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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第七章叉子曰:

      庆祝会的时候,许凡发现谢东升不在。

      许凡对这个人并没太大好感,三年前许凡以“超龄新秀”的身份进入棋院的时候就意识到:他与自己是同一类人——比如面对夺走他“棋院第一号种子选手”的许凡,这个人依然能报以热情而适度的微笑,比如集训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忙里忙外,帮着孙指导照顾那群屁一点儿大,连早起穿衣都嚷着要妈妈的师弟师妹,再比如每次友谊赛,他都会笑着表示“技不如人”而居于次席,将最出风头、分量最重的首席让给许凡。但许凡心里明白,这个人的一切行动只有一个宗旨: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只有平日功夫做足了,关键时刻才能从容不造作地将机会捏在自己手里——而他可谓做到了极致,有时候让同类的许凡都觉得不耐:见过装孙子的,没见过装孙子装得这么像的!

      可老好人孙指导就是吃这一套,硬是给他和许凡封一个“朝阳双侠”的雅号,每次笑皱了老脸,大谈“棋林至尊,北京朝阳,双侠一出,莫敢不从”的战绩,都让许凡骨头发痒,恨不得像对付小山一样给这个不知羞的大人在脑门儿上爆个栗子,让他趁早打住。比起许凡又羞又恼又不好发作的窘迫,谢东升的反应倒是妥帖自然得很,先是连声表示自己年龄虽大,棋艺却还有待提高,今后还要向学弟学妹尤其是第一把手的许凡多多切磋;然后话锋一转地明示暗示即便有所小成那也是孙指导循循善诱,教导有方,绝非他自己一个人的功劳。这套程式被他演绎得入木三分完美无缺,一举手一抬足就能出戏。许凡总是想,这人何苦窝在清苦的棋院里,和一帮根本不懂演技的小孩子打交道,若能早日觉悟,弃暗投明,说不定一个广告牌砸死八个官儿的北京城又将冉冉升起一位“最年轻局级干部”什么的。若干年后,自己拼死拼活勤学苦练百折不屈艰苦卓绝地拿到个XX大赛XX名,这位局级干部便会腆着肚子、满面油光地从天而降,用力地拍着他的背心,口齿不清地念着些“感谢祖国感谢党”的词儿……想着想着,许凡自己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扭头看到身边的孙指导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慌忙作捶胸的样子,“咳咳,喝水呛到了。”

      孙指导愣了一下,继而爽朗地大笑起来:“还是个小孩子嘛,这样多好,平时多笑笑,像你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一直往咱棋院里钻的那个小子,刺猬头,傻乎乎挺可爱的。”

      “方山。”许凡忍住别过头去“我呸!”的冲动,硬是挤出一丝笑容回应。

      “他也是棋手吧,有时看他把你房里的棋子拿到大院儿里洗,那手势还挺熟练。”

      “嗯……也就会一点儿吧,也就是闲着没事儿干,帮我摆摆棋谱、背背定式什么的。”

      “看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也就十二、三吧,找个好点儿的师傅调教下,说不定也是棵苗子。”

      “都十五了,晚了。再说那家伙淘得很,屁股压根儿坐不住。”

      “十五了啊……”孙指导总算皱了眉,大概是放弃了要招安那野猴子的念头。

      围棋这项赛事,远比一般人想象中艰苦得多,不但对天赋有极高的要求,更是对毅力、心理素质的考验。职业之路更是如此,虽然执子对弈的姿态看似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但选手承受压力之大、所费心血之巨,一点都不比体操、举重那些实打实的“体育运动”少。“选苗”也不像大多数人以为的那样简单、宽泛——绝大多数小棋手年仅三、四岁便开始了枯燥的训练,十岁出头便已成型,十三四岁若还不能在定段赛上脱颖而出,获得职业棋手的称号,基本都会被告知“没这方面的天赋,还是趁着年纪还小,学好文化知识,像普通孩子一样升学去吧”,像许凡这样八岁才开始学棋,中间磕磕绊绊虚耗好几年,到十五岁的年纪才正式“拜师学艺”,随后又突飞猛进一日千里的棋手可谓凤毛麟角。

      想起这几年跌过的跟头、吃过的苦,许凡不禁嘴角上扬,勾起一个苦涩的微笑——还好这些罪没让他受着。

      结束之后,孙指导几乎是被许凡扶着上的出租车,虽然许凡自己也被灌了几杯,但却一如往常毫无醉意,把一同出席的师弟师妹们一个个安排妥当之后,他放弃了直接回家的念头,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盛夏的夜晚总有一种让人沉沦的东西,许凡插着口袋,踩着自己的影子,沿着空无一人的街头慢慢地走着,微醺的热风灌满了身体,脑仁却清醒得发痛,让他不得不极为难得的思考起除了棋局以外的事情:

      他和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呢?

      那似乎也是个昏昏沉沉的夏夜,他输了棋,挨了打,烦得无处宣泄,那小子却不识好歹地跑来举着个破弹弓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被他按在地上好好收拾了一顿,却还是不老实,嘴上求着绕,手里还偷偷摸摸抓了把沙子准备玩儿阴的,被许凡识破,慌乱之下撒了自己满头满脸,看着他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虽然明知和情啊爱啊毫无关系,却还是让许凡乱了思绪——这小子弱归弱,打输了却从不会哭,只管大声求饶,然后头一别、膀子一拧,逃出百八十米后回头翻个白眼给你看,但那次却水漫金山了很久很久……事后方山非常郑重其事地向目击者非目击者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说那是因为沙子迷了眼,就连许凡事后也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但为什么那时候就是那么忍不住呢?

      只记得他的嘴唇很软很棉,还带着股拍黄瓜的味道。

      算不得多美好的第一次。

      后来许凡就像哪里断了根筋少了个零件,想着法儿欺负他,不但要在精神上时刻打击,还要在□□上辣手摧残,有时候玩儿得狠了还会在那苍白瘦弱的身子上留下青青紫紫的一片——现在想起来,大概自己想要看的,不过是彼时彼刻他哭泣的表情。

      可方山是不会哭的,再怎么难受,再怎么痛,他都不会哭。就算像前几天那样,把棋子一颗一颗一颗一颗地挤进那红肿的甬道,让他趴在床上叫得和杀猪似的,他依旧不会哭。

      许凡抬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方山家的楼下,刚过10点,他的房间已是黑洞洞的一片。

      还在发烧吗?许凡心念。

      或许……该放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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