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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宗贤 ...

  •   靖康二年三月,金立张邦昌为傀儡皇帝,国号大楚,仍定都东京。
      四月,金军开拔北还,为防途中生变,金人将二帝分开押送。对于金军营寨中的俘虏而言,他们悲惨的命运即将正式上演,等待他们的将是更为严酷的冬天。
      一路上,金军对俘虏并不供应饮食,稍有不从便肆意打骂,对那些年轻的女子更是恣意凌辱。那些人原都是大宋最尊贵的宗族,如今却要忍饥挨饿、饱受折磨,他们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一时间皆是苦不堪言、痛不欲生,真如人间炼狱那般。
      只有颐柔还算是幸运的,虽然她并不想要这额外的厚待,她只愿同父兄姊妹、同赵宋王朝共存亡。
      可是,宗哲不准,他对她看护极严,行路时与她共乘一骑,用他厚实的大氅为她挡住外间的惨境,歇宿时也不准她离他半步,他怕她受不了又会生出轻生的念头。
      只是同胞的苦又岂是他能挡得住的,颐柔只觉得羞愧,尤其是当宗哲的马掠过那些悲苦的人群时,她都不敢抬头看一眼,她怕看见那些鄙视、仇恨、不屑的目光。
      若不是为了母亲,她也许真就会寻个机会了断了。
      那朱贵仪因属太上皇的后妃,故而与赵佶同押,可是宗哲却奉了命看押颐柔的大哥赵桓。颐柔曾求过他,让母亲能随她同行,可是却被他拒绝了。宗哲说:“军令岂能因你一个女子而变,我已领命,你不必多言。”
      颐柔只得沉默:是了,她自己如今也只是个俘虏而已,就算那人对自己情意笃深,可终是身份有别,如今也只能祈愿母亲一路平安了。

      大军行进极慢,直到十月方才走至中京。
      宗哲这一路行得稍快些,另一路押送赵佶的须得五日后才到,颐柔只觉这五日真是度日如年,焦急得想知道母亲的消息。

      那一日晴空万里,颐柔信步游走至大定湖边,不由被那初冬的景色所吸引,贪看住了。
      直到听人唤她,才恍然回神,侧头看去,正是曾经的康王妃邢氏。
      那邢氏是康王赵构的正妻,靖康之变时赵构因统兵在外,幸未被俘,然而邢氏却留在了东京,和颐柔一样,成了金军的俘虏。
      颐柔诧异地看着眼前之人。
      昔年宫中家宴,她也曾和邢氏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九嫂柔和娴静,美丽温婉。可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面容黑瘦、形容枯槁、发色灰白的老妪,哪里还有双十年华应有的风采。
      颐柔几乎都要认不得邢氏了,她不敢置信地开口唤道:“九嫂?”
      邢氏苦笑了声,回她道:“安福帝姬如今还要称我为九嫂吗?我哪里还有脸担得这个称呼。我虚长你几岁,以后你便唤我作邢姐姐吧。”
      颐柔握住邢氏的手,语带哽咽:“九嫂这么说可是要折煞颐柔?如今我也再不是安福帝姬了,我们……只是同病相怜罢了。”
      说罢,二人抱头痛哭,哀悼这命运的无常,哀悼那逝去的岁月。
      良久,颐柔才稳了心神,压低了声说:“姐姐可听闻九哥的近况?”
      邢氏摇了摇头。
      颐柔又低声说:“据说张邦昌那伪帝还了政,如今九哥已在应天府即位,年号建炎,我赵宋的天下终有延续。”
      邢氏听她这么说,不由睁大了双眼。
      “我还听闻九哥因思念姐姐,已遥尊姐姐为皇后了。”
      邢氏的眼里突然放出光来,可很快便又黯淡下去,喃喃自语道:“皇后?如今要这虚名又有何用?只是一同受苦罢了。”
      颐柔按了按邢氏的手,劝慰道:“姐姐别灰心,九哥即了位自然会把我们救回去的。”
      邢氏仍是苦笑,反握住颐柔的手,那玉手依然细腻光滑,她看了良久才说道:“还是妹妹的命好,有人这样疼你。”
      颐柔顿觉羞愧难当,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口里说着:“姐姐是看不起颐柔吗?这样的好,颐柔并不在乎。若不是为保母亲的平安,颐柔早就想归去了。”
      邢氏看向她说:“傻妹妹,我并不是那样的意思。身在异国他乡,能有人疼惜自己便该知足了,我们女人总要有个依靠的……”
      颐柔低了头,默然道:“可我是帝姬,是大宋的皇族,我放不下。”
      邢氏静默了会儿,忽然说道:“昔年听闻妹妹歌艺极佳,如今便唱上一曲,以解我俩思乡之情如何?”
      颐柔亦是思乡情浓,便欣然领命,稍一沉凝,便有清越的歌声传出,是一首旧时开封府风行的童谣,二人在那歌声中各自怅惘。
      颐柔正轻唱着,突然湖边的树林里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和着她的节拍,她微怔,终是将那阙词唱完。
      林中响起击节的赞叹声,只见有个英武的男子信步迈出,来人是金人的打扮,他甫一出现,一旁的邢氏便簌簌发抖起来。
      那男子的指间夹着一片树叶,果然如颐柔所料。想她幼年时在宫中,母亲教她歌谣时也曾用树叶吹奏为她和音,如今算来,已是多年未曾听闻了。
      那男子走至颐柔跟前,深深望了她一眼,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你的歌声很美妙,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颐柔只若未闻,仍是微扬着脸,想着刚才的和音,想着幼年美好的回忆。
      那男子见她神情恍惚,便含了笑,牵过她的手说:“你随我来。”
      颐柔直到那人碰到她的指尖,方才回了神,正要挣扎开,只听远处一声厉喝道:“放开她!”
      她和那男子都侧头向那声音看去,只见宗哲正青了脸,疾步向他们走来。
      颐柔开始挣扎,可那男子却并不肯放开她,直到宗哲将他一把推开。
      宗哲将颐柔揽在怀里,对着那人怒喝道:“这是我的女人!”
      那人倒也不恼,反含了笑说:“原来,她就是迷住老六你的人呐,果然是有些与众不同。”
      宗哲并不搭理他,皱眉沉声道:“滚!”
      那男子微一扬眉,转身看向邢氏,冷声道:“走。”便在二人的视线中渐行渐远了。

