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山和许凡的恶心事儿》河马凉

8、第八章

　　第八章河马曰：

　　方山很穷。不但穷，还穷得很彻底，是那种物质上外加精神上的贫穷。

　　其实他以前只是单纯的精神贫瘠，物质上还是挺享受的。因为他爷爷是厂里财务部的部长，他爸爸是劳资科副科长，他妈妈是职工医院后勤办公室负责人。作为一个光荣的干部子弟，他拥有很多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朋友。

　　后来国有企业改组，他爷爷在剩两个月就要离休的时候因为一封举报信受到了审查。但是查来查去只说有重大经济问题，却迟迟不盖棺定论，本来很快能对完的账硬是拖了好久，直到有一天他爷爷留下封信后消失了……随着老头子的神秘失踪，厂里一部分高层领导因为缺乏证据被免于起诉，只是停职了事。大家纷纷表示老头子带着几百万国有资产跑到大洋彼岸的某个邪恶的资本主义国家享受去了，一双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小山他们家人，纯粹都是嫉妒的。两年零七个月后连带着厂房加地皮被卖掉的企业被开发商重新发掘经济价值，要拆了重建。停工多时的铸造车间看门老大爷从硬纸壳画的象棋盘边站起来，走进办公室，翻出来一串钥匙，再慢慢悠悠合上裂缝的抽屉，慢慢悠悠晃进车间，慢慢悠悠打开一个个蛛网结尘的门，慢慢悠悠告诉拆迁工里面还剩下些什么……当他打开那个高二十多米的锅炉烟囱下的铁门后，突然像狡兔出穴一般夺路狂奔了。

　　因为里面——坐着个人。

　　方山的爷爷其实根本没有携巨款潜逃，而是在一个晴朗的夜晚走进了这个废弃的烟囱，在逼仄的角落里用一瓶安定完结了自己生命。烟囱狭长的形体导致通风极佳，将近三年他就这么干巴巴地静静靠坐在那儿。

　　这件事情当时在厂里引起了轰动。方山也连带着沾光，立马又成了小伙伴里的中心人物。人人都问他，操！你看见了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像不像电影里的僵尸？入殓的时候你应该在场啊，别不说话呀！

　　小山在备受冷落了很久之后语言表达能力有点退化，被一群人围住以后半天也没能按照众人的期盼，描述出那个令自己永远难忘的可怕场景。

　　许凡依然保持着不爱凑热闹的气质，站在人群外面看着他们。小山低着脑袋只会摇头，贪污犯的死在劳动人民面前的确是很好的谈资。

　　许凡忽然喊了他一声：“方山。”

　　小山抬起头，看见了许凡，但不知道对方想要问什么。

　　许凡却说，打他们！

　　那天小山很痛快，前所未有地释放了心中的悲伤。不对，方山不承认自己会悲伤，他用了一个很文艺的词，叫释放了心中的郁结。虽然从头到尾许凡都没有帮他挥过一拳，只是站在那儿看着他打斗，哦不对，应该是看着他挨打，但从此之后，他立志要成为许凡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朋友。

　　当然，他成功了。

　　这天晚上，他摸摸索索又进了许凡家。他是有几天没来了，许凡也没联系他，或许没什么事，但小山毕竟还是有点心虚，一进来就留心观察着许凡的脸色。

　　许凡看了他一眼，问，吃饭了么？

　　他回答，吃了。

　　许凡嗯了一声继续看书，小山立马后悔，其实因为爸妈不在家，自己下午一口饭都没吃。

　　许凡又看了一会儿，说，睡觉吧。

　　小山会意，一般许凡从不说“上床”。小山脱了鞋爬上床侧身躺下，脸冲着雪白的墙。许凡走过来把床单抻平，躺好。接着小山觉得脖子上痒痒的，他知道那是许凡的气息。

　　许凡在他耳边说，你往后点，我进不去。

　　嗯。

　　再往后点。

　　好。

　　往里往里，我要掉下去了。

　　哦。

　　你到底怎么搞的！

　　……只有在这个时候，方山的话会变的特别少。许凡用一个手肘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扶在小山肩上，把身体贴近。小山咬着牙，等许凡完全进来了，这才长舒一口气。许凡慢慢动了动，又挪了下撑着身体的胳膊。小山把自己脑袋下面的枕头推到后面，许凡把枕头垫在胳膊下，这回位置似乎刚好，他便渐渐抽动起来。

　　小山的呼气越来越急促，身体不自觉地想要蜷起来。许凡干脆用本来扶着他肩的胳膊把他完全搂在怀里，以便能进的更深。这时，小山除了自己的心跳，还能听见许凡的心跳。这是他们两个人挨的最近的时刻，每次小山在过程中获得巨大的满足，多半是来自于这里而不是身下。

　　这个时候幸福满溢在少年的心中，哪怕次次他面对的都是那堵白色的墙，但身后的人却让他感到很温暖，并且在小山脑海里，许凡就是那堵白色的墙壁，洁净、平整而又难以接近的冰冷。他一次次贴近对方，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对方，当自己也变得一样冰冷的时候，墙却似乎隐隐高出了自己的体温。就算仅有这一点点可怜的回报，也让他颇有成就感，他早已经不在乎是谁先付出、是谁付出的更多……只要这样，他就已经很满足。

　　许凡把下巴搁在小山的肩头，他们的汗水汇在了一起。当他最终释放了自己后，便长时间的趴在小山背上。小山一动不动，听着他的喘息。那气息撩在小山耳边，愈发的痒，小山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许凡似乎被吓了一跳，而后猛拍小山的脑袋，不过力道却很轻，接着他在小山的肩胛处吻了一下，说，我去洗澡。

　　身后没了动静，小山听见洗手间哗哗的流水声。他爬起来穿好衣服，到门口换鞋的时候，许凡穿着个大棉T恤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其实他们每次都是这样，可今天许凡却难得开口表示关心。

　　这么快就走？

　　嗯，家里还有点事儿。

　　你这几天很忙啊，为什么一直都没来？

　　我……小山犹豫了一下，我爷爷忌日，我们去老家上坟了。

　　忌日？你是指死的那天还是发现干尸的那天？

　　小山的笑容僵在脸上，按着门把手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起来。许凡看着他，不说话。

　　小山从嗓子里挤出三个字，我走了。

　　许凡叹了口气说，好吧，是我不对。我在生气你不打招呼就消失，下次记得告诉我你去了哪里。

　　许凡伸手去摸小山的头，小山却猛地躲开了。许凡的手和小山的脖子都僵在那里……

　　小山惨白着一张脸，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头凑在许凡的手掌下。

　　许凡面色难堪地抽回手，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