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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定情 ...

  •   此后十日,宗哲果然再也没来过别苑,而颐柔也渐渐地消瘦下去。她虽然已料到他不会再来,可是这日复一日的煎熬却教她忍受不了。
      从前,自己与他形影不离时,总要深深压抑对他的情意与念想。如今,再看不着他了,这思念、这深情就似断了线的纸鸢般再也收不回来。
      颐柔的脑海里总会时时出现宗哲的影子,日初时、黄昏时、甚至是安寝时。犹记得上年暮冬,他每晚都搂住自己安睡,那温暖的胸膛常让她觉得宛如初夏,虽然当时她只是恨、只是恼,可现在想来却有丝丝甜。
      她如今闲暇时便会写些字,毕竟她的父皇也曾是才华横溢、书画俱佳。可是那纸上反反复复便只有那四字,然后又化成两字,最后只余一字:哲!这便是她心底最深切的呼唤。
      颐柔虽已在大半年前的汴河边就已知宗哲之心意,虽已在母亲亡故而自己又自戕未成后答允宗哲再不轻生,可她却始终不愿亦不敢承受他的情意。若他并非金国的王爷,而自己亦不是赵宋的帝姬,即便她仍是个汉家女子,只怕或许也早已成就这天赐良缘。她早已将他的真心疼爱、全心维护尽收眼底,又岂会对他不知不念?只叹这时局弄人,生生让自己抛却那真挚的情意。
      她真的好想念宗哲,哪怕只是远远望他一眼,哪怕他已并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只要能再见着他,她便也心满意足。可是,自己还能再见到他吗?他还会再来吗?他是否也如自己这般想着她、念着她?他定是还恼她、还怨她的吧。
      颐柔的心墙早在十日前就已轰然倒塌,虽然那时她凭着仅余的念力将宗哲推开,可是如今她竟不由得深深懊悔与沮丧,若那日自己不提及赵宋,即便仍是拒他于心门之外,只怕现下也仍是可以与他常常相见的吧。她知道是自己伤了他,可他不是很懂她的心思么,他难道竟没觉察出自己的矛盾与挣扎?他难道竟不知自己心中早已满满都是他的影子?
      这相思的苦终胜了那亡国的恨,颐柔至此才知何为“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她想起母亲临终时说的,他对她的真、他对她的好,自己真能安然接受吗?可即便她如今已愿敞开心扉来接受,那曾深情款款的人儿又还会再来吗?

      颐柔的思念与憔悴落在芸儿眼里只是阵阵心焦,芸儿想尽法子要让颐柔高兴起来,可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她的主子都是恍恍惚惚,毫无知觉。
      那日已近月末,芸儿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对颐柔说:“帝姬可还记得二月初一是王爷的生辰?奴婢可记得王爷曾向帝姬提过,到时可要向帝姬讨要贺礼的,如今算着没几日便到了,帝姬可要早些备着才好。”
      颐柔的眼忽地便放出光来,是啊,她都差点要忘了,初一就是他的生辰了。他早就跟她提过,要她送个贴身的物件。可是……如今,他还会记得吗?他还会为了曾经的那句话而来见她吗?她不免灰心地说:“他不会再来了,备着也是无用的。”
      芸儿见她好不容易才有精神些,瞬间又变得恍惚,便急道:“王爷定会来的,王爷答应帝姬的事,哪件没办到过?帝姬别再担心了,还是想想该送什么好吧。”
      送什么好呢?颐柔心想,自己并无所长,也就袭得一手母亲当年的针线技艺,如今,他是想要贴身的物件,不如就绣个荷包吧,又贴身又小巧,料这几日里定能做成的。当下计议停当,便吩咐芸儿准备各色针线、布料,主仆二人立时就忙开了。
      颐柔日夜赶工,至正月三十才大功告成,绣的是一个鸳鸯戏水纹的碧色荷包,底下是个同心结的穗子。她心里满是期待,猜想着他若见到了可会喜欢?可会明白自己的心意不再恼她?可会再如往日般常常来看她?可会……再向她细诉款款心曲?

