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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惊逝 ...

  •   话说宗哲与颐柔从湖边回至帐中,二人间皆是沉默不语。尤其是宗哲,似乎仍隐着些微的怒意,那无声的寂静竟使得帐中空气都要凝成胶了。
      颐柔终是想缓和这气氛,勉强开口道:“王爷今儿……回来得早。”
      宗哲哼了一声,只别过脸去不看她。稍顷,却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要不是这事儿,他也不会忙忙得来找她,也不会恰好看到那让他妒火中烧的一幕,遂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接到信儿,你母亲今日晚间就能到大定府了。”
      “真的?”颐柔的眼中闪过光芒,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身子可还康健?太好了,终于能见到母亲了。”
      宗哲看着她的雀跃,面上露出些难色来,这表情却被她捕捉到了,心中不由得一沉,轻颤着问:“母亲她……是不是……王爷,你,你告诉我实话。”
      他为难地开口道:“信上说……你母亲不好,可能……就在这一两日了。”
      颐柔颓然瘫倒,口里如失了魂魄般地说着:“母亲,不好,不,不,她会好的,会好起来的,我要让她好起来,好起来。”

      直熬到晚间,囚车才到了大定,宗哲领着失魂落魄的颐柔前来探朱氏。
      只见那朱氏果然是行将朽木了,虽然夜深看不见面色,可是却能瞧见她一动不动地躺着,胸口毫无起伏,若不是偶儿听得她的喘息声,便是和死人已没有分别了。
      颐柔扑将过去,隔着囚笼,绝望地唤着:“母亲,阿柔来了,我是阿柔啊,您应我一声啊!”
      朱氏艰难地睁开眼,颤声说着:“是阿柔……阿柔啊。”边伸出颤微微的手探出牢笼,想再抚摸一下爱女的脸庞。
      颐柔忙接过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那脸上早已是梨花带雨了,她喃喃地说道:“母亲别怕,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你不能抛下阿柔啊,你是阿柔最亲的人啊!”
      朱氏摆一摆手说:“我知道自己的身子,不中用了……好孩子,别伤心了,人总有那一天的。”
      “不!不!!我不让你死,你不能死,你不能抛下我!!”
      颐柔哭得那样伤心,一旁的宗哲见了,也是心痛难当,不由自主地上前替她拭泪。
      她心内慌乱,来不及顾忌什么,只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嘴里说道:“别碰我!”
      那朱氏听得倒是一惊,忙问:“边上是谁?”
      颐柔一窘,小声说:“并没有谁,母亲听错了。”
      “你不用瞒我,我虽目盲……耳却聪慧。”
      “真的没有谁,只有孩儿一个。”
      朱氏见她不肯说,便转向与她同在囚车中的芸儿问道:“芸儿……你,你说。”
      那芸儿只比颐柔小上一岁,自小进宫便是一直服侍她母女二人,和颐柔的感情非比寻常,见此情景也是左右为难,扭捏良久方才道:“是……是个穿金人服饰的男子,芸儿……没见过,不知道是谁。”
      朱氏心中却已了然,挣扎着便要起来,颐柔忙探手进笼按住了她,口里焦急道:“母亲快快躺好,不要起来。”
      朱氏只得靠在芸儿的身上,喘息道:“想必这就是燕王了,请燕王恕罪……奴家……不得见礼。”
      宗哲听她已知他身份,忙回道:“夫人不用多礼,还是将养要紧。”
      朱氏又续道:“多谢……燕王……,看顾小女……照拂奴家……,若没有燕王,只怕……”
      颐柔听得疑惑,忙问:“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氏气息急促,只得拉一拉芸儿的衣袖,示意她开口,芸儿方哽咽道:“帝姬不知,这一路上,若不是王爷派人暗中照拂,贵仪娘子和奴婢早就曝尸荒野了。这几月来,累死的、饿死的、冻死的人何止上千,亏得有王爷的看顾,不然……不然哪儿还有命与帝姬相见啊!”
      原来,原来宗哲一直在暗中照顾母亲。颐柔侧头去看他,只见他的目光灼灼,也正望向自己。原来他这样了解自己的心思,只是却从来没听他提过一句,这样的情意该让她如何自处。
      朱氏摸索着拉住颐柔的手,说道:“为娘的,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思……,可是……我们都是弱女子,始终……要有个依靠……咳、咳、咳……”
      朱氏猛咳了一阵,平复良久才又续道:“娘虽目盲,心却清明,燕王对你……极真,比起……你父皇……当年待我……要胜于千万倍……”
      不等朱氏说完,颐柔便抢道:“母亲休要这么说,您……不懂。”
      “我懂!国家的兴亡……该由男儿承担,你只是女子……不该……不该……,为娘的……只希望,你能幸福……”朱氏未说完,便又是一阵猛咳。
      “母亲别说了,还是快歇歇吧。”颐柔急道。
      朱氏只兀自喘着粗气,摇了摇手。
      突然,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那朱氏猛地将手伸向半空,似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口里喊道:“颐柔!好好活着!”话音刚落,那手便如失重般地落下,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颐柔只来得及唤出一声:“娘……”,便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燕王帐内,颐柔悠悠醒转,恍惚间听到几声细微的抽泣声,她迷惘地转头去看,竟然见到芸儿正坐在她身边拭着泪。
      她猛然惊醒,想起刚才母亲的逝去,那哀伤便自心底蔓延开来,泪簌簌流下。
      芸儿见她落泪,忙得用绢子去拭,口中说道:“娘子已逝,帝姬也该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娘子在世时每日所盼的,便是帝姬安好,只要听闻帝姬安好,娘子也就心安了。”
      颐柔听芸儿提及母亲,那泪反而更汹涌了。
      母亲不在了,唯一疼她的、爱护她的人,她最依赖、最看重的人,就这样去了,她活着的唯一的理由也没有了。现在,再没人能胁迫她了,她终于可以归去了,只望母亲能在黄泉路上等她一程。
      颐柔的神色渐渐木然,盼着也能如母亲般早早闭眼。
      可是,芸儿总在她耳边哭泣,还有,完颜宗哲那忧郁的眼神。
      颐柔从没见过他的脸上现出过这种神情来,是在担心她吗?她心底的柔软有丝悸动,可是对母亲逝去的哀伤终是盖过了一切,她只愿与母同归。
      连着两日她都水米未进,虽然虚弱,可她自知这样拖着总不是办法,万一宗哲又想出什么招来逼她……还是速死的好。可是,如今芸儿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她定会阻挠自己求死的,须得想个法子支开她才是。

