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其□□满千山雪（请假条） ...
-
子澈表情复杂的看向沈溪——他竟快认不出他来。一贯嬉笑的面皮波澜不惊，进退得仪，温良有礼，连他试探性的摆出自己身份时，沈溪也只是熟练精确的行礼，甚至目色都带上几分应有的炽热和贪婪。
他并非不习惯这样的目光，可从未将这样境地推到沈溪之上——他一直怀着这样古怪的确信，沈溪该是跟别人不同的。
“不必多礼，秋棠，看座。”待这声出了口，子澈才惊觉，自己的声音也如沈溪一般，不带一丝温度。沈溪身形微微一僵，却也只在刹那，又摆出一段风流姿态，隐隐透出刻骨的优雅。白玉青衫，竹骨兰风，倒是个毋庸置疑的大家子模样。
去验材木的侍卫正回了信来，子澈也只得按捺心神，微微笑道：“麻烦沈公子了。量品都分毫不差——”沈溪本是沉沉压抑着的目色忽而闪亮起来，大咧咧的坐到子澈旁边，扯开嘴笑了，“阿澈，我可找上门来啦。”子澈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沈溪，沈溪倒有些痛惜的摸摸子澈的头，叹道：“这孩子……都吓傻了……”
子澈这时才回过神来，拍掉沈溪的手，恶狠狠道：“沈石头，你作什么戏呢？”沈溪察觉到他语气里盖不住的欢喜，面上笑意愈浓，故作出谄媚表情，剥开颗松子往子澈手里一放，“阿澈，这可是按你说的办的——你不是嘱咐他们要秉公办事吗？”子澈一噎，双目直勾勾的看向沈溪，沈溪却恍然大悟一般，一溜烟跑了出去，闹出一地鸡飞狗跳。
“秋棠，给他算算这一闹腾得白费多少银子——”子澈淡淡道，抬起茶盏饮了一口，复有些阴险的笑了，“秉公办事。”伴着他恨恨地放下茶盏，惹得小案一阵颤抖。
沈溪这时将将进了门，颇有些嚎啕的哀叹道：“蛇蝎美人，古人诚不欺我！不过——小爷我喜欢。”说罢，又笑眯眯的凑到子澈跟前，把怀里抱着的一堆稀奇东西往小案上一放。“你这是——”子澈一惊，诧异的打量起案上那堆五颜六色的玩意来，沈溪盘腿一坐，乐呵呵的哼起调子，“都是小爷给你搜刮的——哦，药我想你看着也厌，刚刚丢给秋棠了。有四方斋的贡糖、李五行家的罗汉膏、街对面那太婆做的梅菜——还有橘子！整整五个！”子澈见沈溪那扳着指头板着脸的样子，不禁促狭一笑，“这得多少银子？”沈溪一下就萎顿下来，哀哀的捂着心口，“伤心事啊，心疼死小爷了。都没钱给大花买鱼了……”
“罪过，罪过啊……”子澈白沈溪一眼，忽而正色道：“你这次来京城，打算待多久？”沈溪悠悠然的打个呵欠，“就知道阿澈你舍不得我……不怕不怕，我在京城也有铺子哪。正好了，我想掏蛮子的荷包很久啦——”子澈本想反驳他几句，却发现自己满心都只暖洋洋的一片，又想说些什么，却被沈溪恰恰截住，“阿澈，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你记着就好，不管你是谁，你到底还是你，我呢——都是我。”沈溪目光炯炯，轻轻拍着子澈手背，“况且，占便宜的是我哪！天潢贵胄，小爷我真是福气不浅……”
这一日的行程终是拖了又拖，子澈回到长生殿时，夜已经沉沉的压了下来，天上点着几颗稀落星子，夜色晦暗，却分明明媚了心神。子澈双手合十，喃喃道：“母后，太子……我应该，能做到的吧，”子澈顿了顿，又摇摇头，“我一定会做好的。”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几乎让人有了声断音绝的错觉时，子澈才哽咽道：“母后，澈儿好想你……你为什么都不来看看我……”
陆正远沉默的望着这幅凝固的场景。他应该走上去搂过澈儿，安慰他——可他终究没有。安慰毕竟捉襟见肘，何况，他连他自己也骗不了。陆正远带着几分茫然的看向自己手心，握紧，又松开，惨然笑了，他到底抓住了些什么呢？过往数十年仿佛一个甜蜜而短暂的幻影，而这形影单只的三年，却要耗尽他整整一生。
他阖上眼，仿佛在聆听什么，忽而急急迈步走开。一干随侍连忙抬过辇架来，而他只沉默又艰难的自顾自走着，留下个蹒跚背影，犹自映在月光吻过的青石板上。
他从未觉得如此孤独，大概是孤独作祟，他竟无知无识的走进了郁秀宫。过去连黑夜都繁盛，现在却彻底的荒芜，周遭都合该是他熟悉景致，而今却到底生疏了。一片雪花寥寥飘进他的掌心，极快的化作一滴微凉眼泪，渐渐渗入心房。
陆正远忽然做出个空抱的姿势，双手张开，迎向那片皎皎月光和漫天落雪。“阿澜。”他生涩而笨拙的挣扎许久，终于唤出了声。
第二天在明德殿前瑟缩等待着的一干大臣，除了黎明迟来的微光以外，到底是等来了些特别的消息。总管太监仍是一脸面无面情，尖起嗓子，带来皇城的第一声喧嚣，“圣上龙体微恙，今日不朝——”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其□□满千山雪（请假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