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七月沫子

2、二、惊魂无名 妙笛遐想

　　得了梅丽同意的消息，连老鸨都喜出望外，为了怕梅丽临时改变主意，第二日就在仙乐阁门外贴了告示，决定在三日之后，任何人能以任一乐器合得上无名曲与梅丽合奏者，可与梅丽单独叙话。
　　告示一出，全城轰动，人们真可谓是奔走相告，原因无他，只因这梅丽，平日里太过孤傲，从不把客人放在眼里，甚至除了碧儿和老鸨之外，没有与第三人交谈过，引得人们对她种种猜想却得不到印证，故而这张告示才能引起如此的效应。
　　三日来猜测各异，百姓闲来猜测用意，难道梅丽开窍了，决定开始接客？才子们则是猜测旋律，就以往梅丽所演奏的曲子来看，虽真的是毫无规律可循，但依旧有为数不少的才子信心满满，自信自己会是那个令花魁满心臣服，既而另眼相看的人。
　　更有好事者，竟开盘设赌，把近期较活跃的几位才子按名头排了名次，赔率高低不一，如此一来，更把这件事推向了一个高潮，不仅吸引了好色之人，好才之人，更加吸引了好赌之人。连城中的老者都捋着胡子感慨“丹池城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外面热闹如斯，仙乐阁内“梅居”，本该最热闹的地方却是一派淡然，三日来只有碧儿将外面的热闹见闻絮絮地讲给梅丽听，哪知这花魁连个表情都未给过碧儿，还曾遭碧儿一阵腹诽，直念这梅丽真真是个冷人儿，怎的会对自己造成的巨大效应毫无反应呢？
　　殊不知，梅丽关心的是今晚究竟会是什么人能合得上她的曲，会以什么样的乐器，又或者根本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不是对自己过于自信，而是连自己都不晓得自己会奏出什么样的旋律，更惶恐要合得上了，所以对于这个结果连她自己都有着些许期待。
　　当墨色渐渐爬上天际，挤走日头的最后一丝灿烂的时候，丹池城中大街上并未像往常那样微风打着旋吹得一两片孤叶瑟瑟发抖，而是家家灯火通明，尤其是这仙乐阁附近更加是被灯火映得如同白昼一般，小贩们纷纷洞察了商机，没有早早收摊依旧叫卖着，甚至不少平日里十分不屑于青楼楚馆行当的人也都在街上假意吃酒喝茶，其实是想第一时间了解这一盛况的情形，同时也想亲耳体味一把“仙乐”的味道。
　　而仙乐阁内早已宾客满座，其中不乏带着乐器意气风发的才子们彼此藐视着，而更多的人则是在赌桌上投了大把银两下了大注，来观“战果”的。
　　只有一人与在座众人不同，就是坐在角落里灌酒的季修平，因平时里酒馆打烊得早，所以他每晚均会来这仙乐阁买醉，纵使周围热火朝天，又与他同两个世界一般，他只顾闷头喝酒。
　　老鸨一面满面堆笑地招呼着各位才子大爷，一面暗暗佩服自己的生财有道，不必看账册也该知道，只这一日的进项已不知比平日多了多少倍。想到这儿，老鸨打心底里乐开了一朵芙蓉花。眼见着各位财神爷各个激昂亢奋，叫了个丫头去“梅居”催，转念一想，如此盛况须得盛装才使得，以梅丽那般清冷的性子可别妆扮得太过素净才好，遂抓了那丫头同去••••••
　　“各位！各位！”金光灿灿的鸨母提高嗓音示意，“各位公子大爷们，真个儿要感谢各位能赏光光临我们仙乐阁，就如各位知晓的那样，如果哪位能合得上我们梅丽的无名曲，那梅丽将会陪他单独叙话，呃••••••”
　　“好了，你就不要多说了，这些我们早已知晓了，赶紧让梅丽姑娘出来吧！！”
　　“是呀！梅丽姑娘怎的还不出来？”