      第三日晨,宗哲一早便去了主帐议事,颐柔借口说想吃汤饼,吩咐芸儿去煮了来吃。芸儿只当她是想开了,要进食了,忙不迭得自去准备了。
      待得帐中只余她一人,她才支撑着起身。可是,两日未进食已耗去她大部分的体力,她才站起,便觉得天旋地转、双眼发黑,她一伸手抓着旁边的架子,才勉强站稳没有倒下。
      颐柔定了定神,以眼搜索帐内的物件,可宗哲像是知道她心思似的,举目望去,帐中居然无一件利器。这帐子无梁,她不得自缢;那毒酒毒药,也不是一时三刻可以弄来的。这可怎么是好,时间不多,若再不行动只怕是要失掉机会。
      她忙乱间摸到外帐,那里也是兵器全无,全然看不出是个领兵打仗之人的帐子。颐柔一通乱翻,居然发现了一个暗屉,她慢慢打开,只见那暗屉中躺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那匕首很是精美,刀柄上嵌着两颗蓝色的宝石,刀鞘上掐着金线云纹,刀身弧线圆润流畅。
      她有些诧异:他怎么会有把女人使的匕首?还藏得这么好?这匕首是谁的?
      可是,这时间来不及她细想了,这匕首短小,可惜不能自刎,但若刺入腹内,只要失血不救,应该也是极快的吧。
      颐柔未及多想,便高举双手将那锐利的刀锋刺入体内。顿时,撕心裂肺的疼痛遍布全身,地上已然布满斑驳的血迹,就像冬日的腊梅,艳丽夺目。她忍着痛,用仅剩的气力将那刀拔出,血,染红了她的双手、她的衣衫。
      再见了,这尘世,她再没有留恋。
      再见了,赵宋王朝,她再没有责任。
      再见了,完颜宗哲,他的情,她只有来世再报。
      颐柔的意识渐渐模糊,只隐隐闻得一声男子的低吼声,在死亡的边缘,她吐出最后一个字: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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