甜，吧嗒吧嗒嘴，正伸手去拿，就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
“琴魔，别来无恙。”
禅音微笑以待，“老妖，怎么是你？”
宋狸一看，吓得不轻。
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浑身散发着暴虐之气，被一群白嫩的少年如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这画面不管怎么看，都相当的怪异。
“不能是我？”老妖一笑，露出一口金牙，着实“颠倒众生”。
“听闻你多年不出乌云山，今日怎有闲情来赏花。”禅音笑着摇头，许是两人相熟，说话也惬意起来。
“夜君请我来，岂敢拂了他老人家的意，赏花再无聊，也只得忍了。”
老妖伸手，立马有少年递来一盏酒，趁着接杯之时，手指在少年下巴一勾，竟轻挑地吻了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并不羞涩，竟热情缠了上去。
实在很难想象，这满脸的大胡子，少年难道就不嫌扎脸吗？
宋狸吞吞口水，绿丝饼卡在喉咙里，就这全神贯注的眼神，也算是一个十足认真的观众。
瞬间，一双手遮到了她的眼前，挡去了大片春（貌似河蟹）光，宋狸不满，略微挣扎。
禅音握拳轻咳，加重语调，“老妖！”
老妖吻得不能自已，闻言才念念不舍的离去，抹抹嘴，贼笑，“食色魔之性也，我倒不信老弟没试过。”
说完，绿豆似的眼睛，不怀好意的扫向宋狸，其中意味不道已明，惹得身旁一群少年轻笑起来。
禅音两颊飞红，窘迫不已。宋狸不高兴了，一群人欺负我家老实的禅音，委实可恶。
不禁拍案而起，怒道，“再笑，拔掉你们的门牙，洁身自好有什么不对，非得跟你们一样见人就扑吗？”
因吼声过于愤怒，大殿中人皆是一愣，倒是老妖先缓过神来，扑哧一笑，拍着禅音僵硬的肩膀道，“老弟，眼光果真...很不同...”
禅音正要开口，忽听空中铜钟一响，仿佛来自悠古的迷离之音，激荡在偌大的天际。
众人肃清神色，开始归位，老妖一挥袖少年们四散开去，转眼不见了踪迹。
待众人坐好，这才从石阶走来一群白衣侍从，开路的正是清媞，许久未见，神色仍如以往严厉。众魔好似也不敢轻视，再色迷迷的目光，也不敢再她身上打转。
微风拂过，皓月当空。
紫色的小花，顷刻之间开出千朵万朵，美丽却不张扬，以自己独特的姿态，凌驾于百花之上，引得漫天萤光飞舞，恍若隔世之境。
忘谷之花，以魔界当尊。
风吹卷花之间，黑衣少年漫步而来，笑得恬静悠远，风度高华，众览全场，也唯只有他能与忘谷花与之媲美，不输一丝一毫的气场。
“愿夜君千秋万载！”众魔俯身贺道。
花夜坐下，一扫往常的刻板，笑道，“不必客气，诸位难得来花谷，自当尽兴，若今夜谁来虚礼，定要罚酒。”
众魔一听，暗松口气，只要夜君心情甚好，他们也就好过了。
老妖不甘寂寞地笑得格外大声，“是啊，有酒有肉，怎地没有美人啊，这赏花也就无趣了。”