　　“铮••••••”指尖划过琴弦，扣出一个音，全场登时哑然无声，目光齐齐被吸引过去，只见梅丽早已稳坐在大厅正面楼梯中间的平台上，目光居高临下环顾四周，连久经风月的公子爷们也惊叹梅丽今晚的妆容，虽不是第一次见梅丽，但往日不是有珠帘相隔，就是有轻纱遮面，看不真切，今儿个可是无任何遮掩地呈现在众人面前，不由得人们齐齐看傻了眼。
　　只见梅丽着了一件素雅的月白拖地纱裙，腰间坠了条猩红丝绦编织的梅花结，发间并未钗环满布，只用一珍珠发簪简单绾了一个流云髻，额间以朱砂绘了一段娇艳盛开的梅花，使人不禁被她吸引。
　　却说老鸨起初是怕梅丽装扮太过素净，特来打点，可当见到梅丽这一身行套之后，不禁眼前一亮，虽说并未修饰过多，但却恰到好处，周身均体现了白雪之中一点梅的意境，素雅中不失妖娆，在这流光溢彩的脂粉堆里分外突出。
　　老鸨见众人纷纷傻眼，转头看了看梅丽的淡然，暗自得意，她在众人的眼神里看到了惊艳，却又在自己的荷包里看到了金钱，想到此处不由得掩嘴发笑，嘴上忙道“诸位公子，诸位爷，别都傻看着了，我们梅丽姑娘可是要开始演奏了，诸位愿意一试的，可是要打起精神应对了！”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全在梅丽身上，也没人敢发出任何声响，梅丽低眉垂目盯着琴也默不作声，半晌，方才起奏，却说这琴音起初并不激昂，如浮云飘过无踪，蜻蜓点水无痕，只是轻抚人心，并未留下太多痕迹，渐渐似这青天白日的天色变得乌云密布，曲调急转，时而高扬，时而抑止，似极了风雨欲来的急切，甚至有不少客官不自觉地看看窗外，似是担心暴风骤雨真的被这似真似幻的琴音引来。
　　转瞬间，琴音中的暴风骤雨已至，就见梅丽指法繁杂多变，惊得众人屏息以待，惊魂动魄，只是瑟瑟地发抖，任由汗水沿着额角流下，也顾不得擦拭，紧握着乐器的手均已泛白，似已忘了今日来此的目的了。
　　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笛音就像破开乌云的第一缕阳光，给了人们希望，笛音轻快明丽，仿佛呈现在众人眼前一幅雨过天晴，霓耀天空的美丽图景，这图中有山青水澈，有花开虫鸣，更有孩童嬉戏，甚至还有一对璧人观花赏景，男的摘花赠娇娘，女的低头簪花于发间，一派娇羞••••••如此美景令人陶醉，众人纷纷沉醉于此，甚至连梅丽也渐渐停下了手中的琴弦，憧憬着这美好的一幕••••••
　　“啪——”一只酒杯落地的声音，阻止了这笛音的继续，也将人们生生地拉回了现实，尚未满足的人们纷纷怒视那不和谐声响的源头，正是坐在角落里的季修平，愣愣地保持着端酒的姿势，只是手上空无一物，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却被老鸨的声音吓了个激灵，慌忙回神。
　　“哎呦哟，这是哪位公子爷的演奏啊？这秀丽的笛声生生把我老身带回了年少时啊，妈妈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能绘出景色人物的笛声呢，简直，简直，怎么说，唉，我都不会说了••••••”
　　众人纷纷议论这美景，惊叹这技艺，却不知是谁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看出个端倪，此时二楼厢房的门突然大开，还未见人，却先见一管玉笛出现在人们眼前，紧接着再看持笛子的人，一身靛青的衫子，眉宇间英气十足，一双明目环顾四周，最终停在梅丽身上，嘴角微翘，“不知姑娘，可愿与在下共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