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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碧泉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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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这话如何令人遍体生寒,也比不上他整个人给她的窒息感,那种带着与身俱来的压力,不容人质疑。
宋狸顺着墙壁,在他的指引下,不知摔了多少次,才总算爬到了床上。
这床很大,大到她可以随意翻滚,床前的珠帘很好的把外界隔绝在外。
滚着滚着,就觉察不对了,身下软软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似乎满床都是,宋狸用手去摸。
全是软滑的身体,浑身一点衣物的感觉也没有。宋狸心有余悸的收回手,这些应该就是那群送到寝殿的美人吧,她们怎么都跟没知觉似的,难不成已经被花夜给杀了。
一想到满床的尸体,宋狸就寒毛倒竖,挺尸一样僵直的躺在最边上,让自己尽量不靠近旁边的那些东西。
他家父的,就算她们引诱你,也不用全都灭口吧,还堆在床上,瞧着情趣扭曲的。
忽然,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
宋狸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万分注意着外边的动静。
有脚步声,一双,两双,三双.......越来越多,他们走过外殿,慢慢的向床边走来,一双手轻微地撩起珠帘,竟没有一点碰撞声。
寒光禀烈,一道杀气扑面而来,宋狸一个滚身退到最里边,抽出匕首防卫在胸前。
“找死。”
就在同时,殿内灵光大盛,无数道银光斑驳交错,恐惧的叫声充斥着整间大殿,瞬间,是应声而倒的重击声,一个接连一个,似乎没有间断过。
简直是眨眼之间,殿内又恢复死一般的沉寂。
很快有人听到动静跑了进来,夜光石也被点亮,殿内的情形陡然明亮起来,四周的器具一片狼藉,地上满是尸体,血是黑色的流淌了一地。
花夜衣衫不整地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胸前的黑衣有一团湿润的痕迹,显然是被利物所伤。
宋狸惊得从床上弹起来,明明刚才还拉着她气定神闲的恐吓,不过半会儿的时间,怎能搞成这副花丛中过,还被尖刺给撩拨的德行。
“夜君。”清媞不可置信,欲上前扶住。
花夜抬手,示意不必,“不碍事。”
清媞稍放下心,开始命人清理尸体。
在后面匆匆赶来的是木艾,显然也吃惊不已,怒气腾盛的环顾四周,眼神不经意从地上的尸体上扫过,“谁,谁这么大胆......”
花夜垂着头,勉强站起,黑色的长发染着鲜血,贴在脸颊上,衬着一潭碧色的眼瞳,更显魅惑,他缓缓转身,冰冷的目光穿透珠帘,直向宋狸方向一划而过。
木艾与清媞俱是一怔,上下打量宋狸,显然很疑惑。
宋狸更是从头到脚僵硬,你....你这是瞧我做什么,我可就是一路人。
她跌跌撞撞的爬出来,扑到花夜脚下,“夜夜君......我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苍天可表,您可不能冤枉无辜的好人啊。”
花夜一脚把她踢开,目光落在她手上。
宋狸脸一白,才发现自己手上握着把出鞘的匕首,最重要的是匕首上有血,看来跳进东海也洗不清了,他家父的,这这....做好人也不能的也不能成背黑锅的啊。
木艾看着匕首,将信将疑,“妖孽,你竟伤了夜君。”
“不不不是。”宋狸吓得连连摆手,什么叫我伤夜君,关键是伤得了么?宋狸着急,眼巴巴的望着黑衣少年,期待之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夜君,您说句公道话吧,我真是什么也没做啊。”
花夜冷冷地瞧着宋狸,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开口中置人于死地,“你来我寝宫做什么?”
“我.....”宋狸望着满屋子的人,哑巴吃黄莲,有憋屈不能说,万一被那些人知道自己看到听到了什么,还指不定要杀人灭口呢。
清媞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上的气味好熟悉,你是那只狸猫?”
宋狸撇头。
木艾嘴角一笑,“哦,莫非是琴魔养的那只小妖。”
宋狸瞪圆眼,“不关禅音的事。”
木艾垂眉半笑,“夜君,如何处置?”
纹舞衣在走廊外就听到里面的对话,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气腾腾的冲进来,上前就给宋狸一耳光,“竟敢行刺夜君,这妖留不得。”
这就是传说中的耳光?宋狸无言以对,准确的说应该是被这股怨气给惊呆了,以致于很不小心地走了会儿神。
“没话说了?”纹舞衣转身,对着花夜道,“殿下,此妖有大错,切不可轻饶,非得叫她魂魄俱散不可。”
“她是妖。”花夜沉吟,目光停留在纹舞衣身上,分不清是怒是喜。
纹舞衣闻言,脸刷的发白,仰着脸道,“妖界无此败类,夜君不信我父王?”
