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其二 秋水无觅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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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日，整个宫闱连表面的安乐都无法维持。也怪不得什么三人成虎，只这狭小的一方天地，实在禁闭了太多鲜活乐趣，一丝风吹草动都能成个津津乐道的话题——这样的百无聊赖，也不过是魂灵已堕进深渊后的些□□罢了。
陆子澈这一病，连带郁秀宫里的玉兰也跟着不好起来——一场急雨恰到好处的结果了她们，只留下些肥硕的残叶死气沉沉的贴在白玉砌的阶上，仿佛是要做些徒劳无用的挣扎一样。有心人自是暗暗记下这一笔——就算得不到如苏澜一般的荣宠，庆幸一下忽然而来的灾祸，也总是好的。
澈儿一直在浑浑噩噩的梦境间挣扎。他觉得极冷，像是嬷嬷忘记放下窗上卷帘，又像是他踢掉了锦被而母后还没来得及发现。他想叫嬷嬷拉上帘，又想叫母后抱抱他——或许母后抱抱病就好了，他有些天真的想。可是他却敌不过那钝刀一般切割他血脉的痛楚，只发得出些微的呻吟，母后是听不懂的。他有些懊丧，只恨不得自己就此晕过去——也好过这在似梦非梦的界上垂死。
他知道太医一直试着灌些奇苦的汤药进他的口里，父皇母后都爱说良药苦口利于病，那便喝了吧——澈儿带着几分妥协几分期待的想，他还没有见过宫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可不知怎的，那温热的汤药一入喉管，便生生激起一片燥热，接着便是尖锐的疼痛，直逼的他非得吐出来才好。
他不知道过去多久，只觉得时间从未有过的漫长，像是黑夜沉沉的压在了他的头顶，却又起了无赖性子，始终不愿让道给那微薄的晨光。他能闻到母后身上好闻的香气——母后身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一股冷香，不像那些其他的妃子那般，每次一教他闻到就呛得他止不住的咳嗽。他觉得有雨滴落在他脸上，却又不像——哪有雨滴是热的呢，还有些烫人——对了，是母后在哭。他知道这次自己病来得太急太狠，可母后为什么要哭呢，他有些想不明白，只觉得越发头疼，又任由自己睡了过去。
苏澜已经许久没有合过眼了。这些日子她仿佛只余下一个空洞的躯体在这尘世陪她的澈儿一齐受苦——而魂灵早已是远去——可苏澜心底属于母亲的那部分温软，却越酿越深。她常望着榻上的澈儿出神，澈儿毕竟是孩子心性，平素少有安静时候，现在这一睡下，倒像个正做梦的小麒麟——不，麒麟也比不上她的澈儿。想到这，苏澜微调了些笑意，俯身亲吻澈儿那柔软的细发。
苏澜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她竟然觉得，澈儿这般睡下去也好——大不了在她终于摆脱这尘世纠缠时一齐带上他罢了——这样她就能始终护着他了，这宫闱之中，哪一条路不是血腥的？她已经够肮脏了——那么就让她去还清这些血债，无论如何也不要污了她的澈儿。苏澜于是带着几分依恋的靠上了澈儿的肩窝，轻轻拍着澈儿冰凉的手，喃喃道：“母后一定不会让旁人伤了澈儿……澈儿是母后的心肝，母后舍不得……”
陆正远甫一推开门，便见得如斯场景，他挥手喝退了前呼后拥的人群，只静静的立在苏澜身后。恰好能看见澈儿的小脑袋，若再用心些，似乎就能看见澈儿翕动的长睫——像是一只不堪轻风的蝶停在了他的睫上，惹的人总想去看得更细更深些。陆正远微叹一声，自澈儿出身之后，一种奇怪的情绪就包围了他。他也如同所有平凡男人一般，对子嗣怀着微妙态度——子嗣自然必不可少，却也不是什么稀罕宝物。更何况生于皇家，早就学会了对亲情这种廉价不可靠的东西敬而远之。
但澈儿是不同的。看那善解人意的小人儿在他面前或无赖或娇憨或倔强的模样，都让他觉得可爱极了——甚而让他总不自觉的想要宠坏澈儿。待陆正远收回神来，他才惊觉长夜已无声的流过大半，烛泪一遍遍流了又干，在桌上留下些怪异图样，活像小孩子拙劣的恶作剧。陆正远在心底暗自定了主意，若明天澈儿的病还未有起色——那便贴了告示在这整个皇朝之内求医吧，若还是不行——十天九地之内总不会让人绝望的罢？
“阿澜。”他轻唤，出乎意料的发现苏澜竟就这样沉沉睡去。他正想摇醒苏澜，却听见一声软糯的声。
“父皇……嘘。”
那声音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娇嫩和病中的低哑，却又是极动听，仿佛是一只洁白的乳莺彷徨在了这暮春的夜里。
穆正远有些失措，他怔怔的抬头，看见榻上的澈儿一脸认真，两片唇瓣微微张开，倒显得有些不愉，“母后睡着了。”
一种狂喜忽然席卷过穆正远荒芜冷硬的心，他忽然想大笑，又想大哭——可到底是没有，他只是极缓极缓的俯身去亲吻澈儿的额头，没有灼人的热度。他停了片刻，仿佛在进行什么圣洁的仪式，方微笑道：“母后睡着了，父皇不吵她……澈儿，你真是睡了好久。”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其二 秋水无觅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