      次日清晨,颐柔起了个大早,吩咐芸儿翻出上年汴河边的那件天青色绉纱裙,又细细梳妆一番,并未挽髻,只散着飘逸的秀发,斜插了一根碧玉的簪子。
      她那样安静地坐着,双目顾盼生辉,充满着期盼。可是从日初到日中再到日落,都没有宗哲的影子。颐柔起初听到外面有动静,还忙忙地让芸儿出去打探,可是渐渐地,她似乎再也听不到外间的声响,眼中只有他绝尘而去的背影,耳中只有他冰冷寒心的话语。
      直到掌灯时分,宗哲仍是未来,颐柔打发芸儿自去歇了,自己却依然坐着等,这一等就是彻夜。
      芸儿至第二日早起来唤她时,才发现颐柔仍定定地坐在那里,面色娇红、手心滚烫。她忙搀起主子,扶她躺床上,只听颐柔呆呆问道:“王爷怎么还没来?是了,许是贺寿的人多,不得空,想必今儿会来吧?”
      芸儿“哇”得大哭出声道:“我的好主子,都是奴婢不好,巴巴儿地让您备什么贺礼,您可别吓唬奴婢呀,这要让娘子知道了,奴婢以后下去了可怎么有脸去见她。”
      颐柔这烧来势凶猛,到午间竟已开始说起胡话来,可芸儿每次要唤人知会王爷去遣大夫,都被她拦住,只一味得不肯瞧病,怕他知道了担心,更怕他知道了却并不放在心上。她口中迷糊道:“我歇歇就好了,不妨的。”
      至夜里,颐柔的额头越来越烫,她的意识越来越微弱,直到芸儿唤她都没有了回应,方才慌得叫了看护的亲兵快马加鞭赶到王府回禀。

      那时宗哲正待要安寝,听人报说别苑的亲兵有要事回禀,心便是一沉,尚未及披衣就冲了出去。听完回话后,只拿了件大氅便随来人拍马而去。
      别苑屋内,颐柔像是睡着了,面容那样的乖巧柔顺。
      宗哲接报后便遣人去请了大夫,诊了脉,开了方,煎了药,服侍她喝下后,才心里安定些。大夫说她是心气郁结,又着了凉,方才来势汹汹,如今只要服了药、发了汗,再好生将养,三日后便可痊愈。
      自那日放灯后,宗哲心里确是震怒和绝望的,甚至打算再也不见她,再也不理睬她,只当从没有过她这个人。她怎么可以让他背叛郎主、背弃大金,他宁愿失去她,也不能做这等不忠不义之事。
      可是,当得知颐柔重病的消息,这过去的种种他却立时抛下了。他的心里其实从未放下过,对她的挂念、对她的关心、对她的爱护。
      宗哲看向一边的芸儿,沉声问道:“怎么好好的病成这个样子?既是病了又为何早不来报?”
      芸儿哭诉道:“奴婢早就说派人来报王爷的,可是帝姬不准,她……她说……怕王爷担心……”
      什么?她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让自己不要担心?她不是应该只心系赵宋的吗?宗哲又开口问说:“那又是怎么得病的?”
      芸儿已是语不能言,抽泣了好一阵子,方缓过来道:“昨日原是王爷生辰,因着王爷曾说过要帝姬备下贺礼,所以帝姬一早就等着王爷,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王爷来。后来帝姬打发奴婢去歇了,奴婢原以为帝姬也打算安寝了,哪知道……哪知道……”
      “哪知道什么?快说!”宗哲急道。
      “哪知道帝姬就那么坐着等了一夜,直到奴婢早起才发现,可……呜呜呜……” 芸儿想起日间情景,不免又是一番哭泣。
      宗哲此时方才注意到颐柔身上穿着的那件天青色纱裙,那还是上年初春时自己特意让人为她而裁的。可如今却是隆冬,这么冷的天,她居然穿得那样单薄,又在风口里痴坐了一日一夜。她……她怎么这样傻、这样痴,她早该料到自己不会来的,她竟然会为了他曾经的一句话而等得生了重病。难道……她的心……她的心里竟有他的位置?
      芸儿此时已拿了颐柔的贺礼,双手捧至宗哲面前,哽咽道:“这便是帝姬的贺礼了,是帝姬日夜赶工才做得的,帝姬她……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心思。”
      宗哲的手颤抖着去拿那荷包,他忆起还是在她养伤那会儿,有天他曾告诉她自己的生辰,还问她讨要个贴身的物件作贺礼,可当时她只是别转了头,并没有回应,那脸色也是平静淡定,就似是未听到他的话一般。他记得那时自己还好一番忐忑,怕她没有听真切,怕她并不放在心上,怕自己的愿望落了空。
      原来,她都知道,她都记得,她居然真的给自己备了贺礼。可是,自己却……抛下她、不理她,让她白白等了一日一夜。宗哲的心里只有自责和愧疚。