木艾轻轻一笑,走到尸体旁,似乎意有所指,“舞衣殿下,不是魔界想怀疑你们的诚意,只是事实摆在眼前,也不得不有所疑虑。”
宋狸看的真切,这些尸体并非魔族,而全是妖。
纹舞衣压着怒气,“妖界之大,何止我青丘!”
木艾还想再说什么,被花夜手势止住,“这事到此为止,你们退下。”
清媞为难的飘着宋狸,“她该如何处置。”
纹舞衣道,“狸猫妖乃我妖族,不如交予我...”
花夜“嗯”了一声,“先杖五十押入地牢,容后再审。”
“夜君!!”纹舞衣不满。
“不必再说,我自有主张。”
两名侍从很快上前拖着宋狸走,她猛地回神,震惊不已,五十棍?岂不是会被打死,越想越不对,“夜君,这匕首......”
花夜侧眼看她,寒森森的目光,深邃而沉寂,把刚要出口的不甘,愤怒毫不留情的压了下去。
暗算,圈套,诬陷,花夜就是华丽丽的就一大奸贼,宋狸忍住,既然不可以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就垂死挣扎吧,继续扑倒,“夜君,您不能杀我,我是美人派来的,有礼物要送您。”
“看吧,什么都招了,美人派来的。”纹舞衣抱臂阴笑。
木艾抚着大拇指的指环,细微的笑意也跟着一闪而过。
花夜抿唇不语,抬手,黑光直锁宋狸咽喉,“太吵。”
“啊啊啊啊!!!”宋狸张牙舞爪,只能发出很微弱的啊声,几乎不可耳闻,也太阴损了吧,不仅诬陷咱,还不让咱说话,信不信咱去红门司告你虐待囚犯。
宋狸被拖出去,木艾也欠身告退离开。
众人一走,纹舞衣刚想张口询问伤势,就被清媞拦了住,“舞衣殿下,请回吧。”
这么好的机会,纹舞衣怎会放过,不顾清媞的阻拦,上前道,“夜君,我...”
“退下。”花夜打断,闭目养神。
纹舞衣深知勉强留下的后果,也只得不情愿的退了出来,偌大的寝殿,只剩下清媞站在花夜身旁。
恒古的岁月里,夜光石闪耀着流光溢彩,静谧无声。
宋狸飘荡在一望无际的漆黑,迷茫而迫切的寻找着出口,陌生的恐惧淹没了一切感官。
不知过了多久,宋狸疲惫极了,似乎这无止无尽的黑暗已经快把她吞噬殆尽,原始的疲倦促使她缓缓闭上眼,实在很想休息一会儿。
就在此时,一阵琴音突现,舒缓平和,带着绝望后的盎然生机,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
宋狸精神一振,欣喜的睁开眼,是禅音!禅音来了!!
四周仍旧黑暗,但有琴音相伴,那样黑也不再恐怖,宋狸循着琴声一步步向前,不管如何,也不管身处何地,她知道,有个人在前方等她。
而她,只需一直向前,就将不再孤单。
“醒了?”
宋狸咬牙不吭声,望了一眼周围,竟然发现自己没死,而是在一辆马车里,她翻身手往怀里摸去,没想到浑身竟是拆骨一般的疼。
禅音按住她,“别动,骨头才接上,要什么,我帮你拿。”
“我不是刺客。”
“我知道。”
宋狸看他,“你知道?”
禅音浅笑,“就凭一个道行不怎样的小丫头,想伤夜君,可谓是天方夜谭。”
宋狸默,这么简单的道理,作为不在场的禅音都能看得明白,其他人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最可恶的是花夜,明知道咱就是一打酱油的,非得给咱安个刺客的名头,此人心肠只能说太歹毒。
禅音似看穿她的心思,摇头道,“只要你身在寝殿,即便罪不在你,也不可逃脱罪责,这就是君威。何况,你...”