      颐柔后来才知道那人就是盖天大王,完颜宗贤。可那时的她并不曾料到,将来的某一天,她最爱的人与她自己,都会在他的面前归去,没入尘土。

      湖边恢复了平静,只是宗哲的怒气依然波涛汹涌。
      颐柔小心觑着他的脸色,心内惴惴不安。
      宗哲惊怒未定,只拿眼狠狠盯着她,她被看得浑身滚烫起来,终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刚才我是和邢姐姐聊天来着,并不知林子里有人,也不知道那人怎么就……唔……”
      颐柔余下的话都被宗哲的吻所吞噬。
      他的唇这样霸道,紧紧抵在她的唇上,深深汲取她的芳香;他的舌那样善战,就如一匹战马直直驰入她的口中,攻城掠地,与她的交缠。他已全然忘却他们此时正身处何方,只恨不能立时就把她融入自己的体内,好好疼爱,深深抚慰。
      宗哲籍由那吻诉说着自己的嫉妒、恼怒、不安、失望。他待她这样好,视若珍宝,可每次靠近她,总会得到她本能般的抗拒。可是刚才,完颜宗贤就那样牵着她的手,她居然毫不反抗,难道她……他不敢再想,也不愿再想,他只能用这吻来证明自己对她的拥有。
      宗哲知道自己或许不该再如此侵犯于颐柔,尤其是他曾向她许诺今后只会以礼相待,可眼下他已然无法压制自己对她的情意、对她的眷恋、对她的痴念。这一路来,他日日守着她护着她,常常于她不知晓时默默凝视着她,可她似乎从无所觉,依然那样沉静、那样忧郁,她仿佛仍是不信自己对她的心意,也从未感念于自己对她的关爱。这于他心中自是难捱的煎熬,他日日与佳人相伴却总是无法相亲,他为了自己的承诺只得一回回克制内心的悸动,可他真得好留恋那粉唇、好贪念那暖香。今日,就让自己失信这一回吧,只此一回,至少可宽解些许的妒意,慰藉些许的相思。
      颐柔被宗哲这突然的举动也唬了一跳,自他许诺再不碰她后,他果真便再未有亲密之举。可如今面对他的失信,她居然没有恼怒,反而有丝丝甜意在心中荡漾,她竟从他的吻中感知到了绵绵的情意,感知到了深深的眷恋。可是……不!她不能!她不能承受他的心意,她不能松懈心中的高墙,他是令赵宋亡国的仇敌,他们之间本不该有情更不该有意!
      宗哲沉浸在那淡淡的幽香中痴恋许久,直到颐柔呼吸急促才放开了她,可是却依然将她紧紧圈在自己的怀里,心内暗想:好险,刚才若不是出来寻阿柔,此刻她都不知会身在何处了,他不想失去她的人,更不想失去她的心。
      他渐渐平息了胸中的妒火,沉声道:“记住!你是我的女人!若日后再让我看到和其他男子拉拉扯扯的,哼,你是知道后果的。”
      颐柔默然,知他是误会了,待要解释,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好辩解的呢,自己现下只如一个物件罢了,究竟是哪个的,她其实自己也并不在乎。她所求的惟有母亲的平安,其余的,她早就不在乎了,也早就不能在乎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宗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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