      颐柔这觉睡得沉,直到日上三竿才自醒来,许是那药服下后发了汗,烧已退了大半,人也清爽不少。她看到宗哲竟然守在自己塌边,眼中便是一亮,可忽得又暗了,只起身淡淡道:“王爷来了,让王爷担心了,都是芸儿那婢子嘴快。”
      宗哲见颐柔稍有好转已能自如起身,心中略是宽慰,可见她面色依然微黄,体态仍是不胜娇弱,又不免心疼与自责。他生怕颐柔忽然间起身又着了凉,也怕她大病未愈不堪久坐,便温柔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那温香软玉顷刻间就扑面朝他而来,他已多日未曾拥有,只觉得现下便是最满足的时刻,不由动情抚着她的秀发道:“傻子,既是绣了荷包给我贺寿,怎么不派人来请我?既是想我,想见我,怎么只巴巴儿地坐那儿等?还等出了这一身病,我怎么能不担心?你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
      颐柔乍然倾入已是久违的怀抱,那熟悉而又令人安心的男子气息顿时便将她全然笼罩,她只敢轻巧地汲取,生怕被宗哲觉出自己的真意。他竟然说自己傻?她哪有傻!她只是记挂着他数月前的一句话而已,她只是盼着能再与他见上一面而已,她只是明知道期望落了空却仍是那样坐着而已。可他呢,他不是曾向自己允诺什么都愿意给的么,如今她既不要他的命更不要自己的赵宋,她仅是想再看看他,哪怕只一眼,哪怕是远远的相望,哪怕再没有他的只言片语,哪怕再没有温柔的关爱呵护,可他居然连这小小的心愿都不愿给,他居然那么快就失信于自己。颐柔的心底不由生出阵阵委屈,她虽心内不舍却仍是将自己抽离那怀抱,侧身背向宗哲,语带哭音地说:“如今礼也收了,人也见了,王爷便自去吧,免得颐柔又惹您不痛快。”
      宗哲知她是委屈了,心里有着怨恼,便伸手欲温柔转过她的身子,可是颐柔却像是赌气般,只是背过脸去不看他。宗哲心下微急,怕她真是因恼生恨再不愿理睬自己,只得慌地从后环住她低声讨饶道:“生气了?恼我了?是,都怨我,都是我的不是,让我的阿柔遭了这么大的罪。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骂我两句、打我几下,只别不理我,啊?我们好多日子没见了,你就不想我?连我在你身边都不愿瞧我一眼?”
      颐柔听他说好多日子没见,眼眶里便泛出泪光来。自是他不愿理自己才会这么些日子没见,他竟是这么绝情,这么不懂自己的心思,难道他都未曾留意自己那日的纠结与矛盾么?可如今这话被他这么说来,倒又似自己的不是了。颐柔气恼着转过身来,只攥着粉拳往宗哲身上乱捶,那眼里盛着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滑下。
      宗哲看着她的举动不免失笑,那拳头落在他身上便如春风吹拂般,让人惬意。直到颐柔觉得累了,方才停了手,心内反倒有些悔意,只不知可有打疼了他。宗哲轻笑着问:“可解气了?肯原谅我了?”
      颐柔仍是赌气般侧过头去不理睬宗哲。才一会儿,突然听见他惊呼:“糟了,那绣着的鸳鸯飞了!”她一愣,回头刚想一探究竟,只觉得自己的唇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上了,他的脸瞬间放得那样大,那乌黑的眸子中竟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身影,也照出了她内心深处的渴望。颐柔直闭了眼不敢再看。
      宗哲品尝着这久以疏远的芬芳。她的唇,这样软;她的香,这样暖;她的心,这样热;她的情,这样真。原来,她的心里早有自己的位置,只是被这时局所困。看着她的绣品,他终于明了她的心思:比翼双飞,永结同心!她真的好傻,把自己的心藏得那样深,伤了他亦是伤她自己,那日看着他离去,她定然比自己更加心痛吧。
      他温柔地探进她的口内,用他的吻抚慰她柔软的心,用他的舌治愈她受伤的情,他只不愿再放开她,只想生生世世与她如此。可是颐柔大病未愈,却是承受不了宗哲的深情,才片刻工夫就气息急促起来,他只得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在她唇上轻轻摩挲。
      颐柔此时正是面带娇羞,微微推开宗哲嗔道:“你耍诈!”,宗哲却无赖地笑说:“兵不厌诈嘛,这可是你们汉人说的。”
      “你……你不守信,你可是曾说过会来的。”她心中仍存着因他失信于己而生出的委屈。宗哲只得承认道:“是!我不守信!你罚我,罚我这辈子都做你的奴隶。”
      “哼,谁稀罕!”颐柔微嘟了小嘴。宗哲闻言却忽然换了调笑的口吻回说:“好好,不稀罕,那就做你的官人,如何?”
      “你……”颐柔的脸蹭地就红了。
      宗哲又轻轻覆上她的唇,低唤道:“娘子,你让为夫等得好久,等得好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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