禅音的话适时打住,宋狸也未深想,偏头闷哼,“总算是明白世人不愿做好人的心情了。”
禅音抿唇一笑,轻敲下她的额头,“不要管世人,也不要说你如何有理,先做好自己,才不枉六界中走一遭,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轮回的机会,小狸猫,这些道理要好好体会。”
短短一句话就说得宋狸惭愧心起,默然半晌,“我有名字的,叫宋狸。”
禅音抚着她的头,笑容温雅,“原来叫小狸,”
宋狸忽想起一事来,“禅音,我怀里有东西,你帮我拿出来吧。”
禅音点头,轻手探入,很快摸出一块木牌和一只锦袋,当看清木牌上的字时,略带疑惑的望着宋狸。
宋狸把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遍,最后说道,“你帮我交给夜君吧。”
禅音摇头,“为何不亲自送去。”
宋狸皱眉,“见一次面受一次罚,咱命再大也不能折腾玩命,还是你帮我转交吧,任务完成了,我也可以早些回流波山,美人说不定该等急了。”
禅音笑着把东西放回她怀里,“有些事必定得自己去面对,任何人都替代不了,小狸,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狸猫。”
宋狸眼圈红了,缩在他的怀里,把脑袋往衣服里蹭,就跟还是只猫一样,禅音笑着也不推开,用手轻轻搂着她的背,“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宋狸撑起脑袋,“我想先回不夜城,和朋友告个别再回去。”
“嗯,流波山比魔界太平,是个不错的修行之地。”
宋狸不安的瞟着他,“禅音不留我么?”
禅音似被逗乐了,“小狸想我怎么留你。”
宋狸非常认真的想了想,红着脸说,“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我,这样我就可以不走了。”
禅音也做出思考状,嘴角带笑,“莫非不喜欢你,就不能留在我身边?”
“那是当然,家父说,喜欢是互相的,我喜欢禅音,就像喜欢家父一样。”宋狸真诚的点头。
话音还未落,禅音哈哈大笑起来,宋狸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放任的大笑有点懵了。
禅音半晌才止住笑,万分无奈道,“原来你把我当你家父啊!”
宋狸点头,高兴地抱住他的腰,撒欢着,“家父不好么,你也可以当哥哥,当美人,反正有禅音在真好。”
马车走得极快,到达碧泉城也不过用了半日,天边云彩醉人,整座城都笼罩在迷人的光影里,褶褶生辉,与魔界其它城镇截然不同。
宋狸很想看外面的景色,就索性变回狸猫,禅音一手抱着她,一手撩开竹帘,神情温和的同她一起望着窗外的碧泉城。
碧泉城的亭台楼阁如同琉璃一般,闪耀着奇异的光彩,街道两旁的魔族百姓,纷纷神态恭敬的跪在地上,虔诚得有些过了头。
宋狸咦了一声,“他们跪着干嘛。”
禅音瞟了眼,静答,“夜君回城,岂有不迎之理。”
宋狸想到了才来魔界的那次,疑惑,“在云川桥外,怎么没见他们下跪?”
“夜君世代统辖碧泉城,城中民众自然更恭敬些,也不足为奇。”
原来如此,宋狸万万想不到花夜这个暴君,在这里竟有这么高的信服力,看来对于魔界来说以暴制暴也不算太奇怪。
穿过碧泉城,直达城外的花谷,一路忘谷花连绵不绝,铺满了整个大地,神秘的墨紫色散发着幽香,引来三三两两的火虫,在花间翩然而舞。
不知何处传来潺潺水声,寂静而又美妙。马车还在飞驰,宋狸觉得,此情此景恍然如梦境。
“禅音?”
“嗯。”
“是哪里来的水声,怎么没看见有河流。”
禅音手指下方,“在地下,当然看不见。”
宋狸来了兴致,笑道,“流波山也有很多暗河,里面可好玩了,我们常在下面捉迷藏,等我伤好了,禅音也带我去玩吧。”
“不行,这条是云川河之源,凶险非常,万不能贸然进去。”
宋狸忽然想起那次肚子疼,就是喝了云川河的水,不由心有余悸的猛点头,不错,这水就像他主人一样凶险,是绝对不能靠近的。
到了花谷,禅音把宋狸安顿好,嘱咐了一阵,正打算离开。
宋狸拉着他的手,“还是把我送回牢里吧,等把事情查清楚了,再搬回来。”
禅音细细看着她,反问,“为何?”
“现在我的身份是刺客,木艾他不怀好心,说不定会连累你的。”宋狸露出忧色。
禅音的神色忽然就严肃了,“不信我?”
“信,当然信,只是.....” 宋狸连连摆手,话还未说完,禅音便笑了,“没有只是,在下虽不才,但也尚可保你一世平安,安心住下吧,我去去就回。”
禅音白衣绝尘,映着屋外的霞光,浑不似魔界中人,倒像是云中的谪仙,独来独去,身姿清绝。
作为一只从未经历爱的小狸猫,这句话仿佛像猛然扎进心灵深处的种子,正在迅猛的生根发芽。宋狸红着眼圈,望着离开的背影,淡淡的温暖逐渐漫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