花夜一直含笑，在忽明忽暗的夜色里，略一点头，清媞站出身来，抚掌三下，清脆悦耳。
华灯齐灭，只有舞池里嵌着的夜光石，发出晕黄的光芒，吸引着众魔的目光。
鼓击声起，一束光落在舞池中，化为一名绯衣女子，幽然卧于其上，美目上挑，配着削尖的脸颊，微微一笑，媚态自生，惹得众魔倒吸口气，春心荡漾。
如果是在往常，宋狸早就拍手叫好，但这次实在高兴不起来，撇嘴偷瞧一旁的禅音。
他倒好，正襟危坐，视线正落在蛇妖身上，目光似眨都不眨一下。
宋狸抑郁之情，更加难以言表，连点心在前，也毫无胃口。
蛇妖扭腰起身，开始循着鼓声点脚而舞，身姿轻盈，羽衣飞扬，在夜光石的照耀下，更显柔媚惑人。
老妖看得并不认真，绿豆般的眼睛明亮有神，从殿首滑向看似专心的琴魔，再看向郁闷的宋狸，瞬间收回目光，仰头喝下美酒，嘴角露出轻微的浅笑。
宋狸扯了扯禅音衣袖，满以为他会侧目询问，却不知是看得太入神，还是被蛇妖所迷，竟然一动也未动，完全无视宋狸张牙舞爪的骚扰。
抓起一块绿丝饼塞进嘴里，狠狠咀嚼，看在以前对咱好的份上，咱忍了！
鼓声渐渐激越，舞姿越发艳丽，竟有人拍手打起节拍来，气氛热烈异常。
就连殿上的那人，也端着酒杯斜靠在金座上，一副慵懒的闲适，这个举动，无疑让众魔放下最后的拘束，肆意宣泄起来。
拍掌声，鼓声，笑声，混作一团，全场热情高涨，蛇妖扭动着腰肢，风情万种的走来，频频向着禅音的方向暗送秋波，众魔了然哄笑，不敢逗趣琴魔，只笑着催促蛇妖走得更近些。
蛇妖似受了鼓舞，扭动得更加疯狂，到最后几乎只与禅音相距三尺之遥。
欺人太甚，当咱挺尸是不是！宋狸眯眼，闷声闷气嘟嚷，“禅音。”
......
居然不回头。
“禅音！”
......
仍无反应。
一块绿丝饼被捏得粉碎，甜香四溢，禅音似有所感，回头看她，目光触及手中的粉末，有些诧异。
四周太过嘈杂，禅音倾身过来，“怎么了？”
您就搁那装吧，宋狸偏头一哼，“色狼！”
禅音皱眉，终是没有说话。
宋狸没忍住，扑过去抱着他的胳膊，信誓旦旦道，“不许你看，你要真喜欢，我回去跳给你看。”
“什么？”禅音仿佛不在状态。
宋狸也恼了，甩开胳膊，背对着他。讨厌，还不如回流波山找只兽，至少它不乱瞄其它母兽。
一舞毕，蛇妖跪于大殿中央，扬声道，“愿吾君安，愿魔界长存。”
花夜点评，“蛇舞极好。”
蛇妖得意，叩谢，“谢夜君。”
花夜含笑点头，手指拂过杯脚，表情出奇的和善迎人，蛇妖心情顿时一松，笑意已然四溢。
“好个美人，不错不错。”老妖大笑，站起身来，朝着花夜道，“臣大龄未婚，正巧乌云山中缺女主人，不知夜君能否割爱，把此女赏赐于我。”
老妖神色真诚，嘴角一弯，一脸的大胡子跟着动起来，根根扎目，蛇妖微抬眼一瞧，吓得花容失色。
花夜神色为难，勉强道，“蛇妖并非我魔界中人....”
水魔嘴角一勾，适时出声，“既入我魔界门，自然应当夜君做主，此乃蛇妖的荣幸。”
蛇妖不敢置信，厉扫一眼水魔，伏地磕头，“夜君!”
“你不愿意？”花夜笑。
“我...”蛇妖回头看禅音，见他没动静，一时也满脸通红，“小妖喜...”
