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生辰 ...
-
十数日后，宗哲接金国郎主谕令，命其速回上京，遂连夜带了颐柔和众亲随启程，日夜兼行，十日后方抵会宁府。
宗哲并未将颐柔带入燕王府内，而是将她安置在一处别苑，除了原就伺候的芸儿，又另指了两个粗使丫头和四个亲兵看护。会宁府自当今的金郎主完颜晟即位后才开始兴建殿宇与府宅，因金人善营建者甚寡，故而这殿宇宅院自是不比东京来得壮阔繁复，宗哲的别苑亦是如此。那别苑内统共只十余间屋子，内里的陈设摆件亦是不算精致，倒是别苑之中有个颇大的花园子，栽着颐柔在东京宫中亦未曾见过的奇花异草，虽是已入了冬不得一见美景，但若至春日想来亦是会枝蔓缭绕迷人眼吧。
颐柔对宗哲的安排倒也无甚非议，自然即便她有着异议宗哲也未必会于此事上顺她的心思，只是他如今的安置倒是正中颐柔下怀，她心想：这样也好，若是真入了府，自己又该如何与他的那些妻妾们相处？她是一介俘虏，早已无昔日的尊贵，必要招人奚落。更何况，若是见到他和别的女子亲热，她只怕亦会难以自处。还是别苑好，清清静静的，别有一番滋味。
其时已至正月，不过别苑中却静悄悄的，毫无年下的热闹气氛，只有白茫茫的冰雪覆盖着那花园，亦是映衬着她的孤寂。
宗哲至上京后便是一阵忙碌，不过他每隔一两日必来看颐柔。一则是不放心她又生出些邪念，二则也确是想念地紧，这数月来，她都与自己形影不离，现在忽然四下里见不到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颐柔如今虽是在宗哲的别苑安居，但宗哲却仍是对她以礼相待，并不曾逾越半步。他每回来探她时，只是于屋中小坐与她闲聊片刻，若是她懒怠开口，他便随在一旁静静伴她。宗哲本以为长此以往必能化解她心中的寒霜，必能赢得她真心的倾慕，必能与她相守相伴一生。可他不曾料到，那佳人心中的执念居然如此深固，任是自己的如海深情竟也无法将其湮灭消亡。
这一日，正是颐柔的生辰。这是她第一次在远离东京的异国，在没有母亲陪伴下迎来的生辰。
她并无心庆生，芸儿自然也懂她的心思，只得想法子煮了碗她喜欢的汤团算是贺寿了。
那汤团原是朱氏每逢她生辰，便亲自煮与她吃的，可如今，物是人非。颐柔不免又是一番心碎神伤。
至晚间，宗哲来了别苑，手里提着一盏天灯。
颐柔微诧异道：“这是做什么？”
“今儿是佳节，又是你生辰，特意提了来给你贺寿的。”
她心内一动，说：“你怎知今日是我生辰？”
宗哲微笑着：“我早知道了，可一直盼着这天呢。”
她不由嗔道：“既早知道了，怎么也不备份厚礼，这倒像是匆忙寻了来应景的。”
宗哲闻言面色一黯，似欲言又止，颐柔不知内因，只当自己又惹他不痛快了，遂赔笑道：“我不过是说笑，你怎么就当真了。”
他深深看她一眼，幽幽开口：“我数月前就备了份厚礼，想你往后可以随身带着，又能防身，后来，后来……我……我把它扔了。”
颐柔起初听得糊涂，既是早就准备了，又是厚礼，怎么好好的就扔了？待细想到能防身，忽然间电光一闪，难道是……竟然是……她的手颤抖着按住自己的唇，眼神忽闪不定，慌乱万分。自己当日还奇怪他怎么会有似是女人使的物件，原来，原来那匕首竟是她的生辰礼物！可自己却……差点使它成了让人陨命的凶器！
宗哲倒已是释然了，轻揽住她软语道：“好了，都过去了，如今你不是好好地站在我面前么。只是，能衬你的物件不多，等将来我觅着了再补上，可好？”
颐柔微点了点头。
宗哲又道：“今日该是高兴的日子，来，我们这便放天灯吧。我知道这是你们汉人的习俗，我这也是头一遭放呢，快来吧。”
待那灯徐徐升起，晕黄的光映着院里皑皑的白地，风儿吹拂，将它越飘越高，越飞越远，似是把颐柔的思念、颐柔的眷恋也带向了远方。
她空濛的声音响起：“母亲曾说过，对着天灯许愿就会灵验呢。”
直到那灯再也看不见了，宗哲才又搂过她问：“刚才，你许了什么愿？”
颐柔轻笑：“这怎么好告诉人的，若说了便不灵了。”
他轻点一下她的鼻尖，笑说：“偏你还信这些，我可没这么多讲究。”
宗哲略顿了顿，忽然凝视着她说：“刚才我也许了个愿，我愿我们这一生一世便能永如此刻般……”
他话未完，便被颐柔捂住了嘴，不让他再往下续。
宗哲心内微动，拉开她微凉的小手，脉脉地看着她开口道：“我愿我来生再不做大金的王爷，而你，也不再是赵宋的帝姬，我们之间再没有腥风血雨、再没有国仇家恨，我只愿我们是一对平凡夫妻，生生世世。”
“阿柔，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珍视你，只要你肯这样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哪怕，是我的命！”
颐柔心里那堵曾高高筑起，后来又千疮百孔的石墙终于轰然倒塌了。她知道，这辈子自己将再也忘不了他、放不下他。可是如今，他是王爷，她是帝姬，他们之间隔着这茫茫的河汉，永远不会，也永远不能有所交集，终究是情深缘浅，徒叹奈何。
颐柔踌躇良久，想要开口又不忍伤他的心，可是，不能再这样了，她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他浓浓的情意，她曾经那坚定的信念已被他摧毁得所剩无几。
她终是狠了心、绝了情，冷冷问到：“那么赵宋呢？既然王爷什么都愿意给，阿柔并不贪心，阿柔只要东京、只要赵宋。”
宗哲刹那就冷了脸、寒了心，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痛让颐柔的心阵阵揪疼。
“原来，你还是忘不了，还是放不下。我做了这么多，对你那样好，都是徒劳，是不是？你除了赵宋、除了母亲，究竟心中可曾有过我的位置？你可以要我的命，但你不该要赵宋，这是我对大金的忠诚，也是我对大金的责任！”宗哲说完，再不看她，转身就出了院子。
终是伤了情、冷了意、寒了心。
在他背影消失的瞬间，颐柔的泪便澎湃而出，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呐喊：“对不起，宗哲！你不知道，我的心里如今都是你的影子，我早就不知从何时起便默默喜欢上你。可是……我不能！我只能一次次伤你的心，也一次次伤自己的心，如今，如今该是最后一次伤你了吧。原谅我！你的心，我知，你的情，我来世还！”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生辰