不等她说完，老妖忽然扬声笑道，“小蛇妖你可想好了再答，蛇族八百年前那一战，老身还未过瘾，非常期待再会蛇王。”
蛇妖大惊，“你是？”
“老身不才，正是伏天。”
其貌不扬的大胡子，居然是四方魔之一的伏天魔王！八百年前，伏天受命平叛妖界暴乱，路遇蛇族，与蛇王意见相左，竟然大开杀戒，上万的蛇民被坑杀，实为蛇族大耻。
花夜斟酌，面露惜才心切，“伏天乃魔界重臣，本君岂有不愿割爱之说，凡花谷之中，你若看上，且拿去就是。”
蛇妖又惊又恨，在地上簌簌发抖，却也不敢再辩驳一句。
老妖惊喜交加，拱手谢道，“那臣就不客气了！”微一拍手，只见两名少年从殿外走来，抬起蛇妖俯身告退。
众魔大多不知其意，啧啧摇头直叹可惜，好好的美人怎落到一断袖手上，着实暴殄尤物。
蛇妖得了这个下场，宋狸却高兴不起来，即便蛇妖再坏，但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宋狸忽然抬头，看向殿上的黑衣少年，那位置极高，也异常阴暗，仿佛他可以众观所有人，但无人能够肆意窥视他的所在。
碧色的眼珠在黑暗里，若隐若现，透出一种暗暗的光，照她于无形，宋狸心惊胆跳的低下头，赶紧往嘴里塞东西。
禅音带着些酒气，伏在她耳边说，“我出去一会儿，等我。”
宋狸余气未消，把头一偏不理他。禅音叹气，起身便往殿外走。
一过就是半晌，一席酒有人喝得兴致高昂，有人则吃的寂寂无聊，比如宋狸就是后者里的其中之一。
左等右等，禅音还是不回来，宋狸索性也悄悄退出殿外，在离水湖堤一带四处走动。
吹了一些湖风，清爽了许多。
走至僻静处，忽然听见有笑声，这笑声中透着阴霾，无比狠厉。
“我得不到你，也要让你万劫不复！”
宋狸觉得声音耳熟，不自觉地走近，不料一脚踩在了枯枝上，“卡擦”一声，在静朗的夜空，突兀地发出声响。
宋狸暗叫糟糕，莫不是被发现了，待转身离去，只觉身后静默一片，好似根本再无一人。
好奇心陡然增大，宋狸调头，又轻轻走回去，扒开树丛朝里望，里面空无一人，心下觉得奇怪，难道真是自己幻听不成？
怏怏地往回走，走至一半，忽然撞上一人，顿时酒香扑鼻。
“哈哈，小丫头。”
抬眼一看，满脸的络腮胡子，不正是外号老妖的伏天魔王？
宋狸礼貌点头，正打算绕过他往前走，不料老妖伸手一拦，并不放她过去。
心情本就极差，如此更是不畅快起来，宋狸怒目，仰脸瞪他。
老妖反笑，“真不认得我了？”
宋狸奇怪看他一眼，十分莫名其妙，魔王大人今天是咱第一次见你吧！
老妖摆手笑，“罢了罢了，都是些前尘往事，不提就是。”
宋狸无语，默了半晌，忽问，“你喜欢蛇姬？”
“不喜欢。”
宋狸鼻子哼气，果真如想象中一样，虚伪的魔族。
老妖好笑道，“小丫头，很多事情并非眼见的那么简单，或许过个几百年，你就明白了。”
“玩弄人于鼓掌，就算再过几千年，我也学不来。”
老妖含着笑，并不急着说话，手慢慢从衣袖里摸出一方银盒，神秘道，“方才在宴中，见你极为苦恼。”
“我？”宋狸诧异。
老妖把盒子往前一送，金牙生辉，“这可是好东西，只要给琴魔服下，小小蛇妖的艳舞算什么，老身保证他眼里只有你。”
“胡说，禅音本只喜欢我。”宋狸瞠目辩驳。
老妖翘着嘴角笑，“魔便是魔，再高洁又如何，男人本性如此，不信你拿去试试。”
宋狸不动，好奇地拿眼睛瞄银盒。
“怎么，怕老身下毒？”老妖摇头大笑，“琴魔初来魔界，老身便与他相识，害谁也不会害他，怎么，难不成是你害怕了？”
宋狸一把抓过，挺直腰，“谁怕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花朝会（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